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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良辰好景勿虚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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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人界秋意萧重,鬼界更愈夜寒。阴气萧索之时,难免凝结思愁。艾卿支颐守在窗边,盯着被滴滴沥沥的冷光溢满的寒色,一副心中已经哀鸿遍野的表情。
他想望穿那片素浓的雾气,去看一眼远处的亭台楼阁。就如同他想知道,在这本已被改写的小说中,他与镜辞蓁会有一个怎样的结局。
如果镜辞蓁称帝,他真的会回去吗,但是回去之后呢,镜辞蓁会怎样,会随着这个不存在的世界消失吗……可是有样东西是绝不会消失的,艾卿想着,又在自己的记忆中,找到了镜辞蓁的影子,而且这个影子无处不在,几乎占满了他的瞳眸,闭上眼睛都摆脱不掉。
有些人印在眼中就已是铭刻,更不用说,一个时刻念在心中的人。
刚以鬼界六皇子的身份醒来时,他只是觉得自己坠入了一个茫然的小说世界,而现在,他不仅困缚于桎梏,还陷入了一个更深的囹圄,他怕是再也出不去了……
“殿下,窗边风寒,别着凉了。”小夭说着,给艾卿取了件披风,“水已经准备好,殿下也累了一天,沐浴好便歇息吧。”
小夭的话,把艾卿的思绪从重重雾霭中拉回。他点点头,没来由地问了句:“小夭,我掉进忘川河之前,每天都做些什么?”
小夭想了许久,终于总结出四个字:“如何出宫。”
“啊?……哦……”艾卿先是一惊,随即仔细想想,也挺靠谱的,毕竟如果六皇子不惦记着出宫,也不会大半夜的作死去奈何桥,然后被扔进河中。而他呢,也是一样,如果不是大晚上的出来溜达被雷劈,也不会穿到这里。
如此一想,他和这位六皇子的脾性还是颇相似的,只是,他大晚上出来是为了赚钱,那这位六皇子大晚上出来,是为了干嘛?……幽会?……
“我掉进忘川河那日,是去奈何桥上做什么,非得大半夜去?”
小夭惊然片刻,等想起他家主子脑子进水后,便不惊惑他为何不记得此事。
“殿下每到那一日,都会想办法偷偷出宫,去忘川河边,放一个河灯,至于是为何,殿下不提,小夭也不知。”
“唔……”艾卿疑惑地盯视窗外,只片刻后,又恢复他没心没肺的样子,懒懒道,“管他呢,洗澡睡觉。”
普华宫这边,判官司的人还在审查有嫌疑的鬼侍或鬼官,而阴曹司则追查是否有私自逃离鬼界的人。然而,镜辞蓁心里清楚,办事的鬼应早就被其背后指使的主子殁掉,现下如此尽心尽力地查,也不过是做做样子,如今最重要的事,当是妖王的态度。
今日镜辞蓁去帝宫时,妖王给酆都大帝传话,称公主已经将此事说明,一切听由大帝安排即可。虽是寥寥几句,却是省去不少麻烦。镜辞蓁一听,这妖王当真疼惜看重他这位公主,公主几句话,可是比鬼界的重臣好礼都管用。只是谁都没见过这位公主,不知是何尊容。
不过这两天,二皇子那边也没消停。二皇子派近侍杀了节宴上办事的鬼,但是心里兀自忐忑不安。他准备的咒符顶多让立柱碎裂一层皮,惊了公主和使臣,扰了节宴,惹大帝生怒而已,而且,这原不算大事,大皇子就算吃亏,也肯定不会深究。可是不知怎的就让立柱倒塌,还恰好砸死妖界的人。如此一来,酆都大帝护着大皇子,还让坤泽帝君亲自查,若是帝君不留情面,非要刨根究底,吃亏的岂不是只有他。
但是,帝君既然费心让人帮他拿到节宴的布置图,就没打算睁开两只眼盯着他,顶多借机吓唬他一次,然后捞个大礼罢了。只是,镜辞蓁也没有料到,二皇子办事会如此鲁莽,到底比不过表面温文尔雅的大皇子。
镜辞蓁在功曹司又翻阅了几份召令以及还未呈报的公文,大多鬼官上议,望酆都大帝指派一位殿下亲自护送公主回妖界。镜辞蓁看了几份后,就知道鬼界的这群鬼意欲何为。他们表面是为鬼界着想,缓和与妖界的关系,实则为看清形势,以免错过了易主的良机。
不过,酆都大帝也不傻,他自会郑重思虑,既不能让几个皇子间生了罅隙,又不能在大帝之位还未落实人选之前,让鬼界众鬼分崩对立。如此顾忌,合适的皇子可能只有一个……
鬼界的天并不多变,日月依旧交替,只是雾气侵洇的月华都露白凝滞,带着沉沉的寒意。镜辞蓁又是沾染一身的霜华回到了星旻宫,他生怕自己冷着他的小殿下,所以先回到寝殿沐浴更衣。
而此时,艾卿正拿着镜子,木愣地坐在床榻上。骨汤换了件绣有骷髅头的厚衣袍,欢悦地指着衣服上的图案,在他面前咔咔跳着。
艾卿随意撸了下它脑袋,漫不经心地敷衍道:“好看好看,有机会给你蓁大爷瞧瞧。”
他说完,又讷讷地盯视镜子,良久,突然问:“骨汤,你说这个时间,他回来了吗?万一他没回来,我提早去等他,会不会显得我特别沉不住气,可是,万一他已经回来了,正在等我呢?……你觉得,我这个点儿应不应该去找他?”
骨汤摇摇头:“咔咔。”不应该。
艾卿眸眼一亮,完全不在意骨汤脑袋是咋摇的:“你觉得应该?”
骨汤愣了愣,随即很认真地掰着手指头:“咔—咔—咔。”不应该。
艾卿听罢,兴奋道:“你觉得,很应该!”
骨汤:“咔咔咔咔……”爱咋咋地!
“好!”艾卿一撸袖子,开始在镜子上画符咒,“那我走了。”
话音刚落,他一个踉跄就从另一面镜子里跌出来,恰如前几次一样。奈何之前都是抱着自己的家当,现下空着手,怀里没了被子枕头,突然趴下,还是挺疼的。
艾卿被摔的咧嘴,他揉了揉胳膊肘,接着两手撑地,跪俯起身。下一刻,待他看到浴池里笑盈盈的帝君时,面颊一烫,忙不迭地四腿戳地,连滚带爬地转了个圈,旋即蹲坐在浴池边,背对着镜辞蓁。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你在……你还是洗好,赶紧穿上衣服。”艾卿垂下头,赧然嘀咕。
镜辞蓁忍住笑意,来到池边,抬起手指戳了戳他腰间。艾卿微痒,身子不禁一颤,旋即,趺坐在地,继续往前股踊。
奈何他刚挪动一下,镜辞蓁手臂忽地拢在他腰间。艾卿一惊,只慌张地抓住腰间湿漉漉的手,一动也不敢动,唯恐身后那人做出更了不得的动作。
艾卿慌张无措,说话都不利索:“蓁叔,你……你不是,有话对我说吗?我……我听着呢,你说吧。”
镜辞蓁一手揽着他,一手搭在池边,支起额颇享受地打量着他,微微扬唇道:“没什么,就是半日不见如隔三秋,想你了。”
艾卿一听,微微皱眉,随即毫不客气地打在腰间不安分的手上,只听啪的一声,镜辞蓁缩回手,扁着嘴看着他。
艾卿麻溜地站起来,没好气地嘟哝:“就知道你又诳我……”
镜辞蓁见他想走,慌忙裹上衣袍,在他身后急道:“殿下,我真的有话对你说!”
艾卿闻声,下意识地停下步子,头也不敢回地叮嘱:“那你先把衣服穿上。”
“已经穿好了。”镜辞蓁颇真诚道。
艾卿听罢,犹豫片刻后转身,奈何,镜辞蓁二话不说,直接携着他倒在了床榻上。紧接着,温湿起伏的胸膛抵在他身上,清晰的跳动声倏地袭来,艾卿顿觉一阵热晕自头顶至脚尖侵洇蔓延,惹得他心燥难耐。
许是镜辞蓁感觉到身下人压不住跳动的胸腔,他稍稍支臂起身,只疼惜地凝视着他。
“有话好好说……”艾卿不敢看他,仅顾盯视一旁,然后伸手扯过床被,讷讷道,“你先盖上,别着凉了……”
随后,他见镜辞蓁不说话,又怕气氛太过融洽,难免出什么事,便自顾问道:“你怎么会让左隐大仙来这儿做乐师?”
“没办法,我有事需要他帮忙,才应允的。”
艾卿恍然:“哦,我还纳闷呢,你怎么敢让他做乐师,我吹笛子都比他强。”
“是吗?等下次,我为殿下抚琴,殿下也为我吹奏一曲,可好?”镜辞蓁微微俯身,蹭过他脖颈处,接着稍滞片刻,声音暗哑道,“殿下,等过两日,我还需去凡间,怕是不能陪你了。”
艾卿因他温热的气息,撩地身子打颤,他稳了稳魂,不解问:“蓁叔这次不带我吗?”
“去的不是什么好地方,我怕伤着殿下。”
艾卿一慌,忧忡地看着他:“那你呢?……会被伤着吗?”
镜辞蓁受不了他如此心忧的眼神,心中一暖,不由地含情一笑。
“你笑什么?”太在意一个人时,有些因他而生的神情动作会渐渐成为不自觉的习惯,艾卿根本不知自己刚才的神色有多慌张,现下镜辞蓁一笑,他竟没来由地想怪他。
镜辞蓁贴近他耳边,温声道:“我在笑,如此良辰好景……”
艾卿稍稍侧头:“然后呢?”
“勿虚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