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 11 章 ...
-
陆泊刚一洗完澡，就看到了坐在他卧室床上的陶远行。
今天依旧是他睡沙发，陶远行睡床，和那天一样。
但和那天不一样的是，这次，陶远行是醒着的。
这次，陶远行还穿着他的睡衣。
陆泊顿了一下，有些心虚地关上了浴室的门，又打开换气扇，让它抽走里面温度明显不够的潮湿水汽。
“怎么洗了这么久？”陶远行起身走到卧室门口，随口问道，又打了个哈欠，“我都困了。”
即使外面在下雨，平市也依旧是个干燥的城市，陶远行刚才那被擦到半干的头发，现在已经快完全干了，就那样软软地覆盖在头顶。
陆泊盯着看，回忆自己上次摸到时的手感，感觉那就像是一只毛很长又很顺滑的猫咪。
“为了洗掉身上的雨水。”陆泊随便编了个理由。
陶远行点点头，脑细胞还陷在那伟大又神圣的3954天里出不来，不疑有他：看吧，就说他是洁癖犯了。
陶远行是堪堪在陆泊洗完澡的前一刻，才又将台历摆回了原来的位置。
他很难描述自己现在的心情。那感觉……就像是一只受到了撕咬、被族群抛弃，很难再回去、也不想再回到族群里的小兽，默默地躲起来很长时间，想用这漫长的时光去修复身上的伤口。小兽似乎已经打定主意未来要全靠自己了，却又发现了另一只曾经就形影不离，现在也和他遭遇相似的小兽。
而那只小兽，说不清是比他更幸运还是更不幸。他看起来长得好好的，能吃能睡，壮实得很，一张嘴可以吓死十个，但心里却是千疮百孔。他每天数着时间过日子，并且比谁都清楚，这时间，会一直、一直，就这样数过他漫长的一生。
没有尽头，不知终点。
陶远行低垂着头，感受着这房子里的一切。
陆泊的睡衣对他来说有些大，此刻完完全全包裹住了他，那上面不仅有洗衣液的香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陆泊的味道。
还有现在距离他仅仅几步远的陆泊。
陶远行听到陆泊说：“困了是吗。”
然后他抬起头，发现陆泊走了过来，轻声说道：“那就睡吧。”
陆泊抬起一只手，像是想要摸一摸他的头发。然而手到近前，却又突然停下了。
最终，这只温暖宽大的手落在了陶远行的肩膀上。
陆泊轻轻捏了捏陶远行的肩膀，非常礼貌：“快睡吧。我发个邮件也睡。”
陶远行的脑细胞在陆泊碰到他的那一刹那就全都死掉了。他晕乎乎地看了一眼陆泊，点点头：“嗯。”
紧接着，仿佛也用不到那些脑细胞，陶远行心随意动，就那样张开双臂，给了陆泊一个虚虚的拥抱。
“晚安，陆泊。”他说道。
这下轮到陆泊愣住了。
陆泊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最终，他的身体几乎是头一次没经过大脑，擅自行动，也学着陶远行的样子，环抱住了对方。
奉若珍宝的人，他无法做到用力拿起，也无法做到轻拿轻放。
他只能不讲道理地把对方圈进怀里，就那样圈着，让他俩睡衣的每一片布料产生细小的摩擦，让自己的每一个毛孔感受对方的气息……
陆泊很庆幸自己刚才洗澡时偷偷做了点事，不然现在恐怕是要尴尬。
只不过就算没有，好像也快了。
尤其是……这个姿势，陆泊近乎贪婪地嗅闻着陶远行的颈窝。那里，有陶远行自己的味道，还有他的沐浴露的味道。
陆泊克制又克制，用上了毕生的意志力，才终于将念头从陶远行身上拔了下来。
然后，他的眼神无意识地扫过床头柜——
完了！陆泊的意识在一瞬间回笼，他忘记把台历收起来了！
所以……陶远行这是看到了他数着的日期。
陆泊顿了顿，再次看向了陶远行。
然而对方不说话。
陆泊看着他的眼睛，良久，他自己像是一汪温暖的湖水一样，笑了：“晚安，陶远行。”
直到给怀特教授发完邮件，陆泊都感觉自己没反应过来。
上次，陶远行喝醉睡他床上，他是在摸完这只醉鬼头发的下一秒，就将那台历藏进了衣柜里。
这玩意儿可不兴看，如果陶远行看到后反应过来他在数天数，那这就是他痴汉似的肖想了人家十年的“罪证”；如果陶远行没反应过来，说不定还会以为他有什么强迫症。
毕竟……哪个好人数日子能数十年啊？
那次陶远行走后，陆泊觉得要不就将日历放衣柜里算了。反正他已经见到想见的人了，这日历完成了它的使命。
只不过又过了几天，陆泊深夜收到带毕业论文的本科生发来的“老师，菜菜，捞捞”信息，需要帮对方算个时间，才又将这日历给扒拉了出来。
然后……陆泊当时心想，反正陶远行也不会主动来他家，而他那个菜学生过几天很有可能会再次求捞。于是，陆泊便又将日历往床头柜上一扔，懒得收回衣柜里，一直到今天。
以后不能再这样了，陆泊严肃地告诫自己：一切因为嫌麻烦而导致的懒惰行为，他日里都可能成为让自己后悔的根源。
不过，看今天陶远行的反应……陆泊又开心了起来：不管怎么说，他得到了陶远行的拥抱和晚安，陶远行对此也并不反感。
电脑屏幕右下角弹出了新邮件提醒，是他的导师怀特教授回给他的，第一句就是祝贺：Dear Lu, congratulations on your paper!
陆泊前段时间向一个一区顶级期刊投稿的论文已被接收，论文的实验数据是他在藤校时完成的，当时有一部分用在了博士毕业论文里，剩下的一部分就那样放着。
去年年底的时候，怀特教授的团队对剩下的这部分数据进行了初步的处理和分析，认为它有很大价值，便和陆泊表示，虽然您已经回国，但我们还想继续和您一起做研究。
陆泊也本就和老怀特师门依旧有联系，便又将那些数据接了过来，进一步分析论证，与他们一起完成了这篇文章。
文章是陆泊的一作，怀特教授的通讯。
所以，编辑部给陆泊发送接收邮件的时候，应该也给怀特发了。
但怀特向来不仔细看这些东西，有些类似邮件甚至还会被自动归到“垃圾箱”，所以陆泊才将自己收到的邮件转发给了他，附上了几句问候语。
然后，果然，Prof. White之前没看见。
陆泊读了一遍这篇洋洋洒洒的祝贺，心情不错，合上笔记本电脑之后，又瞄了一眼自己卧室紧闭的房门，终于和薄毯一起躺在了沙发上。
而陆泊不知道的是，仅仅与他一门之隔的卧室里，陶远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没睡踏实。
他……好像有点认床。
躺在陆泊床上的时候，尤其认！
要不然就是旁边那个日历在漆黑的雨夜里尤为明亮，晃到他眼睛了！
陶远行再次翻身，拿后脑勺对着床头柜，终于浅浅地睡了两个小时，却又被膀胱呼叫醒，起夜去洗手间。
陶远行轻手轻脚地拧开房门，发现外间的陆泊也睡着了，呼吸声均匀绵长。
他静悄悄地走过去，发现这个沙发对陆泊来说属实有点小，他的两只脚都伸在沙发的软扶手上，靠近外侧的一只手也垂了出来，薄毯只有一角还盖在身上。
陶远行：……
这不冷吗？
于是他走上前，想给看上去火力壮的人再盖一盖“被子”。然而，真正走近之后，陶远行又觉得自己移不开目光了。
陆泊高中时就近视，但当时度数应该没有现在高，因为他那时候只在上课时戴眼镜，下了课就摘。
而现在，这副金属边框的眼镜在极大多数情况下都焊在了陆泊的脸上，只有极少数情况，比如现在，眼镜才会被放在茶几上。
于是，陶远行得以近距离地、仔细地观察陆泊这张没被任何东西修饰过的、熟睡的脸。
比高中的时候成熟了一些，棱角分明了一些，也瘦了一些。而除此之外，尤其是现在，闭着眼睛的时候，陆泊看上去又与高中时没差别。
说来也神奇，陶远行以前也没怎么看过陆泊睡觉的样子。
陆泊在学校里极少睡觉，晚上回了家陶远行也看不见。而即使当初他会打着“探望小苔”的名义去陆泊家里玩，也都是在周末的白天，陆泊在这样的时间里向来精力十足。
只有一次，陆泊罕见地利用课间趴在桌子上补觉，是因为前一天没睡好。
那也是陶远行在高中时，唯一一次看到陆泊睡觉的样子。
很安静，闭着的眼睛眼尾细长，两只胳膊揣着，头微微侧过来对着他，很像是一只……熟睡的猫。
而现在，陆泊也依旧很安静。
只不过这只“陆豆儿”现在不趴着睡了，改成了四仰八叉地躺着。
陶远行的嘴角翘起一点弧度，伸手去拉那条妄图逃跑的薄毯，却没想到就这点轻轻的动作，也让陆泊感受到了。
陆泊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不知道有没有真正清醒，就那样直直地看着他。
陶远行也无法确定，遂只能实话实说：“那个，你毯子要掉地上了。”
陆泊听闻，似乎是下意识地抓了抓还盖在肚子上的一角毯子，之后，任由陶远行将另外四分之三个毯子捡起来，盖在了他身上。
“好了，睡吧。”陶远行说着，目光又突然瞄到了茶几上的眼镜，神使鬼差般地问了一句：“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直戴着眼镜了？”
“你走之后。”陆泊终于说话了，声音有些含混不清，显然是在睡与醒的边缘。
“不想让人看见我的眼睛。”陆泊嘴唇微动，又补充了一句。
陶远行听懂了：不想让人直接看到我的眼睛深处。
陆泊垂在沙发旁的手突然动了，以一种很快的速度，迅速抓住了陶远行的手指。
“陶远行，不许走了，好吗？”
窗外的雨似乎下得更绵密了，淅淅沥沥的，陶远行四周充斥了大雨落下的声音，什么也察觉不到，只有手指上的感触最真实。
“好。”陶远行轻声说道。
随后，陶远行一顿，突然开始讨价还价：“那你也不要再每天问我有没有吃饭了，那样真的很傻。”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 11 章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