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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

  •   11

      对于阿焕失忆一事,丁小粥极之上心。

      每天出门、回家,他例牌要问:“头还疼不疼?记起来什么吗?”
      阿焕都是摇头,答:“没有。”

      丁小粥失望。
      阿焕暂且滞留在他家。

      丁小粥前往官衙,打算寻人垂询。
      门槛外,迎面撞上洪大哥。

      洪大哥拎住他:“你怎么来了?这里可不是小哥儿能来的地方。”
      话音刚落,衙门深处响起惨叫声。

      丁小粥问:“发生什么?”
      洪建业:“前些日子,来了一伙外地的匪盗,扮作富有商贾,行坏纪乱纲之事,还在追捕。”俨然焦头烂额。
      说着,注意到丁小粥脸色,笑了一笑,拍他肩膀,“不怕。烂伞遮日亦有半边阴。”
      丁小粥不响。

      唉。
      无功而返。

      丁小粥嗒然不乐。

      街市上,有人在叫卖山核桃。
      说吃了补脑,耳聪目明。

      丁小粥包了一斤带回家去。

      已是下午。
      阿焕早就起床,正在洒扫,屋里屋外都变洁净。
      他手脚利落,真似个田螺姑娘。

      真是个少爷么?
      为什么会干粗活?
      丁小粥迷茫。

      大病初愈,阿焕清瘦到略为脱相。
      身上罩穿一件蛋壳青的廉价布衣,显得空荡,竟有几分书生般的文弱气质。

      白长庚也爱穿这颜色。
      晃眼丁小粥还以为看到先生。

      皂荚树的繁枝密叶给阳光剪成花斑,印了阿焕通身。
      他甫从死中挣出,躯体仍不精神,唯有一双眼睛明烁发亮,一见丁小粥,像小鸡仔见到母鸡。
      迭声地唤:“小粥。小粥。”

      丁小粥先关心:“怎么又干活?你病还没好。累不累?”
      阿焕:“成日躺在床上,闷得慌。”

      他直起脊梁,展开双臂,身长鹤立。
      端的一副好身材。
      宽肩,猿背,臂膀甚是魁伟。

      丁小粥用花生、核桃、芝麻给他熬核桃粥喝。

      入夜,床板上。
      丁小粥半坐在阿焕身后,给他梳发,如个老医师,摸遍他脑壳每一寸,一边摸,一边问:“这里疼么?那这里呢?”

      不晓得事一定是脑子出问题。
      他想。

      他千方百计地试图找到病灶。
      可无论他摸头皮的哪儿,阿焕都说有点疼,让他再帮忙多揉一揉。
      阿焕耳朵红红。

      ——这公子哥!
      一定是娇生惯养长大,有点头疼脑热都觉得生了大病。

      揉得丁小粥手指酸痛才停歇。
      他喋喋不休地问:“有没有出现一点记忆?”

      顿时,阿焕讪笑:“还是空白。”
      丁小粥心急,瞪住他。

      阿焕坦然回望,一双眼睛长睫黑瞳,明澈无邪。
      丁小粥像被戳破的皮囊,泄了气,他说:“你就不想回家吗?你大概是个富户少爷,只要回家,锦衣玉食从此无忧。怎么是我急,你就不急吗?”

      阿焕诚挚说:“托赖你救我,你的恩情我没齿难忘。”
      他眨眨眼,笑起来:“我也不知我为何不急,总觉得,记不起来也不妨碍。还仿佛有种再世为人之感,从此海阔天空了……”
      没说完就打住。
      鉴貌辨色,他发现丁小粥并不高兴,于是闭嘴。

      12

      避开阿焕。
      丁小粥躲在厨房数余钱。

      他晃了晃他的小陶罐,叮当响,已经不剩几个。
      有点想哭。

      他已经山穷水尽,而阿焕脑子一直不好,找不回家。
      所谓的酬金也成了水中捞月。

      就算哪天阿焕记起来了,那也是以后的事。
      他得先过好眼前。

      明日必须重新出摊。

      早些睡罢。
      他想。

      回到卧室,阿焕还没睡下,让出半边床,说:“不好每天叫你睡板凳,我们挤一挤睡如何?”
      丁小粥一愣,拒绝:“不了。”
      虽说穷人没的讲究,但迄今为止,他还没跟男人同床共枕过。

      躺在冷硬硌人的板凳上,丁小粥和衣而眠。

      心迟钝地在抽痛。
      好不容易攒的钱就这样花个精光……

      算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深夜,睡着睡着,丁小粥听见梦话:“母亲!”

      丁小粥眼睛都没睁开,身子先跳起来,扑到床边。
      阿焕似魂陷噩梦,极其痛苦,“母亲……阿姆……啊!”

      丁小粥熟练应对,把冰凉的手贴在阿焕的额头。
      轻轻地、温柔地抚摸。
      每当这时,他就觉得阿焕像他的小弟小妹,作为哥哥,他有照顾义务。

      很快,阿焕冷静下来,醒来。
      他的脸滚烫,主动贴住丁小粥的手心。

      没点灯。
      丁小粥却能看见他眼睛,幽幽的光,很温驯。
      像只无家可归的小狗。

      而他自己又好得到哪去呢?

      丁小粥熟知穷途潦倒的滋味,他不想再体验一次。
      一窝眼泪淌出来。

      换作阿焕着急:“为什么掉眼泪?”
      丁小粥哽咽:“没有钱了。”压力很大。

      阿焕:“……”
      叹口气,“我留在这一日,就拖累你一日。”

      没听见丁小粥马上回答他。
      夜静的落针可闻。

      这时,他听见丁小粥抽噎了下,还带着哭腔,说:“江湖险恶,你什么也不记得,又不是本地人,人生地不熟。我怕你捱骗。等熬过难关,先站稳脚,再谈别的吧。”

      阿焕完全愣住。
      仿佛平生第一次被这样善待。
      有种说不出的感动。
      甚至令他鼻酸。

      左右也睡不着了。
      丁小粥干脆去磨豆腐。

      阿焕随他起身,跟到院子里。

      沉重的石墨被丁小粥推得吱嘎响。
      一圈圈地转。
      却比以前要轻松许多。

      因为阿焕趋身过来,陪他一块儿推。

      丁小粥低着头:“不用了。我自己能行。”
      初时,阿焕不作声,只是埋头卖力气。

      上次哭还是被堂叔抛弃那天。
      丁小粥很久没哭了。
      在这世道里,他本来就是一摊泥,加上眼泪,更要成烂泥,他知道,他知道。

      丁小粥停住,站在原地,呜呜地哭了一场。
      阿焕对他俯首,手足无措地罚站。他掉一滴泪,就为他擦一滴。

      视线被泪水洇得朦胧。
      让阿焕看上去更像是白先生了。

      阿焕的声音也同先生般的温柔,内疚地说:“我害你亏钱。怎么办好?”
      丁小粥摇摇头:“不知道。”

      天渐亮了。
      几分薄光偎在这小哥儿白净的脸庞上。

      阿焕望着他,温和地问:“要么,我以身相许吧。”

      丁小粥微微怔住。
      他抬头看去。
      阿焕这温柔和气的样子,像极了他暗恋的秀才先生,又长得俊美,身体强壮。

      他一时被迷住。
      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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