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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老子的人不能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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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的梆子刚敲过，江知烨就着烛火将红缨枪的枪缨重新缠紧。麻线浸透了桐油，在火光下泛着暗红，柳漠澜总笑他用这么凶的兵器，不像个办案的，倒像个马上的屠夫。
屠夫就屠夫吧，君子保护不了想保护的人。
千机阁约在城郊乱葬岗见面，说是“验货”，其实想一锅端了他和铁箫。墨无常那日跑掉时，他追了半条街，听见那厮跟暗巷里的人嘀咕，说阁主带了“黑风十三煞”和八十个刀手，算准了他会单枪匹马去。
“算准了”三个字让他冷笑。他确实会单枪匹马去，不仅因为柳漠澜还在花月楼温着“荔枝丹”等他，更因为——江知烨抬手，指尖抚过枪杆上刻的小字。那是柳漠澜之前喝醉了，闹着要刻上去的“平安”二字，如今已被摩挲得模糊。
窗外传来沙沙声，秋夜的风比白日更凉。江知烨吹灭烛火，摸黑走到外间，柳漠澜还在熟睡，侧脸埋在锦被里，手里依旧攥着那支铁箫。他放轻脚步，替人掖了掖被角，指腹蹭过柳漠澜微蹙的眉心时，那人无意识地哼了声，往他掌心蹭了蹭。
这一蹭，让江知烨握枪的手紧了紧。他转身走出房门，院角的石桌上放着柳漠澜新酿的酒坛，封口的红布还带着湿气。他没去碰，径直走向马厩。
黑马“踏雪”听见动静，不安地刨着蹄子，鼻腔里喷出白气。
“噤声。”江知烨拍了拍马颈，将红缨枪横在马鞍上。黑马似乎察觉到主人的杀意，立刻安静下来，只是耳朵一直竖着，警惕地听着四周。
出了南清城，月色突然变得惨白。乱葬岗在城西十里外，当年打过仗，埋着不少无名尸，白日里都少见人迹，更别提深夜。江知烨骑马走在荒草没膝的土路上，枪尖拖在地上，划出一串刺耳的声响。风吹过坟头的幡旗，发出“哗啦哗啦”的怪响，像无数冤魂在哭嚎。
转过第三个土坡，就看见前方空地上点着十几堆篝火。火光映着一张张或狰狞或冷漠的脸，粗略一数，果然有百来号人。为首的是个穿黑斗篷的矮胖子，怀里抱着个酒葫芦，看见江知烨，立刻把葫芦往地上一磕：“江大人，可算把你等来了！”
江知烨勒住马缰，黑马不安地刨着蹄子，溅起几片枯草。他没说话，只是用枪尖指了指矮胖子。
矮胖子哈哈一笑，站起身，斗篷滑落，露出油光满面的脸，左脸上纹着三条刀疤：“认识老子吗？千机阁阁主，屠三刀。”他拍了拍肚皮，“听说你小子办案厉害，杀人更厉害？今儿个就让老子瞧瞧，你这杆红缨枪，能不能挡住我这百来号兄弟！”
周围的人哄笑起来，刀出鞘的声音此起彼伏。江知烨还是没说话，只是缓缓举起红缨枪。
屠三刀脸色一沉：“敬酒不吃吃罚酒！给老子上！先卸了他的胳膊腿，再慢慢玩！”
话音未落，最前面的七个刀手就吼着冲了上来。他们用的是北境特有的雁翎刀，刀身宽阔，带着锯齿，一看就是劈砍利器。
江知烨双腿一夹马腹，黑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前蹄正好踹在最左边刀手的胸口。“咔嚓”一声骨裂响，那人惨叫着倒飞出去，撞翻了后面两个。
与此同时，江知烨手腕一翻，红缨枪划出一道半圆的弧光。枪尖带着破空之声，精准地挑开右边三人的刀刃，枪杆顺势横扫，“砰砰”两声，又有两人被砸中面门，捂着鼻子倒在地上。前后不过三息的功夫，七个刀手就倒下五个，剩下两个吓得后退半步，握刀的手都在抖。
“有点意思！”屠三刀眯起眼，抬手打了个响指。“黑风十三煞”立刻从篝火后站出来，个个身材高瘦，穿着紧身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
江知烨知道这十三个人。他们是千机阁的王牌，擅长合击之术，据说当年在北境雪原上，曾用一套“十三煞阵”围杀过狼群。他深吸一口气，将红缨枪往地上一插，枪尖没入冻土三寸。
“踏雪”似乎明白主人的意思，主动后退几步，绕着篝火打转，将江知烨护在中间。
十三煞对视一眼，突然同时出手。他们的兵器各不相同，有短刃、有铁链、有判官笔，动作快如鬼魅，带着凌厉的风声，从十三个不同的方向攻向江知烨。
江知烨站在原地未动，直到兵器快要及身时，才突然矮身。他左手撑地，右腿横扫，踢开正面刺来的短刃，右手同时抓住身后扫来的铁链，猛地一拽。“啊”的一声惨叫，一个煞星被他拽得失去平衡，正好撞进旁边另一个煞星的怀里。
就在这混乱的瞬间，江知烨已从地上跃起，顺手夺过一个煞星腰间的短刃。短刃在他手里转了个花，瞬间划破两个煞星的手腕。鲜血飞溅，染红白布，剩下的十煞顿时乱了阵脚。
“妈的！坏了阵法！”屠三刀怒吼一声，亲自拎着两把鬼头刀冲了上来。他刀法狠辣，每一刀都奔着江知烨的要害去，刀风刮得人脸上生疼。
江知烨扔掉短刃，拔出插在地上的红缨枪。枪尖一抖，化作数点寒星，迎向屠三刀的鬼头刀。“叮叮当当”的碰撞声不绝于耳，火星四溅，照亮了两人狰狞的面孔。
屠三刀力气极大，每一刀都重若千钧，压得江知烨连连后退。但江知烨枪术精妙，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要害，枪尖时不时刺向屠三刀的破绽。两人你来我往，斗了二十几个回合，屠三刀渐渐力竭，喘气声像破风箱。
“就这？”江知烨冷笑一声，手腕猛地发力。红缨枪如灵蛇出洞，绕过鬼头刀，“噗”的一声，枪尖刺入屠三刀的左肩。
“啊——！”屠三刀惨叫着后退，鬼头刀“哐当”落地。剩下的刀手和十三煞见阁主受伤，顿时慌了神，有的想逃，有的还想硬撑。
江知烨眼神一冷，不再留手。他催马向前，红缨枪在月光下化作一道红色的闪电，所过之处，刀手纷纷倒地。惨叫声、兵器落地声、马蹄声混杂在一起，乱葬岗瞬间变成了屠宰场。
他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只觉得枪缨越来越重，上面的血顺着枪杆往下滴，浸湿了他的衣袖。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和硝烟味，熏得他眼睛发疼。
当最后一个刀手捂着脖子倒下时，乱葬岗只剩下他和满地的尸体。屠三刀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看着江知烨一步步走近，眼里充满了恐惧：“你……你不是人……”
江知烨没理他，只是用枪尖挑起他怀里的酒葫芦。葫芦里的酒已经洒了大半，只剩下小半口。
他闻了闻，一股劣质烧酒的味道，跟柳漠澜酿的“忘川露”差远了。
“告诉千机阁，”江知烨的声音冰冷刺骨，“再敢打他的主意，下次就不是卸胳膊腿了。”
屠三刀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咳出一口血沫。江知烨不再看他，转身走向“踏雪”。黑马安静地等在一旁，身上也溅了不少血点，但眼神依旧沉稳。
他翻身上马，回头看了一眼乱葬岗。篝火已经快要熄灭，只剩下几堆灰烬在风中摇曳。尸身横七竖八地躺着，在惨白的月光下显得格外狰狞。他勒转马头，朝着南清城的方向走去。
路上，他在一条小溪边停了下来。将红缨枪浸在水里，血水流淌，染红了半边溪水。他又脱下外衣，在水里搓洗着，直到看不出血迹。然后重新缠好枪缨，将湿衣服绑在马鞍后面。
回到府上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柳漠澜正坐在廊下，手里捧着个暖炉，看见他回来，立刻站起身：“你去哪了？一夜没回来，我……”
话没说完，就被江知烨抱住了。他身上还带着夜露的寒气，却抱得很紧，像是要把人揉进骨头里。
柳漠澜愣了愣，伸手回抱住他，却摸到他后背一片冰凉：“你怎么这么冷？是不是去河边了？”
江知烨没说话，只是把脸埋在他颈窝，深深吸了口气。
“没事，”他闷闷地说，“昨晚去城外转了转，遇到点事，耽搁了。”
柳漠澜狐疑地看着他：“什么事？看你脸色这么差。”他伸手想去摸江知烨的脸，却被躲开了。
“累了，”江知烨拉着他往屋里走，“想睡会儿。”
屋里还点着残烛，光线昏暗。江知烨将柳漠澜按在床榻上，自己脱了鞋，挨着他躺下。柳漠澜转过身，面对着他，借着烛光仔细看他的脸：“你是不是受伤了？让我看看。”
江知烨闭上眼，任由他检查。柳漠澜的手指很轻，拂过他的额头、脸颊、脖颈，最后停在他手腕上。那里有一道浅浅的伤口，是被铁链划伤的，已经结了痂。
“怎么弄的？”柳漠澜的声音带着一丝心疼。
江知烨睁开眼，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眼神柔和下来：“不小心划到的，没事。”他反握住柳漠澜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吻，“别担心，我没事。”
柳漠澜还想说什么，却被他拉进怀里。江知烨抱着他，下巴抵在他发顶，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
一夜的杀戮带来的戾气，在这一刻渐渐消散，只剩下怀里这人带来的安稳。
“昨晚我又梦见你吹箫了，”柳漠澜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困意，“还是《秋风辞》，可是这次……”
“嗯？”
“这次好像加了点别的味道，”柳漠澜打了个哈欠，“像是……血的味道。”
江知烨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又放松下来。他轻轻拍着柳漠澜的背，像哄孩子一样：“傻话，箫声怎么会有血腥味。快睡吧，天亮了。”
柳漠澜唔了一声，往他怀里缩了缩，很快就睡着了。
江知烨却没有睡。他睁着眼，看着帐顶的暗纹，脑海里闪过乱葬岗的血腥场面，闪过屠三刀恐惧的眼神，闪过红缨枪上滴落的鲜血。
但他很快就把这些抛开了。他低头，看着怀里熟睡的人，看着他微蹙的眉心，看着他无意识抿起的嘴唇。
没事了。都过去了。
他想。
千机阁的人，以后再也不会来了。
至于那杆红缨枪，他会找个地方好好收起来。等柳漠澜再问起，就说拿去重铸了。
窗外的天色渐渐亮了，第一缕阳光透过窗纸照进来，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江知烨收紧手臂，将柳漠澜抱得更紧了些。
怀里的人动了动，梦呓般地说了句什么，听不清。
江知烨笑了笑，低下头，在他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阳光正好，秋风不燥。
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