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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归墟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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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的日晷影缩至最短时，萧云琅的皮肤开始剥落《甘石星经》的星图。
那些篆字如鳞片般从指尖褪下，坠地即化作《海内十洲记》所载的"星砂蕈"，每一簇菌伞展开都浮现出浑天仪某处零件的投影。他弯腰去拾，菌丝却缠上手腕，将皮肤下流动的算题抽成丝线——三百六十根星线另一端，连接着悬浮在紫宸殿废墟上的琉璃棺椁。
皇帝的遗体正在星化。
那颗"帝星"每闪烁一次，就有更多《开元占经》的凶兆从穹顶剥落。萧云琅看见"蚩尤旗"的残影里渗出黑红色星髓，在空中凝成《乙巳占》预言"辰星昼见"的灾象。更骇人的是北极星方位：本该明亮的紫微垣中央，此刻悬浮着半截量天尺的虚影，尺身刻满贞观年间钦天监的密文。
"李淳风..."
萧云琅念出这个名字时，右臂结晶化的部分突然龟裂。裂缝中涌出的不是血，而是《麟德历》推演到极致的算符，这些金色符号自动排列成浑天仪缺失的"玉衡"组件。当最后一个算符归位，所有琉璃棺椁突然调转方向，将棺内星祭品的面容对准了他。
三百六十双眼睛同时睁开。
每双眼球都复现着《周髀算经》记载的"七衡六间"模型，而瞳孔中央倒映的，全是萧云琅胸腔里那具正在解体的浑天仪。最年长的祭品突然抬手，指间垂落的星砂组成《天官书》残页：【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这句话触及空气的刹那，紫宸殿地基传来青铜齿轮咬合的巨响。
地脉星枢启动了最终程序。
萧云琅脚下的砖石突然透明化，露出下方深达百丈的"归墟井"。井壁不是岩石，而是历代《天文志》压缩成的晶壁，其中"贞观二十三年"的记载正在发光——那段文字记载的并非史实，而是李淳风用星童脊椎熔铸量天尺的禁忌仪式。更诡异的是晶壁反射的光线，它们穿透萧云琅身体后，在他背后墙上投映出的竟是《哀帝起居注》被焚毁的那几页。
"原来如此..."
星砂蕈突然集体爆裂。
菌伞碎片在空中组成浑天仪的三重轮环，而轮轴处浮现的，正是玄霄消失前最后的身影。银发男人心口的黑洞此刻扩张到笼罩全身，从黑洞边缘垂落的锁链，每一节都刻着某位星祭品的生辰八字。当锁链绷直的瞬间，萧云琅听见了《尚书·尧典》失传的末章："璇玑玉衡，以齐七政..."
北极星突然坠落。
那束紫光贯穿归墟井时，晶壁里的文字全部活了。历代天象记录如蝗群般扑向萧云琅，在他皮肤表面烙下《步天歌》全篇。最痛的烙印来自"贞观二十三年"那节——李淳风亲手写就的算题正烧灼着他的脊骨，将那段被抹杀的历史重新刻入骨髓。
量天尺虚影突然实体化。
它插入萧云琅脊背的伤口与星童骨架完全吻合，刹那间，所有琉璃棺椁的祭品都伸出手，与他血管里流动的星线相连。这些连接形成的瞬间，归墟井底升起一座青铜星台，台面凹槽形状正是浑天仪缺失的"璇玑"部件——而台侧铭文显示，这是汉武帝太初年间落下闳制作的原始浑象。
"这才是真正的劫眼..."
玄霄的声音从星台传来。萧云琅看见自己的影子正在变异：龙形阴影的利爪化作算筹，而心口紫光处浮现出微型浑天仪。更可怕的是影子的动作——它正在自动推演《大衍历》的修正程序，每当算出一个结果，就有相应的星祭品棺椁永久闭合。
紫宸殿废墟上空的帝星突然炸裂。
飞溅的星髓不是坠向大地，而是逆流回归墟井。那些液体触及青铜星台时，台面浮现出与萧云琅右臂相同的结晶化纹路。当最后滴星髓被吸收，井底传来《考工记》记载的"钟律和鸣"——那是地脉星枢核心齿轮完成咬合的声响。
萧云琅的胸腔浑天仪突然解体。
零件不是散落，而是沿着星线流向各具琉璃棺椁。每具棺椁接收的零件都精准对应祭品生前负责推算的星官方位。当最后一块"玉衡"归位时，所有祭品同时开口，诵出的却是《周礼》严禁外传的"引星诀"："归墟启，七政熄，北辰当易主..."
北极星再次异动。
这次紫光直接笼罩了萧云琅，将他全身的《步天歌》烙印激活成三维星图。那些悬浮的星官符号开始重组，最终在他头顶形成《灵宪》记载的"盖天说"模型——但模型中央的"北辰"位置，赫然是那具与量天尺融合的星童骨架。
骨架突然抬手按在萧云琅心口。
这个动作触发了青铜星台最后的机关。台面裂开的缝隙里升起七根铜柱，每根都刻着某代帝王修改历法的诏书。当萧云琅的血滴在"太初历"铜柱上时，整个归墟井开始旋转，井壁晶壁里的文字如瀑布般冲刷而下。那些记载着历代天象异变的文字在坠落过程中相互碰撞，迸溅出《史记·天官书》中失传的星占秘术——"荧惑守心"的凶兆被重新解构，"辰星昼见"的灾象被逆向推演，最终在井底汇聚成《浑天仪注》里预言过的"北辰易位"天象。
萧云琅的瞳孔彻底化作星图。
他看见自己正站在归墟井的最深处，脚下踩着的不再是砖石，而是历代钦天监监正们用血写就的算题集。那些算题正沿着他的腿骨向上攀爬，每解出一道，就有对应的星官从穹顶坠落。当最后一道涉及"太微垣移位"的难题被破解时，星童骨架突然分解成三百六十块脊椎骨，每块骨头上浮现的，正是当年被李淳风抹去的星祭品名讳。
"现在，该由你来重写《天文志》了。"
玄霄的声音从三百六十个方向同时响起。萧云琅抬起结晶化的右臂，发现掌心正浮现出《麟德历》终章缺失的那页——这页记载的不是历法，而是用星砂写就的禅位诏书。诏书末尾的朱砂印玺，形状正是北极星当前的异变轨迹。
归墟井突然静止。
所有流动的文字、旋转的星图、震颤的锁链都在此刻凝固。萧云琅听见自己骨骼深处传来玉衡归位的清响，紧接着是浑天仪完成最后校准的机械音。当这些声响停止时，他看见自己的影子脱离了地面，正向着北极星的方向升腾而去——
而影子的轮廓，已是九五之尊的冕旒十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