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朕高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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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小叔终究没能熬过那个月。
而我得知消息后心无波澜。
『65』
我站在病房里，看着他像一截燃尽的枯木般躺在那里。监护仪上的线条已经拉直，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母亲握住他那只还有一点余温的左手，突然抬头对我说：“他走了。”
很奇怪，我没有哭。
其实也该如此吧。只是觉得胸口那块压了我二十多年的大石头突然轻了一些。
游老师站在病房门口，黑色高领毛衣衬得他脸色苍白。他安静地等我走过去，才伸手轻轻捏了捏我的肩膀。
即使在这样的时候还在顾及场合。
这个克制的动作让我鼻子一酸。
——忍者。
『66』
葬礼那天飘着细雨。游老师以“义子“的身份忙前忙后。
我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看着那些亲戚们死装的样子，忽然发觉这个世界好假。
啊，仔细算算，我今年似乎也不小了。
*
三个月后的一天晚上，林妍在给小花讲完睡前故事后，轻轻带上了儿童房的门。
"廉禾，”她在我对面坐下，手指绕着茶杯转圈，”我遇到一个人。”
我抬头看她，发现她嘴角带着我从未见过的柔和弧度。
“是陈工程师？“我想起上周来接小花放学的那个斯文男人。
她点点头，眼睛亮亮的：“小花很喜欢他，他也知道我们的情况，一直再等……..而且他向我求婚了。”
我突然松了口气，仿佛等待已久的判决终于落下：“那我们…….”
“离婚吧。”林妍说出这两个字时，我们俩都轻松地地笑了。
这大概是最奇怪的离婚场景——两个人都如释重负。
走出民政局那天，阳光刺得我眼睛发疼。林妍把那个绣着“坚持”的兔子玩偶塞回我手里：
“物归原主。替我谢谢游老师当年的礼物。”
我看着她和陈先生牵着小花走远，小花蹦蹦跳跳的样子像只快乐的小鸟。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游松发来的消息：
「老地方等你。」
我们的“老地方”是大学后门那家咖啡店。推开店门时风铃叮咚作响。
我看到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
我站在门口突然不敢往前走。这场景太熟悉，熟悉得像是回到了几年前，我还是他学生的时候。
“廉同学，“他抬头看我，眼角有细碎的笑纹，“发什么呆？”
这个久违的称呼让我眼眶发热。我快步走过去，激动地差点撞翻旁边的椅子。
我们点了两杯冰美式。“结束了？”他轻声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
我点点头，突然发现他左手无名指上竟然还戴着那枚荆棘戒指。
“游老师.…..“我的声音哽住了。
他伸手抹去我眼角溢出的泪水，动作轻柔得像在擦试一件珍宝：
“回家吧。“
这个“家“不是我和林妍的公寓，而是我们曾经一起生活过的那套有买的小别墅。
推开门时，我愣住了——所
有摆设都和几年前一模一样。
“我.…..每周都来打扫。“游老师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怕你哪天突然回来…...”
我转身抱住他，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木质香气。他的手臂收紧时我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落在我脖颈间。
“抱歉啊，“我贴着他耳边说，“让老师等了这么久。”
他摇摇头，把我抱得更紧：“值得。”
*
醒来时游松正安静地看着我，晨光给他的睫毛镀上一层金粉。
见我醒了，他凑过来吻了吻我的额头：“早安，廉禾同学。”
这个称呼让我心头一热。我伸手环住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颈窝里——就像很多年前，我还是他学生时那样。
我们那时候，一切才刚刚开始，但现在重拾未来，好像也还来得及。
“游老师，“我闷声说，“我迟到了吗？
他轻笑出声，胸腔的震动传到我身上：“不，刚好赶上第一节课。“
窗外，初春的阳光正好，我终于肆意笑起来：
“那别忘了留给我一个位置。”
“好。”
『67』
小叔留下的房子和积蓄，母亲坚持不肯要。
“那是他攒了一辈子的，该是留给‘儿子’的。”
她这样说时，眼神复杂地看着我。我明白她的意思，那笔钱带着小叔沉重的期望和遗憾。不要了。
最终，我把它单独存了一张卡，不动分毫。
我和游老师商量后，买下了隔壁那套格局相似的小户型。
装修的时候我特意在两家共用的院墙上开了个月亮门，没安门扇，只垂着两挂竹帘。
这样，母亲既能保有她的独立空间，又能随时掀帘过来，或者我们抬脚就能过去。
搬进去那天，母亲站在她那边的院子里，看着新开的月亮门，眼眶有点红。
“这好，”她低声说，“近便，又不吵着你们。”
游老师正指挥工人搬一张母亲喜欢的藤编摇椅，闻声回头，温和地笑道：
“阿姨，您随时过来，饭点我们这边可热闹。”
日子就像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安静地抽了新芽。
我和游老师的生活，终于回到了久违的、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轨道。
清晨有时是我先醒。（如果昨晚没有折腾过厉害的话）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溜进来，落在游老师沉静的睡颜上。
他睡着时，那副在人前总是温和又克制的神情会放松下来，显出一点点孩子气的柔软。
我喜欢在这个时候，用指尖轻轻描摹他眉骨的轮廓，可是游老师闭着眼睛精准地抓住我作乱的手，拉到唇边亲一下，声音带着未醒的沙哑：
“廉禾同学，扰人清梦，该当何罪？”
然后不由分说把我拉进怀里，狗一般用下巴蹭我的头顶，直到两人都彻底清醒。
早餐多半是游老师负责。他系着那条我送他的深蓝色围裙，在厨房里煎蛋、烤面包、温牛奶。
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韵律。我有时靠在厨房门框上看他，有时会从后面环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宽阔的背上。
他总会侧过头，夹一小片刚煎好的、边缘焦脆的培根到我嘴里让我“尝尝咸淡”。烟火气混着他身上干净的气息，就是最好的生活味道。
白天，他在家里码字，我上班当牛马。我觉得真正的双向奔赴应该都付出救赎。嗯，所以我要做一个“外面的”。
有时隔着月亮门能听到母亲那边传来的动静——收音机里咿咿呀呀的戏曲声，或者她跟老姐妹煲电话粥的絮叨。
中午，我常常会过去陪她吃饭。她厨艺很好，尤其擅长炖汤。
饭桌上，她会絮絮叨叨讲些街坊邻里的新鲜事，或者回忆我小时候的糗事。
我的身体好了不少，但还是需要用一些药，不过已经很不错了。
我一直觉得我们是幸运的，就好像……有人专门这么照顾我们一样。
有一次母亲来我们家吃饭时，带了一大堆土特产。
她看着游松在厨房忙碌的背影，突然说：“你爹要是看到你现在这样应该会放心的。“
我惊讶地抬头，发现母亲眼里含着泪花。
你爸走了后我那一会儿总做噩梦，“母亲夹了一筷子游松做的红烧鱼，“也不知道为什么，梦见你出生后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和你爸似的，现在好了，有人陪你。”
游松端着汤从厨房出来，正好听见这句话。他的耳尖一下子红了。差点打翻汤碗。
阳光暖融融地照在餐桌上，碗筷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啊，这种平凡的温馨，曾是我可望而不可即的。
『68』
傍晚是游老师回来的时间。院门一响，我或者母亲就会从月亮门探出头去。
他手里常常会拎着点东西——一束当季的鲜花（插在我家客厅，母亲那边也会分几支），一袋新鲜的水果，或者母亲爱吃的某家老字号的点心。
“妈，小游给您带了豌豆黄。” 我朝隔壁喊一声。
“哎，来了来了！” 母亲的声音带着笑意，很快就掀帘过来。
不过每次我喊一声“小游”，游老师似乎有点无语，我说你就忍忍吧，“游老灯”都可以，为什么这个称呼不可以呢。
不过只要皮了，就会被老师惩罚，这是毋庸置疑的。
唉。我知道有时候我不该这样，但下次还敢。
哎我就皮怎么滴。
晚饭有时在母亲那边开伙，热闹些；有时就我们俩，安静地吃，聊些各自一天里琐碎的事。
晚饭后我们会陪母亲在院子里坐会儿，看看她的花花草草。游老师侍弄花草很有一手，也不知道这大哥打哪里学的。
母亲那些宝贝在他的指点下长得愈发精神。暮色四合，虫鸣渐起，晚风带着花香和青草的气息拂过，时光都显得温柔绵长。
『69』
林妍和陈工时不时会带着小花过来。小花长高了不少，扎着两个小辫子，蹦蹦跳跳像只快乐的小鹿。她一来，整个院子都充满了活力。
“干妈！奶奶！” 她总是先扑向我，再扑向母亲，最后才轮到游老师这个“干爹”。
老陈是个温和儒雅的人，话不多，总是带着笑，眼神追随着林妍和小花，满是宠溺。
我偷偷把林妍拉过来：“咳咳，那个......下次让换个称呼，呗。”
林妍上下打量我一番：“孩子自己叫的，关我什么事。而且你什么时候自己上去再讨论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
算了孩子开心就好。
哦，有时他们通常会选在周末下午来。林妍会和母亲在屋里聊天，或者一起在厨房研究新菜式。
老陈则被游老师拉去院子里的石桌旁下棋。小花是我的忠实尾巴，或者在我的书房里翻看绘本，或者让我陪她在院子里玩过家家。
但是我还是当妈。
『70』
有一次，小花拉着我和游老师玩“老师学生”的游戏。
她煞有介事地搬个小板凳当讲台，拿着一根小木棍当教鞭，让我和游老师并排坐在小马扎上当学生。
“游同学！” 小花叉着腰，模仿着游老师上课时的严肃语气，
“上课要认真听讲，不许看廉同学！”
我和游老师相视一愣，随即忍不住大笑起来。游老师配合地坐直身体：
“是，小花老师！” 我则故意朝他那边歪了歪头，小花立刻跑过来，用她的小木棍轻轻敲我的膝盖：“廉同学，坐好！”
这一幕被端着水果出来的林妍和母亲看到，两人也忍俊不禁。
老陈放下棋子看过来，笑着摇头。林妍走过来摸摸小花的头，对我们说：
“看吧，这就是家庭地位。”
笑声在小小的院子里回荡，阳光透过槐树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落在每个人洋溢着幸福和满足的脸上。
林妍他们离开时，夕阳正把天边染成温柔的橘粉色。
小花一手牵着妈妈，一手牵着新爸爸，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我和游老师、母亲站在院门口目送。
母亲望着他们一家三口的背影，忽然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是欣慰和释然：
“真好，都好好的。” 她转过头对我们说，“还愣着干嘛，走啊，我们也回家。”
“回家”两个字，她说得无比自然。
啊，是家，真好。而且是真正的家。
游老师看了我一眼，眼中是沉静的暖意。他轻轻拍了拍母亲的手背：
“嗯，回家，阿姨。今晚想喝什么汤？我来炖。”
晚风带着凉意，吹动了院墙上垂落的竹帘。帘子后面，是我们各自亮起温暖灯光的小家。
而月亮门连接的，是我们共同拥有的、来之不易的圆满。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朕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