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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   江槐忽然抬起眼:“为什么谢谢我?”

      霍安一时语塞:“因为…你帮忙了啊。”

      “这只是我该做的事。”

      “是,但是......”

      霍安想了想,没料到他会问这种问题,斟酌了下词汇:“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啊,就算是嘴上客气,跟别人说声谢谢也没什么吧......我们都这样。”

      口中那个“我们”一出来,他意识到已经潜意识中把江槐和正常人区分开了。

      江槐似乎沉思了两秒,说:“那我也送你们些东西。”

      “嗯?”

      霍安有点诧异。没听说巡逻队发工资啊?江槐也不像有存款或心思细腻的人,他能送什么?

      该不会是从战场上捡来的骨头?哪只变异体的鳞片指爪?还是战争遗物?……也太血腥了。

      他正在想着找什么借口婉拒,就见江槐转身走到阳台上,在一个小铁盒里翻了一会儿,攥着拳头回来,展开手心。

      掌心躺着一枚黑豆大小的硬疙瘩。

      表面光滑,形状圆润,霍安问:“什么?”

      江槐说:“种子。”

      “我知道是种子,什么的种子?”

      “花。”

      江槐示意他往阳台看去。

      只见阳台的小架子上,有一个不足巴掌大的花盆,里面埋了满满的土,只生了一枝花,叶片纤长,花瓣吹弹可破,颜色亮黄,似乎风一吹就会折断。

      末日后的植物大多经过知名或不知名的变异,颜色变得灰暗,姿态也很狰狞,这样鲜亮纯粹的色彩已经不多见了。

      江槐说:“前几天出任务,在危险区发现的。”

      有些人会专门高价收集未经变异的植物,或为了科学研究,或出于个人癖好,但霍安没有这方面的意向,更何况四方小院里还有一群活蹦乱跳的孩子,容易磕磕碰碰,他说:“我们应该养不活。”

      这句话相当于婉拒,但江槐显然没有领会到他的意思。

      他说:“很好活,我能养活。”

      那确实很好活了。霍安想。

      他见江槐没有收手的意思,有点无可奈何地拿过种子:“行,谢谢你。——那没事的话,我先走啦?”

      江槐点头:“再见。”

      霍安快步走出门,轻呼了一口气。或许是性别和物种压制的原因,他跟江槐独处时总有一种微妙的紧张感。

      这时,听到外面一阵喧嚣。从走廊窗口望去,只见东门方向被人群层层围住,喊声阵阵。

      出什么事了?东门……师雁刚才就说要去东门。

      他走到人群最外围,人群密集,前面堵着两个极其高大的alpha,霍安只好踮起脚,从两人肩膀之间的缝隙望去——

      一个鬓发花白的老妇瘫坐在地上,裹着头巾,撕心裂肺地哭号着,她脸上皱纹纵横,都是饱经风霜的痕迹。

      两名强壮的队员一左一右试图架住她瘫软的身子,却差点搀不住。

      师雁站在她面前,霍安只能看见她小半个侧脸,脸颊弧线紧绷,面色铁青,似乎愤怒到了极点。

      旁边一众队员低头直立,有几个alpha比她还高一点,但无人敢说话,都像犯了错的孩子,大气不敢出,老老实实地挨训。

      师雁俯身搀起老妇,努力维持平稳的声线明显压抑着滔天怒火:“老人家,您先别着急,我给您讨个公道。”

      她猛然回头,面孔因为愤怒而扭曲,一声大喝:“昨天晚上是谁站岗,给我滚出来!”

      队员面面相觑,一阵骚动,但无人站出。师雁见此,当即抬手指了一人个队员:“你,立即去把这个月的值班表拿来给我。快!”

      那队员急忙转身,刚要拔腿跑去,人群后面传来一声低咛:“是我。”

      人群像被无形的手分开,快速向左右散去,让开一条通道,通道尽头站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男人,嘴唇褪去了血色,垂在身侧的手控制不住地轻颤着。

      霍安从人群细小的交流声中得知了他的名字。

      陈枇杷。

      原来,昨晚,一只流窜的普通变异体不知怎么,潜入了D1区。以这只变异体的等级,按说不可能突破严格的防线,但昨晚当值这片区域的陈枇杷擅离职守,导致变异体乘虚而入。

      当被人发现时,老妇唯一的孙子,一个还在拖鼻涕的小孩,已经被吃得没有人形了。那只变异体被随后赶来的巡逻队员杀掉了。

      跪地的老妇人悲上心头,爆发出猛烈的叫声,扑地号哭:“还我孩子的命!还我孩子的命!老天有眼,杀人偿命了——”

      师雁阴沉着脸,大步逼到陈枇杷面前,陈枇杷露出肉眼可见的恐惧,张了张嘴,被师雁青筋暴起的手揪住领子,用力咆哮着:

      “我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上次说什么来着,恪尽职守,不许私下换岗,不许擅离职守,你怎么做的,说话!我问你怎么做的!这事情我强调了多少遍,你往脑子里记了吗,你他妈往脑子里记了吗!?”

      陈枇杷战战兢兢,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鼻尖上沁出豆大的汗滴。

      师雁猛地松开他的衣领,陈枇杷往后一个趔趄,勉力站稳。

      “现在出了这种事!你让我怎么办!你让老人家怎么办!”

      师雁气得胸膛剧烈起伏。

      她不是不允许手下犯错,人不是神,超出人力所及的失误值得被宽容谅解。但她不能容忍明知故犯。

      陈枇杷嗫喏着:“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就是......”

      可能想为自己辩解,但看见老妇绝望悲怆的表情时,再没能说出一个字。

      师雁脸上阴沉:“从今天开始,你没资格再在097巡逻队。滚去锈门,论罪处罚。”

      “......是。队长......”

      师雁厉声打断:“别叫我队长!”

      陈枇杷的脸色灰败了,在昔日同伴复杂的视线中被押走,始终没有抬头。

      唏嘘的人群逐渐散去。老妇人被扶起,别人想将她带去休息室,她却忽然浑身一震,慌慌张张地迈动不灵便的腿脚,冲师雁跑过去。

      “老人家!”

      师雁连忙要去扶她,反被她先紧紧抓住了双手,老妇眼里含泪,躬着腰,声音颤抖:

      “队长啊,你罚归罚,可别杀了小陈,他人不坏。我是恨他,但他...他不该死啊。”

      “他该受到什么惩罚由锈门的人进行审判,不是我能干涉的。”师雁耐心地解释着,“他犯下这种大错也有我的责任,您之后的生活我会负责到底。对不起。”

      老妇却好似没听懂她的话,慢慢睁大了眼睛,只是颠三倒四地重复着:

      “你别处死他......小陈他......小陈啊......”

      苍老的身躯抖得更厉害,好像下一秒就会倒地不起。

      霍安听见了旁边人的感叹。

      “这受刺激太大了......”

      “可惜了孙子都养这么大了......”

      “真是个苦命人。”

      又有人叹着气上来,搀走了老妪,这次她没有反抗,任凭别人将她带走,嘴里不住地重复着,但已经没人听得出她说的是自己孙子还是陈枇杷。

      霍安没有动。等别人差不多走光,师雁还站在原地。

      她抬起眼,看见了霍安,嘴角向上扬,似乎想做出一个礼貌的微笑,但到底没能笑出来。

      她身上浓重的怒火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疲倦。

      “让你看笑话了。”

      霍安有点担心:“你脸色不太好,要不休息一下吧。”

      师雁摇摇头:“算了。”

      霍安离开097哨所后,总是无意识地想着陈枇杷这件事。

      对于变异体本身,他没那么担心。倒不是有什么独门手段,只是他这人就这样,最不爱东想西想,也不爱未雨绸缪。霍昭曾说他这是浮躁,将来容易吃亏。

      他想的是那个离开的男队员,好像叫陈枇杷?一个很独特的名字。不知为何,脑子里总是出现他灰败的脸色和凄惨离去的背影。

      陈枇杷会死吗?

      不知道。霍安并不了解锈门的具体条令。

      那陈枇杷该死吗?

      末日纪元已经过去了十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短暂的和平让温馨的烟火掩盖了那些血腥的故事。人是否在安逸的环境中生活一段日子,就会忘记潜在的危险?

      陈枇杷的疏忽,是不是整个D区更多人的缩影?但好逸恶劳是人类天生的弱点,趋利避害是生物的本能,站在道德和法令的层面他有罪,站在生物天性的层面他好像又无罪。

      处死他,算得上一种以命偿命的惩罚,他的血或许能警醒很多人。

      宽恕他,是对人类自身弱点的同情和悲悯。但逝去的生命不会归来。

      霍安感到一种沉重。但陈枇杷对他而言终究只是一个陌生人,他没有兴趣也没有权利去断定对方的生死,很快就不去想了。

      霍安本以为这件事到此为止,但第二天早上,当他到达四方小院时,惊讶地发现师雁还在,她没穿巡逻队服,肩上系了个包,看起来要出远门。站在大门口,像是在等他。

      果然,见他走近,师雁开门见山:“这几天真是麻烦你了,但我还有件事,想拜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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