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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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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一群麻雀叽叽喳喳了半日,我才从一场宿醉里惊醒,扶额坐了好一会儿天旋地转的感觉才消退,只是有些头疼。
我走到院中时沈璧正坐在石桌旁饮茶。
他今日穿着一身宽袖白衣,袖口描着金边压着祥云暗纹,头发半束于白玉冠中,举手投足皆是风雅,我打量了好几眼,心道,我师弟果真是芝兰玉树般的人物。
“师兄醒了?”沈璧侧过脸,笑道,“怎么来了也没个声响的,昨夜酒醉可还难受?清心茶安神,你喝了会好些。”
初醒是有些口干舌燥,我从善如流地下了台阶,在他旁边坐下:“师弟修为是越发精进了。”
沈璧行云流水地替我斟上温好的茶,道:“若我认不出师兄的气息,又如何能做你师弟。”
我将茶一饮而尽,灵台果然清明些许,问道:“师弟今日穿着如此庄重,可是今日有客人要来?”
沈璧动作微顿,放下茶壶:“师兄果然是忘了,今日顾掌门会来。”
我一听到顾云卿就有些头大,按了按太阳穴,脑内闪过一些杂乱无章的片段,撇撇嘴道:“他来便来,你该如何便如何,是我与他结的道侣,他还能说你失礼么。”
沈璧道:“礼不可废。”
等等,道侣?
我几乎是一瞬间就想起清晖月夜里沈璧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睛,和那句石破天惊的话。
曾经与我形影不离的师弟有了喜欢的人,他想与那人结成道侣,但那人是男是女,何方人氏,性情样貌如何我一概不知。
怪道人间常言喝酒误事,若我不曾直接醉了过去我定是要问个清楚。沧澜的人向来护短,我更是其中翘楚,我师弟样样都好,就是脾气太好了些容易吃亏。这还不曾把人领我跟前看看,便护着那人趁我酒醉旁敲侧击地来问我意见,想来这人绝不是能让我满意的。
思及此,我心火越发旺盛,连连灌了好几杯茶才觉得略微冷静了些。
“师兄怎么了?”沈璧按住我的手腕,眼眉微蹙,“这茶虽能静心,却不宜多饮。”
“我没事,”我深吸一口气,想说的话打了几遍腹稿仍不满意,犹豫半晌才开口,“师弟,我昨夜醉得有些厉害,或许记得不是很清楚,你可是说过你已经有了意中人?”
沈璧闻言并不惊讶,只是浅浅地一点头,又突然想通什么似的,无奈地笑了:“师兄方才是为此事置气?”
生气是不会生气的。
我严肃道:“你别想在此刻扯开话题,师兄是为你好,那意中人姓甚名谁,何门何派,性情如何你总该然后我知晓,好叫我替你把关。”
沈璧看着我,避而不答:“师兄觉得是谁?”
我有理有据地分析道:“可是年前上门来拜访的琴乐阁的女修?我听闻她们的大师姐对你青眼有加,虽然年纪比你大了些……”
沈璧摇摇头。
我腾地站起身,抬高了声音:“莫非是她们阁内最泼辣的那个小丫头?那小丫头最爱缠着你我,尤其爱拉着你比试……不行,你若是娶了她,这沧澜还不得闹翻天?”
“师兄,”沈璧把我按在石凳上,“我喜欢的是男子。”
我愣了愣,想起论道会时沈璧与万空彻夜论道的场景,恍然大悟地抓住他的手臂,言辞恳切:“断袖就断袖,我不也和顾云卿结了道侣。你断袖我不拦你,但绝不能是梵海寺的和尚。即便还了俗,我和师父也不会允你们结契。”
沈璧神色变幻几许,最终叹了口气,双手搭上我的肩:“师兄,你想到哪去了?”
我猜得有些不耐烦,正要问他那人到底是谁时,却听背后传来一道冷如玉石的声音。
“沈掌门。”
沈璧直起身,脸上恢复了淡然的模样:“顾掌门自北域赶来,一路辛苦,不妨坐下一道喝杯茶。”
我心下一惊,后知后觉地生出几分不讲道理的心虚来,但想到顾云卿这厮来了也不分我半分眼神,又生出几分理直气壮来。
我起身望向他。
顾云卿今日穿的也是白衣,衣襟袖口皆压着天青色的云纹,容色冷冷,像是九重天下来的神仙。
仙门百家提起顾云卿总是绕不开两个话题。
以剑修为首的崇尚力量的修道者最津津乐道他天下第一的剑术,视他为毕生追逐的目标;剩下的,则更喜欢聊他的一些八卦,譬如性情容貌,红颜知己,奇闻逸事等等。
前者爱拿我作比,提起数年前我与他私下那一场战平的比试;后者总杜撰我与他之间的爱恨情仇,十之八九不离“他为坚冰我为烈火”的比喻。
我目光掠过顾云卿那张冷淡的脸,心道,若非这坚冰还算瞧得过眼,加上魔修威胁天下安危,我才不会和他结契。
顾云卿道:“不必,门内尚有事务等我回去。魔尊莫琊下了战书,三月后在北域边境发起大战,我已传书各派,详细计划日后再做商议。”
想不到事态竟紧张到这个地步。
我不禁开口:“怎么这个时候要掀起战争?”
虽然魔道自莫琊继承魔尊之位后迅速强盛起来,但终究不比常年人才辈出的正道。若我是魔尊,绝不会在眼下出兵。
顾云卿看了我一眼,道:“原因不得而知,他很着急,战书是他追出北域五十里下的。”
沈璧沉思道:“如此说来,他们内部并非铁板一块。魔修信奉强者为尊,莫琊此举即便未得到其他人的支持,三个月时间也足够他谋划。莫琊其人神秘,短短十几年就能做到这个程度,他的战力不可小觑。”
我不以为意地拍了拍沈璧的肩膀,道:“他再强,也未必敌得过我们这么多人,你且放宽心,还有我呢。”
“小白,过来,”顾云卿忽然出声,一双丹凤眼清冷无波,“这段时间劳烦沈掌门照看。”
从小到大,敢叫我小白的,要么是待我亲厚的长辈,要么是故意挑衅的家伙。
前者我不好说什么,后者总要被我用碧霄剑修理一顿。同辈人要么称我为江道友,要么亲近一些称呼我逾白,顾云卿不过虚长我一岁,怎么好意思如此喊我。
我咬牙切齿地想到,他分明是看准了我承诺与他扮演恩爱道侣,绝不会与他当众翻脸,以免两派离心,才如此肆无忌惮。
但他所料不错,我走到与他相隔一拳距离处站定。
一只微凉的手忽然伸过来握住我的左手,顾云卿身上的雪松气随着他状似无意往我身侧挪动一步,浸满了我的鼻间。
沈璧目光掠过我与顾云卿交握的双手,随即抬眸笑道:“顾掌门客气,我与师兄自小一起长大,感情甚笃,师兄何时来,我都是欢迎的。”
“扶玄还有要事处理,沈掌门留步,不必多送。”
不等沈璧开口,顾云卿转身就走。
他虽然看着与我一般高,但力气却不小,我被他拉着往山下走,根本松不开,只好回头对沈璧挥了挥手:“师弟,改日再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