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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   多年未见,再见到那张熟悉的脸时,只有心酸,还有心底久久才泛起的难过。

      吕泊没回答他“到”或是“不到”。看着他歪歪扭扭坐在轮椅上的样子,也觉得他不可能是自己一个人上县城来打针,估计是和别人一起来的。于是问:“在等人?”

      凉风吹起方舟予前额的头发,露出一小片白净的额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出来了吕泊的声音,吕泊看见他微微抬起了点头,但或许又因为不确定,或是脖颈支撑不起脑袋,脑袋很快又垂回去了,过了一会小声说:“嗯,还有人和我一起。”

      “我到那里,陪你一起等。”

      车窗开着,冷气都全灌进来把车内的暖气吹散得一干二净,吕泊觉得自己暴露在空气中的每一寸肌肤都在发凉,更别说是方舟予整个人还坐在车外,转过头刚想问他要不要把他抱进车里让他坐着等人,忽然就听见方舟予说:“你的口音,不像是本地的。”

      又说:“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心头又泛起五味杂陈,一面想问“方舟予,不过这么几年,就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了么”,一面又觉得,自己大学的时候是不是就应该每年抽空回来一趟,否则怎么至于让他猜测,让他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出来呢。

      吕泊左手扶着方向盘,目视远方,只说:“我不是本地人,我是浙省的。”

      方舟予却忽然报了那串自己曾经写给他的地址,语速很缓,也一如既往地温柔,然后又重新费力地把脑袋抬起来,问:“你认得这里吗?”

      就算是自己搬了家,面对方舟予这样重残根本没有可能出门的人其实也根本没有必要告诉他。可吕泊还是说:“你说的这个地方,前些年有一场地震,死伤了很多人,只有一些人搬走了。”

      不知是风吹得还是单纯就是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吕泊看见他眼眶越来越红,像是立马就要流泪。还没来得及安慰,就看见从远方走近了一个身影,吕泊不难辨认,开了车门走下去叫了声:“林妈。”

      林妈先是愣了愣,迟疑了一会看了看他的脸才终于想起来,随即笑着道:“哎呀你这孩子,回来咋不跟我说一声,你看我,什么都还没有准备,你看这闹得,多匆忙。”

      “怎么说啊。”

      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有留,再加上这里信号不好,怎么沟通。吕泊听着忍不住轻笑,替她打开一侧车门,说:“上车吧,今年我不回去了,一起过年。”

      又蹲下来捏一捏方舟予被冻得冰凉的指尖,带着他的手让他去摸摸自己的脸,另一只手替他擦去泪水,将他揽在怀里哄,说,不哭了,怎么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了。

      接着说:“方舟予,我是吕泊。”

      虽然林妈没有什么准备,但村子里的人还算是热情,等到车子停在院子门口的时候,已经有一些人在方家的厨房里忙活着打算做午饭,林妈去帮忙干活,吕泊刚把人从车上抱下来,就摸到了一片濡湿,才发现方舟予不知道什么时候裤子湿了一片。

      他还生着病,输液多,加上是冬天,弄脏裤子也是难免的。尿管插久了感染,吕泊帮他把裤子换了,又把尿管换成了纸尿裤,只觉得他过分瘦,魔术贴贴到最紧腰间都还留有一些空隙。

      “瘦了,没好好吃饭。”

      吕泊屈起两根手指碰碰他的脸,看他眼眶还是发红,无奈道:“还要哭,我现在不是回来了么。”

      分离很久再次重逢基本上都会说一句话,方舟予也不例外,就是哭腔有些重,如果不是因为听得认真,吕泊差点都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吕泊……你过得好不好?”

      “嗯。”
      吕泊说:“我过得很好。”

      两只萎缩的脚没有意识地抽了抽,每根手指也同样在微微发着抖,心脏像是被电流通过那样疼,疼得他快要窒息,好像说出一句话心脏都被千刀万剜,让他又有些难过:“你不在的时候,我总是怕……总是怕自己没有机会见到你……”

      分开的那些流年里,那些想你想到难以呼吸的夜晚,每一次病情加重的时候,我都怕生命的尽头就近在咫尺,好怕自己的生命就那么短暂,好怕你跨越千山万水找到我的时候我们却阴阳两隔。

      人一旦心情好起来就胜过很多事情,好不容易才把人哄好抱到客厅的沙发上,给他胸前垫上一块布,准备喂他吃饭,又从卧室里抱了两床棉被出来,一床让他靠,一床给他盖。方舟予吃饭其实没有必要来客厅,餐桌上的饭菜他能吃的不多,吞咽功能太差,他吃的几乎都是流食,但吕泊架不住他说其他人都来家里吃饭,待人要礼貌一些,留他在卧室里吃很不好。最后还是听了方舟予的话,把他抱了出来。

      吃的又是米粉和奶粉冲泡成的糊状物,餐桌上方舟予能吃的也只有豆腐,但他却吃得很开心,难得比往常多吃了一些,安安静静地吃下了大半碗,弄得林妈都忍不住用哄小孩的话夸他一句:“哎哟乖乖,今天吃饭这么乖呀。”

      “总念着人家小泊,现在小泊回来了,人开心呢。”

      不知道是谁插了一句嘴。看破不说破,方舟予觉得自己耳朵都要烧起来了,被这句话呛了两下,等缓过来之后才小声辩解了一句“不是”。

      逢年过节后辈都免不了被长辈关心一下,工作的被关心工资,上学的被问到成绩,这种情况无论在天南地北都会体现出来。加上吕泊从外面来,又很多年没有见,果然被一个伯伯问:“小泊,现在在哪里读书?这么多年过去,应该毕业了吧?”

      没明确说是在哪里读的,但吕泊的成绩在他那边可以够个公办本科线,在这里却可以上重本了。不过他不喜欢张扬,也没提自己考上重本的事,就说:“嗯,本科毕业了,在工作,打算创业。”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可方舟予不难听到,吕泊也不难看见他不易浮现出来的喜悦与欣慰。像是要表示感谢与安抚,吕泊把他的一只缩成拳状的手放在自己手心暖着,只觉得好凉,瘦得厉害。

      “哎哟,那么厉害啊。”

      有不少人称赞道,又有个叔叔打着趣:“看嘛,男孩懂事晚,那时我就说你是个好孩子,小泊,你还记不记得以前自己跑出去让好多人来找你的事情,我那时就说,这孩子,生气了就出走,未来肯定有出息,是个能干大事的人。”

      有几个人嗔怪他大过年的提这件事情,不过吕泊却不觉得有什么,坦然面对。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他再提起来还是有些抱歉:“那时候是我不懂事,给你们添麻烦了。”

      “哎呀客气啥,没有添麻烦。”

      饭桌上最不缺的就是客套,吕泊听他们一面问着自己的近况,一面回答,又同他们客套两句。直到方舟予虚弱地开口,小声说一句“有点累了,可以把我抱到房间去睡觉吗?”吕泊才止住了话头,把人抱到卧室里。

      这一觉就睡到晚上,睡得方舟予都彻底清醒,一点睡意都没有了。睁开眼,其实于他而言也和闭着没什么区别,目光所至都是虚无。助听器睡前吕泊帮他摘了,这下醒过来连声音都听不到一点,不安地叫了两声吕泊的名字,接着就感受到耳后一片冰凉,两个助听器又重新戴回了他的耳朵上,他又可以听见声音了。

      村里的人都已经各回各家,家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屋里还算暖和,门窗基本上都闭着,只开了一小道窗户透风,但电热扇在床边吹着,从窗户透进来的那点凉气也可以忽略不计。

      “我做了个梦。”
      吕泊忽然听到他说话,因为刚睡醒,方舟予的声音还是有些哑,还没来得及问他是什么梦,就听见方舟予说:“你知道吗……我又梦见你了。”

      然后他尽力抬起手臂,用手背蹭着吕泊的脸。明明说话这么困难,却还非要开口:“分开的那些日子里,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接着眼前模糊的轮廓变得清晰,他能感觉到吕泊离他很近。吕泊凑近他,吻了吻他的脸,说:“分开的那些年岁里,我也是,每一刻都在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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