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仰望即俯视（二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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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刚稳住身形的沐阴根本来不及反应，就感受到前面一股猛烈的推力，让他完全失去平衡，向后倒去，失重导致的耳鸣袭来之前，他听到了对方最后一句话：
“再见了，小人彘。”
瞬息间，周身的时间变得缓慢，明明没有任何五官，可沐阴还是从中看到恶意与得意。
这次，是真的要结束了吗？
“你想把谁做成人彘！”
身后传来一声厉声的质问。
小白！
沐阴心下一喜，随后便感受到背后有四双手接住了自己，哎？等等，四双手！这真的是小白吗？
突然，身后传来白无缺咬牙切齿的声音：“沐阴……你自己也出点力站起来啊……”
“啊？噢噢。”沐阴回过神，立刻借力重新稳住身体，而后偷摸瞥向后方。
“你干嘛？”白无缺见他这幅贼兮兮的表情，面无表情地问道，“怎么这个眼神？”
沐阴悄声挪远了点：“小白……你怎么有四只手接住我？你……”
白无缺止住想翻白眼的冲动，指了指他的身侧：“喏。”
啥？
沐阴扭头看过去，对上了一张熟悉的脸。
两人大眼瞪小眼。
“哈哈。”沐阴尴尬一笑，心里却松了口气，“原来是小善啊，真是吓死我了。”
而后又反应过来：“哎？那个冒牌货呢？”
白无缺叹了口气：“溜了。”
沐阴：“什么时候？”
“你问四只手的时候。”白无缺越过他，留下一句话，走向冒牌货刚才逃走的地方。
是一面墙。
他抬手按上去，是实心的。
镜中世界孕育出的镜中产物，可以在映射的虚假里自由穿梭，无法被控制，也无法被伤害，除非，这个世界所依仗的现实被破坏。
这里不是主战场，他们需要离开这里。
白无缺转身道：“走，我们离开镜中世界。”
沐阴：“不找贾大哥了？”
“不。”白无缺道，“他不在这，我们去外面找他。”
“小白。”沐阴凑到白无缺刚刚对着的墙壁面前，“你发现了什么吗？”
白无缺：“镜中世界完全受到怪物的控制，只有毁掉这里所依靠的现实，才能找到贾子虚。”
“好。”沐阴思索片刻，没什么异议，“我们原路返回吗？”
白无缺点点头：“嗯。”
看到身后望不到头的楼梯，沐阴为难道：“这还能找到路吗……”
“我是从下面上来的，往这边先试试。”白无缺走下楼梯，“待会儿小心点，怪物随时可能改变周围的环境，或是幻化出又一个假货。”
“好。”沐阴跟上：“如果这边行不通，我们可以往……哎？”
注意力被转移，沐阴看向楼下楼下忽然清晰的景象，以及立在角落的镜子：“那是一层的镜子吧。”
白无缺也不确定，加快了脚步道：“去看看。”
三人走到镜子前，白无缺抬手试探着放在镜面上，水波荡漾般的纹络在掌心四散开，他微微用劲向里推，没什么阻碍，和第一次通过镜面一样，他的手直接穿了过去。
“是真的！”沐阴惊喜道，“我们快过去吧。”
白无缺微微发怔，没有轻易踏入。没有危险，没有阻拦，就这么顺利地离开？
“等等。”他拉住半边身子已经没入镜子的沐阴，冷声道，“不对劲。”
沐阴愣了一瞬，顺势退了回来：“怎么了？”
白无缺忽然问道：“我们刚才说，为什么要离开镜子？”
“找贾子虚……”沐阴下意识回道，退出来有些担心地看向他，“小白，你不舒服吗，怎么突然问这个？”
白无缺蹙眉冷声道：“太顺利了。”
就像流沙怪企图带他走出镜中大门那样，想法被一步步印证，这异常顺畅的行动并没有给白无缺好的信号。
如若躲在暗处的猎手放任领地中的猎物自由行动，就证明它对于猎物的挣扎逃窜，毫不在意，或者说，翘首以盼。
因为，猎物正在踏入它的陷阱，主动走入自己的口中。
闻言，沐阴绕着镜子转了一圈，重新检查了一次这面镜子：“这镜子没问题。”
白无缺：“只是我们不该在真实世界找人，方向错了。”
他抬手抚上镜子的边框，扬声道：“我们在里面再找找，贾子虚估计不在外面。”
话落，周身寂静一片，他声音没有回荡在偌大的房中。
没反应？不在里面，也不在外面，这家伙会把人藏在哪里？还是说那怪物学聪明了，知道按兵不动？
白无缺有些拿不准主意，他再次将手伸进镜子中，穿过镜面的手握住真实世界的镜框，是相同的触感。
难道……
白无缺将手缓缓缩回来，直至指尖停在极薄的镜面内，然后，手指微微弯曲，向镜子的平面伸去。
刹那间，周身狂风大作，流沙般的景象被瞬间冲散，而后空中卷起一个巨大的漩涡。
沐阴惊愕万分，立刻抬手挡住脸：“怎么回事！”
扭头看向白无缺，却见他嘴角勾起了笑，眼中闪烁着熠熠光辉，毫不在意细沙划过皮肤渗出的伤痕。
白无缺快速道：“你们先走。”
找到了！那家伙的智商果然禁不起试探！
白无缺立刻小心地伸进镜子的内部，指尖不断向前够抓，半晌，温热的柔软触碰到他的手，他立刻紧紧握住，用力向后一拉。
“白，无缺？”
贾子虚被肆虐的狂风模糊了视线，勉强辨认来人，语气满是震惊与诧异，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真实的存在。
“贾老师，成了小孩就认不到人了？这样可不行。”
白无缺背对着风沙，呼啸的风沙扬起他的墨发，透过凌乱的发丝，依旧能窥探到他如潭水寂静般的眼眸中闪耀着的点点星光。
脸上的笑容自信又耀眼，明明是小孩模样，他却能想象到眼前人青年时更加成熟又不失少年气的样子。
模糊的逆境中，他是唯一的清晰。
见他没什么反应，他催促道：“愣着干什么，赶紧出去，我可不想黄土埋半截。”
这人失忆了？怎么变呆了？
贾子虚回过神，立刻手扒住镜框，和白无缺同时用力，并肩迈向镜外世界。
“不准走！！！”
异象突生，一双手攀上贾子虚的肩，紧紧抓住，已经走出镜子的白无缺意识到不对，立刻喊道：“沐阴！小善！来帮忙！”
三个人拉着贾子虚的双臂，用力向外拉。
白无缺使出吃奶的力气，满脸通红，大喊道：“贾子虚！他是你的恐惧！不要被你自己困住！”
贾子虚被两边拉扯得面部狰狞，听到白无缺的话，还是努力反驳道：“不，它早就不是我的恐惧！它已经成为副本承认的npc，我没有办法挣脱！”
“是吗？”白无缺咬牙大喊道，“回过头看看！贾子虚！他正在变成你！”
闻言，贾子虚猛地回过头，身后的流沙逐渐凝聚成出一张带有五官的脸，清晰可辨，这是他的脸。
沐阴也看到了那张脸，憋着劲道：“那怪物之前还是无脸怪，这会儿反倒有脸了。”
白无缺：“贾子虚否认自己的存在，那怪物的能力就越强……贾子虚！别自欺欺人了！没有人会代替你！你也不是任何人的替身！你爷爷在等你回去！贾子虚别犯傻！”
贾子虚有些恍惚：“爷爷……”
话落，镜中的尖叫声愈加刺耳：“我的！！那是我的爷爷！”
见人还是呆愣的模样，白无缺忍无可忍道：“五岁玩泥巴被鸟啄六岁尿裤子休学半个学期七岁上课睡觉流口水被拍到家长群八岁参加夏令营爬树被毛虫吓到连夜坐直升机回家！”
一口气说完，白无缺深呼一口气，扯着嗓子道：“这是不是你贾子虚！”
空气忽地一静，镜中风沙都停滞了一瞬。
“谁告诉你的！”
一直被困在镜子中的人突然冲到白无缺面前，双手抓着他的肩，双耳通红，脖子连着整张脸都写着大大的“羞愤”。
沐·目瞪口呆·阴：“哇……”
小·眨眼好奇·善：“？”
白无缺将人的脸推开：“舍得出来了？”
贾子虚咬牙切齿：“你！”
“嘘！”不管对方气急败坏、羞愤欲死的质问，白无缺摊了摊手，嘴角带笑，语气无奈道：“别这样看我，为了让你能早点认识到自己的存在，只能这样了。”
沐阴恍然：“原来这就是童年的威力。”
白无缺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没错。”
“噫……好可怕。”沐阴看了眼脑袋快爆炸的贾子虚，忍不住小声嘀咕道。
镜子倏地安静下来，安静地待在角落里，仿佛刚才掀起狂风的始作俑者另有其人。
正了正神色，白无缺抬手搭上贾子虚的肩，认真道：“我不知道你经历了怎样的痛苦与纠结，但我从可见的结果往前推，你爷爷给你的爱已经超过了外孙这层基本的关系，我想你们之间的亲情不能单单用血缘来衡量，更多的是共同的陪伴与给予。”
“还有，我不知道自己在你心里究竟占了多少的分量，但我所认识的贾子虚，就是你，你不是多余的、可有可无的存在，更不是某层关系的替代品。”
“你是我在现实与虚拟中的锚点，你对我来说，至关重要。”
“贾子虚，这些，可以让你别再怀疑自己了吗？”
听着这些话，贾子虚逐渐平静下来，眼神渐渐泛起了光彩，先前悸动的心脏再一次疯狂昭示着存在，像是要通过破腔而出来表达自己难以言状的汹涌情海。
两人的视线跨过稚嫩的外表，望向暗藏的内在，时间成为黏着的胶液，拉近了他们灵魂的交缠、粘黏住彼此情绪的迸发。
良久，贾子虚轻声道：“好……”
“没错！”沐阴没听到那句轻语，看两人像被施了定身咒，中气十足道，“贾大哥！你还有我们这些朋友，都说朋友是自己选择的家人，家庭容不下你，我们给你一个家，不用担心！”
白无缺眼角微微抽搐：“你是不是理解错了什么……”
人家什么时候没有家了？
沐阴：“？”
贾子虚轻笑一声，含笑看着白无缺，点点头道：“嗯，家人，正愁老家的自建房房多人少，到时候可以一起热闹热闹。”
沐阴眼睛一亮，下意识道：“是啊！这样我哥肯定不会不让我出……”
说着说着，他眼中的亮光逐渐黯淡下来，声音也渐渐减弱：“我哥，还有子轩哥，笑笑姐，小言他们……”
白无缺拍了拍他的肩：“先解决当下。”
“我知道怎么离开这里。”贾子虚也道，“跟我来。”
两人：“好。”
临走前，沐阴瞥了眼角落里的镜子，心有余悸，看向白无缺：“这镜子，已经解决了？”
后者看向贾子虚：“问他。”
两人的视线放在贾子虚的身上，他顿了顿，而后坦然地走到镜子身后，双手用力一推。
咔嚓！
镜子瞬间破裂，而且化为一摊摊液体，地面一点点蒸发，化作一缕缕银色的烟，飘向空中，直至完全消失。
贾子虚轻声道：“解决了，我不需要每天用镜子来审问自己，你们已经给了我关于自己的最好的答案。”
白无缺忽然移到贾子虚身边，小声道：“包括你小时候爬树下不来哭鼻子？”
“白无缺……”贾子虚忍无可忍，手疾眼快地揽住对方的脖子，“你到底知道多少！”
白无缺真的思考了一下，随后笑着开口道：“全、部。”
话落，贾子虚黑着脸，松开人，咬着牙自顾自往前走。
该死，前几分钟的心悸一定是心梗，一定是！
见证了全过程的沐阴悄声来到白无缺身边：“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前方快步走的人忽然放慢了脚步，微微向后侧头。
白无缺余光注意到某人小动作，笑意不减，拉着小善慢步跟上，同时道：“秘密。”
沐阴瞬间垮脸：“小白，朋友间要学会分享。”
白无缺摇摇头：“我坚信距离产生美。”
前面的人走加快了脚步。
四人在宅子里七拐八拐，停在了一个小房间的门口，贾子虚抬手推门走了进去。
里面是一间上下铺的小屋子，非常简单，墙上的斑驳与整栋宅子相比，显得十分老旧压抑，正对门的墙上，有一个方形的窗户，没有任何东西阻拦。
几人相继进入。
沐阴指了指那扇小窗户：“我们翻窗出去吗？”
“不。”贾子虚转身重新面向房门，“从这里。”
不等两人开口疑问，他继续道：“这是我在福利院住的房间，副本将它直接塞进老宅里，作为困住的牢笼。”
“现在我能直面自己，也不会再害怕未知的怀疑，即使门外是家人的质问和厌恶，我也不会再缩进这间龟壳中自欺欺人。”
沐阴听得眼泪汪汪：“贾大哥……”
白无缺看向贾子虚，一直在他身上感觉到的违和感终于得到了解释，真与假的痛苦纠结，散漫与沉重的无谓抵抗，此刻全部整合为统一的人格，一个完整的不再自我割裂的贾子虚。
咔哒。
门开了。
一阵微风袭来，周身的建筑在刹那间消失殆尽，没有留下丝毫痕迹，迷眼的风裹着绿叶遮住视线，再次睁眼时，视角向上望着茂盛的树叶，周身被细软的嫩叶包围，悄悄转动头部，一个许久未见的身影映入眼帘——
“祭师！ ”白二扔掉嘴里的一把草，欣喜道，“你终于醒了！”
很久没说话，白无缺的嗓子异常沙哑：“白二……”
白二憋了许久，好不容易见到人醒了，把之前的经过一股脑全说了出来：“祭师！你知道你昏迷了多久吗？我和小善找到你的时候，只当你累了睡着了。”
“可是后面你身上突然开始长草，还越长越多，怎么拔都会重新长，我都要吓死了，而且现在小善也不……”
话还没说完，身旁忽然传来一声稚嫩的童声：“白二姐姐。”
“小善！”白二一把将人抱了起来，“你没有走丢啊，你也吓死我了呜呜呜……”
小善没有说话，安静地拍着她的背。
白无缺艰难起身，发现身上的小草看似其貌不扬，实则深深扎进了他的血肉，稍微牵扯一下，就疼痛万分。
“白二，小善。”不得已他只能扯着嗓子喊道，“帮我……”
一大一小陡然扭头，而后应声蹲下帮忙。
嘶！
又一簇嫩草被拔起，比拔毛还痛苦的酷刑着实难熬，白无缺咬着牙忍住，为了转移注意力，他问道：“有看到其他人吗？”
“没有呢。”白二见他难受，加快了手上的速度，大阿姆说了，治伤必须快准狠，同时道，“小善不让我走远，起码在这附近，我没有看到别人。”
白无缺“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结束掉贾子虚的幻境，他们就直接离开了幻象，所有人都经历了一场自我的重审，唯独他，只有在最后联合的幻境中和主意识有一丝联系。
为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87章 仰望即俯视（二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