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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火焰游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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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刺开金喜露的眼睛,她的脚步开始变沉重,眼前那些发紫发蓝的火光,变形了又变形,滋啦滋啦的火星子扑过来,浩浩荡荡的火焰吞掉她,洒出的星星点点炸开在脚边。
她停在了大火前,她伸出手想要去拦截什么,地面上浮着一层似雾非雾,似霜非霜的气团。
被麋鹿镇众人奉为神坛的江家祠堂,昂贵木雕廊檐一点点被烧黑,红色的祈福绸带成为了最好的助燃剂,越烧越猛,黑色灰烬像断了翅膀的蝴蝶坠入金喜露的眼睛。
金喜露每眨一次眼睛,眼前的祠堂就被火吃掉一个角。
有的时候是那高高的门槛,有的时候是大门的门匾,她面对大火烧祠堂,心里没有一点惋惜,甚至更多是一种冷眼旁观的快感。
可下一次睁眼,一切又都恢复原样,大火并没有烧到门口,火到底在哪里?
她知道自己还没有醒过来,也不懂为什么梦境要将她推向火坑里。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热,手指发胀,脚心被灼烧的痛感险些摔倒在地,一次深呼吸再睁开眼时,金喜露已经置身于火势中央。
祠堂的天花板精致的木雕被火焰逼退到墙角,仅仅剩下一角完好的木雕,鲜花与贡品也被少去精美的塑料纸壳外包装,依稀可窥见桃子被烧干汁水前可口新鲜的模样。
唯独挂在供奉桌前,江家祖先脚踩麋鹿头的图像没有丝毫被火烧的痕迹,火光中男人张开嘴大笑,红润的脸颊高高顶起,眼神锐利不掩锋芒,丝毫不减光彩。
“不行!里面好像有人,快去救人!”
“谁在里面!这不是吃饱了没事干吗?”
“辛老师,辛萱,我好像看到就是她走进去放火烧了祠堂。”
听到辛萱的名字金喜露骇然,低头一看自己的双手皮肉不在紧实光滑细嫩,而变得皱巴布满了斑点与老茧,她才注意到这绝对不是她的身体。
金喜露与火中烧死的辛萱,心脏对着心脏感受到了屋外人的冷血与虚伪,同时她也感受到辛萱渐渐冰冷的心。
感同身受在这一刻轻轻松松,不用任何开关去激发,好似与生俱来命运总能安排到她们两个,来经历这一出剥皮剔骨的痛心。
辛萱眼皮重击合上的最后一幕,她好像看见了一个年轻女人蛮横冲撞地跑了过来,她的身后也跟一个高挑气质清冷的白发男人不紧不慢地追她。
她们一样的年轻,一样的吵吵闹闹,一样的让人羡慕,真好。
金喜露醒过来的时候还是在江家的地下室,她好像真的只是做了一个冗长的一个梦。
还没站稳,她就直奔外面,这高高低低拦住何敏的台阶,没有拦住金喜露。
脚先跨出江家的门,头就僵住在门框中,只因为她嗅到了空气弥漫的草木焦味。
她的心一下子跌入深渊,跑去祠堂的路上,对上路人一个个惋惜惊诧的表情,心再也捞不上来了。
越靠近祠堂,木头烧焦的气味就越浓,哪怕掩盖在厚重的水汽之中,这味道也丝毫不让步。
金喜露不敢再向前多走一步了,梦里的位置对应了,只是这次跌跌撞撞的女孩跑过来,身后没有人跟着。
位置颠倒,冬日早晨的阳光并不刺眼,也最舒服了,金喜露却迟疑了几秒才抬头望去。
祠堂的大门被烧得只剩下一半,现在要掉不掉地抵在石台阶上,火漫上门面的痕迹有些狰狞,她视线没有一秒停留犹豫,穿过大门,直直地控住站在鹿皮画像下的白发男人。
那个男人背过身去,微微仰头抚摸着鹿皮画像的卷边,他的脖颈绷直一小节裸露在阳光下,像是被打碎的月亮的三分之一碎片,灰色羊毛开衫没有扣好,贴在他的身上轻飘飘的。
而他们两个的中间,有一个诡异的圆,旁边都是被烧过黑漆漆的印子,只有那个圆依稀可以看到原来地板的颜色。
恰好,江宜林转身,他好像又瘦了,眼睛里的红血丝比绞杀的麻绳还要重,两人的视线搭在一起,梦中的晦气团终于落地。
什么都没说,什么都不用说,仅仅依靠这一个眼神,金喜露知道辛萱已经被火烧死了。
金喜露没有刻意去克制泪水流出,在江宜林的面前,她永远也眼不过他。
“为什么不救她?”
“她烧了什么地方,你不知道吗?”江宜林就站在那里,笔挺的裤子没有一丝不体面的褶皱,甚至裤脚没有一抹灰痕,之前被垂下的刘海今天也全都撩了上去,露出额头下与画像中的祖先一脉相续的丹凤眼。
迎着阳光站在不远处,他高高地站在台阶上,抬着下巴白色的发丝发金发亮,随风吹来的焦味让他微微蹙眉。
都这个时候了,江宜林还操着江家人骨子里的傲慢,他甚至还扯了扯嘴角,看不出他是惋惜还是嘲讽更多:“终于出现了,金喜露。”
“为什么不救,你明明就在旁边,明明就可以救。”金喜露凝望着他,心颤抖着急需要一处可以让她安定下来,一路跑过来,手脚还是发冷。
“烧得是江家祠堂,我姓江,难道你以为等救她出来了,我又会放过她吗?”
“可那是辛萱啊!她教过你,教过我,她教过麋鹿镇所有的孩子。”金喜露边说边朝他走去,一步步靠近他,企图靠语言让他想起一些过往的美好。
“我姓江,我是江家人,别天真了金喜露。”江宜林歪了一下头,他的脖颈线条很美,既有女性的柔美,又具备成年人男人力量紧迫的张力。
末了江宜林还不忘补充,轻蔑的语气:“金喜露你二十岁了,不是十二岁,要我提醒你几十年前上一个祠堂的人的惨烈的下厂吗?”
金喜露听到这里想,突然想到在江家地下室里看到的文字,她朝前迈了一大步,目光清明直勾勾地望着江宜林,一开口就是直呼姓名:“你记错了,上一次烧祠堂的是江廉音,他现在不也活得好好的。”
江宜林垂下眼眸一秒,心中对金喜露说的话真假已经有了判断,随后直视着金喜露,不允许她闪躲:“呵,那你呢?辛萱求死的时候,当时你在哪里?”
金喜露攥紧的拳头泄气,她定在原地,手脚软如烂泥,不断地往下垂,垂下无处可以躲藏,她还是完完整整地站在江宜林面前,声音哑了最终说不出多的一字。
“哦。我忘了,当时你正像小偷一样地溜进我家,躲在我家的地下室。”
江宜林笑了,湿润的唇瓣轻轻合上又张开,反问道:“睡得香吗?”
金喜露瞳孔散大,她震惊回想起这些天一直都陪在自己身边的橘猫,舔了舔唇“你满意了吗?”
不等他说,她追着用话去刺他,语气淡淡的,可眼神丝毫不退让一分一毫:“你安排的,你当然会满意,你还有什么没得到的!”
说完就转身,作势要离开,她着急去找辛萱的尸体。
“怎么你要报警?这座山你翻不过去的,不要再妄想像之前一样,游戏做不完,不过是白费力气。”江宜林还是一步都没有离开台阶,他的裤脚被早晨的凉风低低地吹动。
眼看着金喜露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江宜林冲她的背影吼道。
“金喜露!”
“江宜林,你这个疯子!”金喜露回头,她的原本的丸子头被压塌了,现在堆在脖子上去的位置,显得比平时更加老气,浮肿的眼皮也不影响她看清江宜林精致的脸。
对啊,他永远都是这么精致,时时刻刻都做好了两手准备,将她所做的一切都归于一句轻飘飘的游戏。
就像那年他们两个被拐到了朱家岭他也是做了两手准备,眼看着天气渐渐变冷,食物也一天比一天少,他早就想办法将消息带了出去。
甚至在他生病前,江宜林就已经确定自己的消息已经到江家人手里,最多四天江家人一定会来接他回去。
但江宜林还是一句真话都没对她说,他每天就坐在那个四处漏风的房子里,抬头看看这里的蓝天,又或是低头用手指逗逗蚂蚁。
每天看着她精神抖擞出去,再狼狈惨兮兮地走回来,还不忘哄着自己多吃点果子或多喝点水,不用想那个时候江宜林的心里肯定舒服极了。
没准他还会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这人每天活动在他的眼皮底下可太有意思,这不比被困在江家围墙里的生活要有趣。
被关在朱家岭相依为命的那一个月,他始终没有对她吐露真心。
她永远像隔着一层不厚也不薄的纱去看江宜林,被这层纱包裹住的他,有的时候笑不像笑,严肃的表情,每一次蹙眉她倒是记得清清楚楚。
现在金喜露也要收回她的真心了。
“钱我会想办法还你。”
“江宜林,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这一次金喜露转身离开,一次都没有回头。
不久,全镇都知道了江族长与隔壁的金家姑娘彻底决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