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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夜阑星沉(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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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云烟一路往回跑,心急如焚。
她并没有发现,那伙修士绕了另一条路,又折了回去。
在沈云烟站过的那棵树下,离着一道蓝盈盈的倩影。那伙修士凑到蓝衣姑娘面前,满脸堆笑,“姑娘,都按你交代的说了。”
姑娘五指纤纤,将一小袋银子放入了他们手中。
几人眼前一亮。
他们并非什么正经佛寺道观的弟子,而是一伙方士散修,听说镇妖塔倒了,夜阑河岸出了大事,就弄了几身衣袍来,想来浑水摸鱼,等修士和妖物打起来,看能不能捡点死人的法宝之内的,发一波大财。
这日正在河边闲逛,就碰上了这蓝衣姑娘,按照她说的,演了这么一出戏。
不过这姑娘也怪,为什么要让他们说这些话?那谢孤峤是妖,不是都传遍天下了么,不过玄清观好像没出什么悬杀令,要是有银子拿,他们就真的去找这妖物碰运气了。
蓝衣姑娘笑盈盈的,又取出了一个布袋,袋口敞开,里面的金子明晃晃的晃人眼。
几个修士眼睛都看直了。
“你们也知道了,这谢孤峤是妖,玄清观却包庇他,本姑娘我看不下去。”她笑着说,“所以我拿出这些金子来,谁能提他的头来见我,金子就归谁。”
“我们这就去找人!”
“诶,别急。”姑娘道,“你们知道谢孤峤多强吗?妖皇亲选的大妖,卧底人族几十年,妖力深厚,你们加起来也打不过他。”
几人一听,顿时有些犯憷。
他们确实是没什么本事,要不然也不会来浑水摸鱼了。
“别说你们,本姑娘也有点怕他。”她娇笑一声,“所以,我要你们把这消息散布出去,谁杀了谢孤峤,谁就可以从我手中领走这一袋金子,去的人越多越好。你们只要帮我传了消息,我也不会亏待你们。”
她妙目一转,“你们多找些人,人多才势众,你们混入其中,说不定能趁乱砍下那妖物的头呢?这样一来,两袋金子都归你们了。”
几人齐齐点头,“姑娘放心,斩妖除魔是正道职责,这件事就交给我们了!”
目送着他们走远,蓝衣姑娘露出了得意笑容。
她那双深黑眼眸渐渐变成了孔雀蓝色,这蓝衣姑娘不是别人,正是追出妖界的云千息。
她细嫩手指轻轻蹭过嫣红的唇瓣,笑意渐深,“谢孤峤,妖族杀不了你,人族呢?蚁多咬死象,你会被咬死吗?”
沈云烟赶回山洞,掀开堆积的荒草,她的心高高提起,走进山洞每一步都仿佛走在悬崖边上,直到看到那人还安稳躺在草堆里,她悬着的心才放下了。
他看起来睡得很沉。
她跪坐在他身边,凝望着他的睡颜,他的眉峰挺立,睫毛如鸦羽,浅浅垂覆而下,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他的五官精致极了,像是精心雕刻的艺术品,因失血过多而雪白的脸,褪去了活人气息。
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尊琉璃神像,让人情不自禁想要膜拜他,赞美他。
看着看着,她情不自禁弯下腰,近乎虔诚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他的唇角翘了起来,被她吻醒了。
他伸出手准确的抓住了她搭在膝头的手,“回来了?”
沈云烟直起腰,双手握住他的手,低声道,“咱们得离开这里。”
“情况不妙?”
“妖皇泄露了你的身份,有很多人在追杀我们。”
他剑一般的眉心紧紧蹙起。
沈云烟道,“咱们暂时不能靠近人族的地盘,得找个更隐秘的地方藏身,你——”
“不怕我吗?”
“什么?”
“我是妖。”
“我知道。”她捧着他的手,“你是不是流了太多血,记性不好了,在坐忘境里我就知道了。”
当时确实挺震惊的,但经过了他是不是和尚的一番纠结,不管谢孤峤是人是鬼,她的接受度都很高了,或者说,她对他的喜欢,已经超越了这些。
他的声音带着自己也没察觉的紧张,“我瞒了你很久。”
“嗯……”她想了想,“这倒确实是你不对。”
“不过看在你拼死来救我,现在又这么惨的份上,我原谅你了。”
他低低的笑声回荡在山洞里。
沈云烟伏在他耳边,小声说,“当时没来得及告诉你,你的原形很漂亮,我很喜欢。”
她在耳边轻轻垂着气,悦耳的声音透过耳廓传入骨髓,他的心怦怦直跳,脸上竟也恢复了一些血色。
他的手收紧了,掌心有了热度。
沈云烟的手指轻轻在他手心摩挲,半晌依依不舍的放开,“谢孤峤,咱们得走了。”
纵然处境艰难,两人相互扶持,产生莫大的力量,加上伤患的意志坚强,他们在另一座深山里找到了一处隐蔽的山洞藏身。
沈云烟很小心的抹去了周围的痕迹,这山洞地势更高,洞中干燥不少,上山时谢孤峤还闻到了几味药草的味道,在他指点下,她采了不少草药,自己坐在洞口咚咚咚捣碎了,准备帮他处理伤口。
阳光自山洞石壁上的裂隙透入,照在他雪白脸色,给他镀上一层暖玉色,沈云烟用一个凹型石碗盛着草药汁,走到他面前。
他什么都看不见,却能准确捕捉她移动的方向。
沈云烟放下药碗,“能让我看看你的眼睛吗?”
他沉默。
蜂毒从后心刺入,顺着妖脉游走,大量堆积在了双眼周围,他并非睁不开眼,而是睁开了也看不见,而且眼中染毒的样子想必很难看,不想让她看见。
她说:“不会吓到我的。”
她握住了他的手。
谢孤峤偏过头对着她,睁开了眼。
他金眸中染满了密密麻麻的褐色斑点,看起来就像是一些细小的虫子聚集在眼球表面,密集到有些恶心的地步。
她的手不由一颤。
他又闭上了眼睛,露出一丝苦笑。
沈云烟探身,亲吻他颤动的眼皮,他浑身因此而僵硬。
“我不是害怕,就是有点心疼。”
她曾在漆黑的山洞中见过这双金眸,在眸中看到了璀璨银河,她曾因为这双眸子美到惊叹失语,如今见他变成这样,心痛完全盖过了其他感受。
“还记得那位张少夫人吗?”她说,“张少爷吻她长了鱼鳞的嘴,我觉得有点恶心,我当时还想,要是有一天你变成这样,我一定下不去嘴。”
“现在我理解他了,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也一样愿意吻你,这是为我受的伤,不要避着我,我会难过的。”
他“看”了过来,低声说,“真拿你没办法。”
他的眼睛在看,双眼却是无神的。
“你能感觉到一点点光吗?”她问,“眼睛还能治好吗?”
“可以用那些草药试试。”
沈云烟觉得他语气里有些死马当活马医的味道,然而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从他身上撕下一条黑布,涂了些草药,用布条蒙住了他的眼睛。
处理好了眼睛,还有身上的伤口。
这件破布似的黑衣实在碍事,再加上她需要纱布,她干脆解开他的腰带,把这件上衣脱了下来。
外袍里还有一件雪白的中衣,伤口黏在布料上,也已经皱皱巴巴,不能看了。
这件也脱了。
她三两下将黑色的外袍撕成了布条条。
谢孤峤听着她撕衣服的声音,“好歹给我留一件。”
沈云烟看着他裸.露的上半身,精致的锁骨下胸肌分明,往下是线条流畅的腹肌,薄而柔韧的肌理充满了力量感,再往下是漂亮的人鱼线,她不禁轻笑,“我觉得你不穿更好看。”
谢孤峤道:“云烟,你还是我认识的云烟吗?”
她细心将草药汁涂抹一部分到布条上,“我是俗人,会有俗念,对着你有七情六欲,这不是很正常吗?”
他隔着布条看向她:“七情六欲?”
他加重了最后一个字的读音,磁性嗓音让她脸颊染上一抹红。
她说,“坐好,我要帮你上药了。”
他挺直坐起来,任由她将又湿又凉的草药盖上伤口,他浑身的肌肉下意识绷紧了,透出好看的弧度。
沈云烟尽量让自己心无杂念,为他处理一道道伤口,割伤和灼伤都在渐渐好转,唯有龙爪留下的撕裂伤,泛着沉沉黑气,深处几可见骨。
这时候才知道他到底伤得多重,在自己面前,却没露过半分。
等伤口处理完,她已经出了一身汗。
“好了,你睡会儿吧,我去找点吃的。”
她刚要起身,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臂。
“还有你的。”
“我怎么……”她明白了,是在说她背上的伤。
“我能闻到,你的伤口裂开了。”
她身上的伤总归是好好裂裂,但是伤在后背她自己处理不了,干脆不去管它。
对他身上的伤尽心尽力,对自己的伤,态度近乎摆烂。
他有些不满意,“我帮你上药。”
“你?”
他挑起唇角,“觉得我办不到?”
他眼睛上蒙着一层黑布条,越发显得五官轮廓鲜明,这样挑唇一笑,又见昔日风采,他的自信总是从这些小动作里自然流露。
是她最喜欢的神态。
“信你一回。”她说。
她心想,反正也没有别人,唯一的活人还看不见,没什么好顾忌的,解开系带,半褪了上衣。
谢孤峤看不见她的动作,却能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想象她在自己面前款解衣衫的样子,他有点痛恨这该死的蜂毒了。
鼻尖幽香淡淡,掺杂着一丝血腥味。
她双手抱胸,背对着他坐下。
很快,他冰凉的手指摸了上来,似乎在确定伤口的位置。
目不能视,他不得不来回试探,确定这道伤口的大小、形状,手心触到的肌肤细腻如瓷,每一下触碰都带来柔滑润弹的反馈。
“快点……”
山风穿过她的肌肤,寒意阵阵,她不禁催促。
这一声是冻得发抖,听在他耳中,却别有一种撒娇的意味。
他将最后一条涂了草药的布条覆在了她伤口上,这些草药中有一味粘性很强,按在伤口上一会儿就能粘住。
才按了几息,她就急着要起身。
“等会儿。”
谢孤峤下意识拉了她一把,她起身到一半,猝不及防被拉,脚下一跌。
温热的身躯跌进了他怀里,阵阵幽香袭入鼻端,因为冷,她在他怀里发颤,他感受着她的体温,闻到她的香气,还有她肌肤瓷滑的触感……
他喉咙发干,呼吸粗重。
这种时候,看不见比能看到更磨人。
沈云烟只觉心怦怦直跳,身后人靠了上来,埋头在她颈侧吻了下去,他的呼吸喷洒在脖子边,带着灼热的温度。
她只觉脖子开始发烫,脸颊已经通红,身体渐渐升起一股热意。
他扶着她的肩,两人顺势躺倒在了枯草和藤蔓铺就的软垫上。
幕天席地,山洞寂静无声。
她看着他,情不自禁的伸手拂过他蒙眼的布条,高挺的鼻尖,淡色的唇。
他们如此亲密,肌肤相贴,彼此的气息交融。
心跳声响若擂鼓。
她有所顾忌,小声说:“你的伤才刚上药。”
他靠近她耳侧,“此时纵死,也是欢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