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白羽藤笼·羽乡（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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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山脚，被白羽包裹的中心——
“嘶哈……”
好痛！
肩胛骨被一双利爪紧紧抓住，深深刺入骨髓。
噗通！噗通！噗通！
血液响应心脏的鼓动，一次又一次地涌向后背的疼痛，锁骨上窝处的白珠，自发地蔓延出一缕缕白丝，搭乘血肉中的神经便车，也来到了迎接外来物体的后背。
啊——停……痛……
无数的疼痛与折磨让青年的意志在崩溃与清醒中反复，他的身体却叫嚣着一阵又一阵的兴奋热潮。
利爪与人类的骨头完美契合，同时接收着身体送来的血液营养与神经粘合，随着时间的推移，利爪逐渐化作坚硬的白骨，在青年的背后滋养出新的血肉，一根根柔软雪白的羽毛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并迅速变大，成为完整成熟的白羽翅膀。
呼啦！
“啊啊啊！”
一次煽动，牵引出痛苦的呐喊。
身体被强行连接上新的部分，还没有适应它的存在，青年也因此愈加疼痛难忍，可他没有办法原地休息。
完成了神的那道“不灭亡”的指令。
白无缺总算恢复了些许清明，顾不上背后猛烈的灼烧与撕裂感，它即刻便主动操纵翅膀，想要马上离开。
大白……
是你的声音，我不会听错！
拿走跟我一起掉下来的宝石，你想做什么？
白无缺隐隐有些猜测，可他不敢细想，此时他只有一个念头：
回去！必须尽快回到部落！』
……
『部落庆典进行时——
祭坛中央，一个人类女孩颤抖着身体，举起一块璀璨的粉色宝石，压下疯狂跳动的心脏，害怕却坚定地扬声道：“我，我就是山神选定的祭师！”
大阿姆微微点头：“好。”
双指置于唇边，一声响亮悠长的悄声传向远方，不久，部落中的土著们骑着巨象，乌泱泱地边祭坛走来。
大阿姆走到她专属的巨象前，利落上背，扬声道：“庆典开始！”
众人：“庆——典——开——始——”
除大阿姆外，为首的几头巨象将女孩围在中间，并在她周围绕圈，朗声道：
“庆贺又一场雨水！”
“庆贺又一次新生！”
“赞颂我们的山神！”
“迎接我们的山神！”
话落，天空陡然黯淡下来，一滴雨水精准的滴落在女孩的脸上，同时，一抹白色的身影朝她快速飞来，伴随着一声嘶吼：
“白无忌！！！”
听到自家哥哥的声音，白无忌不安的心忽然平静下来，她站在原地，看向大阿姆：“我需要做什么？”
“生命的延续需要前人血肉的铺垫，祭师大人，将山神的象征送入心脏深处。”大阿姆道，“记住，必须心怀虔诚。”
白无忌点点头：“好。”
没有任何犹豫，她将那块不规则的石头插入胸口，剧烈的疼痛使她不由得垂首蜷曲，嗓音也被连带着夺走，她只能在心底呐喊：
山神大人啊，我是你忠诚的信徒，我愿意献出我的生命，求您降下雨水，延续生命！
也求您……不要为难我哥，让他顺利通关！如果……您也能在现实中庇佑他，希望他往后万事顺遂，平安喜乐……”
“不！白无忌！停下！不要！！”
半空中，白无缺合拢身后的白色翅膀，朝她加速冲来，可他听到了她的祷告，感受到了某种能量的爆发。
电光火石间，雨水听从雷鸣的号召，倾泻而下。
他知道，这是祭典起作用了。
最后几米的距离，白无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粉红的宝石被鲜血覆盖，完全没入她的胸腔深处。
不，
白无忌……
假的，对吗？不……
青年突然顿住，停在祭坛的洞口，双目失神，全身颤抖不止。
他身后的翅膀是自己身形的两倍有余，羽毛根根分明，还隐约闪烁着五彩的光晕，形美有力，此刻却绊住了他的脚步，翅膀无法进入狭窄的祭坛，他只能双脚落地，怀里的小善跟着被放在了地面。
身后，大阿姆双手紧贴胸腔，恭敬道：“山神大人！”
众人：“山——神——大——人——”
忽视身后的一切，白无缺将人从祭坛中拉了出来，抱在怀里，一只手按在她流血的胸口：“大白，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在副本里？山腰时看到你，我以为只是一个幻象……你知道了什么？为什么要主动献祭？大白……告诉我啊……大白！！！”』
……
最深处的记忆与情绪被唤醒，所有的记忆序列连接上大脑。
这就是我遗忘的真相吗？
白无缺颤抖着举起手，虚扶着跪坐在地上的青年的脸庞，喉咙忽地刺痛不止，眼睛干涩无比，微微张嘴，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滴答！
最后一颗水球破裂滴落，白无缺缓缓睁眼。
“白白！你醒啦！”小七欢快的声音响起，“恭喜白白副本二次顺利通关！记忆都恢复了吧？小七从来不骗人哦，说好通关了再把记忆给你就一定会给你。”
青年低着头，没有回应。
光球飞了一圈绕到白无缺眼前，兴奋道：“高兴起来呀白白！通关了耶！”
半晌，嘶哑的声音响起，像是质问，又像是自语：“为什么……重来一次还是改变不了结局……”
“哎？白白改变了呀！”小七疑惑道，“不同的剧情，不同的经历，新的boss也被小白完美拿下！”
听到关键词，青年低哑道：“藤蔓里为什么有我的白丝？”
“嘿嘿。”小七谄媚一笑，“白白你当时进本太着急，忘了跟你说，通关后重启副本，能量虽然是够用的，但是难免会有记忆泄露的问题，影响体验感，所以就在经过你的同意后，用白丝作为记忆暂时的载体，封存在副本中。”
白无缺冷笑一声：“呵，我的同意？”
“哎呀！”光球颤抖一瞬，找补道，“白白太着急了，作为金牌客服，当然要以白白的需求为主，自动为你规划好完美的二次副本！”
白无缺盯着它：“包括同意你擅自拿走额外的能量？”
光球倏地定原地，像是系统卡顿般。
“白丝作为可以连接大脑的神经，能够探查记忆、改变认知、激起情绪。”白无缺继续道，“可白丝给我的那些记忆，除了画面，我感受不到任何东西，你知道为什么吗？”
小七面板上的光圈左右飘忽，大写的两个心虚挂在球上。
“支撑副本的能量，是我的情绪，对吧？”
“明明是我的亲身经历，我却像坐在电影院中的观众，只能通过代入来想象我当时的想法以及我的情感。”
“理清副本通关方法时的喜悦与兴奋，和朋友辩解真相时的焦急与无力，获得信任和并肩作战时的满足与畅快，遭到身边人背叛时的错愕与愤恨，还有……失去亲人的绝望与心痛。”
“没有，什么都没有，我只有对记忆当下的感受，我接收不到任何关于情绪的感知信息，你把我记忆中的这部分情绪直接抽离出来，作为能量，对吗？”
小七：“白白，能量是完成副本所必须的，我知道你还是不能把游戏里的npc和自己区分开来，会为他们的死感到难过，但是……”
白无缺打断道：“再来一次。”
小七疑惑道：“什么？”
白无缺猛地抓住光球，神色癫狂：“再重来一次副本，能量继续从我的记忆里抽取，我要再来一次，这一次我绝对不会落下任何一个人！”
“白白，通关后再次重来的副本，一会更加困难。”小七劝说道，“二次副本不好吗？因为注入了你的记忆和情绪，你在意的npc都有更加美好、更容易让你接受的结局。”
“白无忌没有成为玩家，她不是祭师，她可以待在大阿姆身边自在生活；你的同伴没有因为背叛而分崩离析，逐一走向痛苦的死亡；而你成功挣脱所有的幻境，击败boss，完美通关。”
“白白，你不喜欢这样的结局吗？”
注入了他的部分思想……
“哈哈哈……”白无缺忽然低头大笑，“所以，整个二次副本，都只是我一个人的妄想？它就是我经历的幻境？”
“妈妈……”小善拉住白无缺的衣角，心里空空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白白？”小七不大理解他此时的样子，只能换了个话题道，“白白，你看身后。”
置于虚空黑夜中的青年缓缓转身，周围星光点缀，而他的眼前，是两颗一模一样的树——
树干笔直，树枝枝叶的部分呈一个倒立的圆锥，从树干中心向外生长，繁茂青葱，直到分枝向斜上方延伸至一个平整的界面，浓密的叶和强壮的枝撑起了一个平台，上面铺满厚厚的沙土。
随着它的自转，错乱复杂的根部占据上风，它浓密紧致得仿佛鸟窝，中间低四周高，大小有繁盛枝叶的一半。
与此同时，日月光球环绕在树的周围，构成了微观的小世界。
两个世界在白无缺的眼中，像是两颗生态球，里面的一切都十分渺小，可自己身处其中时，却只能如尘埃般随风飘流。
救不了任何人，也改变不了任何事。
啪嗒。
小善摸了摸脸上的水，哎？哪来的水？还是热热的。
他抬头向上看，在青年的眼眶中找到了答案。
白无缺将两个小世界托在手心，眼泪不自觉地涌出，后知后觉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痛！他恨！
痛一个个亲友在自己的面前死去，恨自己无能为力又徒劳无功！
“妈妈……”心底有份重量突然落在了实地，小善不由得被牵起相同的情绪，和青年一同放声痛哭，“呜呜呜啊呜呜……”
光球没有打扰两人，停在不远不近的空中，静静地看着他们：“哎，真是可惜了，多好的能量啊……”
良久，小七飞向白无缺，停在还在暗淡神伤的青年头顶，缓缓开口：
“检测到玩家偏离三角区域主线任务，情绪能量变动异常，过度沉溺虚拟世界。现强行展开传送，请玩家做好准备。”
“三。”
白无缺缓缓抬起头，深邃如潭的墨瞳注视着半空中的光球，微微张口，无声道：
“二。”
他们，不是虚拟。
“一。”
最后一个数字落下，周身安静的环境忽然变得嘈杂吵闹。
回来了……
大白！
青年猛地冲向外面，前面嘈杂的声音愈加清晰，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格外刺耳：
“不关我的事啊！你们都看到的哈，是她突然冲出来，我可没有故意撞她！”
居民楼外，路边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右侧车头变形，几米开外的地方，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摔倒在地，身边是侧翻在地的电瓶车和一个没扣上扣子的头盔。
“大白！”白无缺咬着牙，冲到白无忌身边，将人抱在怀里，手掌拂过她的后脑，滚烫的血液刺痛着他的双目。
记忆中，大白心脏处的缺口和此刻重合，两处致命的伤口化作数倍沉重的刃，割在白无缺的心上。他将人往怀里抱得更紧了些，小声安抚道：“不怕不怕，哥在呢，不怕……”
中年男人试探了两步，和白无缺拉开距离，结巴道：“哎！小白啊，老子我可不是故意的哈……你，你既然来了，我我我就先走了，出什么事别，别找我……”
周围有邻居看不下去，不等白无缺开口，就直接骂了过去：“你是不是人啊！不帮忙送医院就算了，120都不打！还在这推卸责任！不许走！等警察过来问清楚！”
“小白，我已经报警了，你……”另一个邻居走到白无缺身旁，尽力安慰道，“哎，会没事的……”
“大白！”
得到消息的白母从家里赶了出来，身上还穿着睡衣，着急套了个外套，穿着拖鞋就冲了出来，看到青年怀里的浸着血女孩，整个人都软了下去，踉跄两步跌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地捂住嘴，哽咽道：
“怎么会……”
救护车赶来，白无忌被抬上车，白无缺扶着白母也上了车。
走之前，青年走到男人面前，后者看着他那骇人的气势，立刻后退几步，手摸上车门：“白，白无缺，你想干嘛？我可是你老……唔！”
砰！
拳头毫不留情地砸向男人的脸上，青年语气冷淡：“叶磊，我说过，再让我见你一次，我就揍你一次！”
话落，他转身跟着一起上了救护车。
……
现实并没有留给他过度伤心的时间，确认死亡，遗体安置，事故调查，死亡证明，联系殡仪馆等等等。
自然人的死亡牵引出一系列对社会人死亡的确定和处理，直到葬礼结束，送走前来吊丧的人，他搂着母亲的肩膀站在墓碑前，端详着上面的笑脸，才惊觉大白真的彻底离开了这个世界、这个家。
白母卸下强撑着的面具，靠在白无缺的肩膀上再一次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呜呜唔大白还是个孩子啊……”
白无缺搂紧了母亲的肩，轻拍着予以安慰。
“你说，大白是不是怪我，怪我强行想要个女儿，就把她接到身边……她是不是在惩罚我？”白母这几天的精神状态非常混乱，梦醒时分全是白无忌的身影，“不，不对，惩罚我为什么要带走她……为什么啊……”
“妈。”白无缺拿出了一本小册子，递到白母面前，“这是我在整理大白房间时，看到的愿望清单。”
白母摸了把眼泪，愣神接过：“清单……”
大白のwish list：
我要去世界各地旅游！
淋最大的雪！爬最高的山！
看最美的星星！游最蓝的海！
地球，等我这只笼中鸟飞来寻你！
想象到大白写下这些话生动的模样，白母忍俊不禁，露出了这几天以来的第一个笑容：“噗，笼中鸟……”
然没多久，她就转喜为哀：“可是现在……”
白无缺轻声道：“想去看看吗？”
白母微微发怔，茫然地看向他。
青年继续道：“大白跟我说过，她想等毕业后，跟你一起旅游，你看，清单的后面写了很详细的地点，甚至还有攻略。”
闻言，白母往后翻了翻，旅游的地点，季节以及穿搭建议，还有上大学后等待学习的兴趣汇总。
“妈，带着它去看看吧。”白无缺轻声道，“大白永远在你身边，我永远在你身后。”
话落，一阵微风拂过纸张，将它翻到了最后一页，上面用彩色的笔画着可爱字母，意思是：
未完待续。
白母双眼微微瞪大，惊奇这阵风来的如此凑巧：“这……”
白无缺浅笑道：“你看，大白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出发了。”
“好，好，好！”白母将小册子紧紧按进怀里，嘴角重新挂起了笑容。
“对了。”白母突然想起，“叶磊的……”
“我会解决，你放心。”白无缺抢先道，“旅游要准备的事情很多，我提前联系了舒姐陪你一起去，她已经在挑衣服了哦，妈，你可不能落后啊。”
“小白。”白母忽地欣慰地看着他，意识到眼前的青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成长了许多，“你真的长大了。”
白无缺浅笑着没有说话，转头看向墓碑上的女孩。
长大？
如果可以，他并不想长大。
假如提前知道长大的代价是痛彻心扉的失去，那么他宁愿沉溺在羽乡中，踏进那只虚幻却美好的藤蔓牢笼。
作者有话说
第89章 白羽藤笼·羽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