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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长命百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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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完照片已到了十二点多,两人便走进冻土餐厅吃饭。
两人点了当地的窖烤披萨、甜饮、帝王蟹、焗北极虾和生海胆。
望着餐桌上的鲜嫩的北极虾,裴寂笑道:“我们的日子也算好上了。”
“嗯?”安思渝抬眼望着他,等待他继续往下说。
“吃上北极的虾了。”他边说边勺起只虾递到她面前喂她,“你试试看好不好吃,不够再点。”
安思渝顺从地吃下他勺子上的虾,嚼了两下,眼睛亮亮,满意地评价道:“好吃!”
裴寂嘿嘿一笑,拿起桌子上颜色艳红的甜饮,说:“我看看北极的饮料好不好喝。”
安思渝两眼十分期待地望着他,等待他的甜饮测评。
只见他喝了一口,随即很快地,脸皱成一团,眼睛眯在一起。
“怎么了?”安思渝不明所以,十分急切地问道。
“太甜了!”
“有多甜?”
裴寂睁开眼睛,望着她,突然嘿嘿一笑,评价道:“很甜很甜,但是还是没你甜。”
“……”
安思渝拿叉子叉起餐盘上的一片柠檬,放到他的盘子里,好心地说:“那你赶紧中和一下。”
她原以为他会扯皮继续朝她嘿嘿一笑,略过这个话题。
却没想到他直接拿叉子叉起那片柠檬,甘之如饴地吃了起来,还朝她灿烂地笑着应道:“好。”
安思渝狐疑地望着他,问道:“好吃?”
“不好吃。”他还在嚼着柠檬,如实回答。
“那你还吃?”她觉得他莫名其妙。
“只要是你给的,我都吃。”
“……”
空气陷入寂静,安思渝的心一颤。
她对他已经彻底没了招。
—
吃完饭,两人顶着圆鼓鼓的肚子从餐厅里走了出来。
裴寂走得快,走得前面了一些。
突然发觉没有牵着安思渝的手。
他将手往后伸,不停地弯曲张合着手掌,示意她牵上。
安思渝望着他的手,迟迟没有牵上去。
“怎么不牵我的手?”裴寂回了头,望着她问道。
“我以为你的手掌在那做拉张运动。”她如实回答。
“嗬——”一声轻笑自裴寂的喉间溢出,他走到她面前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无奈道:“笨蛋。”
他弯下身子,替她将她脸上被风吹得乱糟糟的碎发别到耳后,然后歪着头,认真地盯着她半晌后,问道:“安小姐,我想牵你的手。可以吗?”
他将他的手郑重地伸到她面前,邀请她。
她呆呆地将她的手放了上去,像是进行一种古老庄重的仪式。
两人拉着手,在苍茫雪地中漫步,去探索世界的尽头,去探索北极圈的奥秘。
看见了震撼人心的鲸鱼骨架,看见了风霜风化下的遗船残骸。
—
两人走到了追鲸码头。
辽阔的码头向灰蓝色的海面延伸着,好几艘停泊的大船被澎湃的海浪拍打着。
天上,一群海鸟在自由地翱翔。
“想去看鲸鱼吗?”裴寂转头望着安思渝,询问道。
“好像现在的几率有点小。”安思渝想起了网上看过的旅游攻略。
“说不定呢?万一我们走运。”
走运?
安思渝愣了愣,顺从地点点头:“好。”
两人上了船。
咸腥的海风里浮着松枝燃烧的焦苦。码头缆绳霉斑的气味在零下十几度凝结,混着柴油机未散的余温。
凛冽的寒风卷着碎雪掠过安思渝的耳垂,钻进她围巾的间隙,让她忍不住瑟缩起身子。
冰层在正午发出低沉的呻吟,像巨兽翻身的咕哝。远方不知何处断断续续传来雾笛,沙哑得像老人含了雪的咳嗽。
北冰洋的海浪不同于南越湾的海浪,更为惊骇,更为幽深。
裴寂望着站在甲板上被海风吹着的安思渝,望着幽深无尽的大海,突然就想起了《泰坦尼克号》里杰克和罗丝的经典场景。
他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将安思渝抱住。
耳朵突然感受到裴寂温热的鼻息,安思渝微微一愣。
“你不感觉我们俩现在很像在演《泰坦尼克号》吗?”裴寂望着浩瀚苍茫的海洋,突然开了口。
安思渝沉默半晌,最后闷闷地回道:“不好……”
“为什么?”他问。
“因为男主死了,最后他们两个阴阳两隔。”
“可正是因为这样的结局,电影才更深刻,那段爱情才更让人刻骨铭心,不是吗?”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他的一生虽短,爱过她便无憾。”
眼泪一瞬间便从安思渝的眼眶中流了下来,她摇摇头,痛苦地否决道:“不要。”
她不要深刻,她不要刻骨铭心,她不要阴阳两隔,她不要这样的结局。
察觉到安思渝突如其来的坏情绪,裴寂愣了一下,随即哄着她说:“好,不要。那男女主都长命百岁,好不好?”
安思渝望着远处孤寂悲怆的冰山,流着泪,没有搭话。
“然后他们再生一个足球队,一家人都去参加世界杯。”
“裴寂,如果我死了,那你会怎么做?”
裴寂被她这无厘头的问题吓了一跳,抬起手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干嘛说那么晦气的话!吐口水,重新讲过!”
晦气吗?可这不就是事实吗?
“你回答我。”她的态度坚决,她要一个答案。
沉默半晌,裴寂轻轻开了口:“那我陪你一起。”
“不要。”安思渝立马就否决了他。
“为什么?你一个人,那得多孤单啊。”他继续说,“我陪你一起,说不定我们俩到时候还能成为一对蝴蝶,比翼齐飞。”
“这不好笑。”安思渝板起脸,严肃了起来。
“我说的是真的。”裴寂松开了手,走到她身旁,望着她,认真道。
“不可以。”安思渝抬起眼,眼神坚决地望着他。
“为什么?”他不明所以。
“你不可以因为我的死,你也跟着去死。你要好好活着,就相当于为我而活。”她吸了口冷气,认真地望着他,“裴寂,你发誓,你要好好活着。”
裴寂愕然,望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快点发誓!”安思渝推了推他的手臂,着急地催促着他。
“好,我裴寂,对着这天对着这地发誓:会好好地活下去。”他举起手,认真地宣誓道。
听着他宣誓完,安思渝终于松了一口气。
——裴寂,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长命百岁。
“那你呢?你不发誓?”裴寂双手环胸饶有趣味地望着她,扬了扬眉,笑道。
他笑眼晏晏,眼中流转的柔情像一掬温润的碧波,让身后澎湃壮阔的北冰洋也失了色。
黄昏的蓝紫光笼罩着冰雪覆盖的雪原,映照在他意气风发的脸上,仿佛要把此刻凝结成永恒。
安思渝吸了吸鼻子撇撇嘴,故作镇定地犟犟道:“我才不像你一样糊涂。”
“嗬——”一声轻笑自裴寂的喉间溢出,他无奈又宠溺地笑着望向她:“是吗?”
—
两人在船上飘了两个小时,最终还是没能看到鲸鱼,还是没能成为那极小的概率。
返程的路上,安思渝的情绪一直低迷。
看到她情绪低迷,裴寂走了上来,拍了拍她的肩。
“没事,以后我们去其他地方,看其他地方的鲸鱼。”裴寂安慰道。
安思渝沉默着,没有接话。
以后吗?
是有多后呢?
她能等到吗?
—
暮光中雪地泛起幽蓝,整片大陆像是正在沉入冰海。
两人下了船走到了一处地方——
好几艘半船孤寂地矗立在皑皑雪地上。木船陈旧斑驳,旧旧的,静静的,隐约透着些暖黄色的灯光。
在整个世界压抑的暗色灰蓝色调下,看起来,像是一座座立着的孤寂坟墓。
安思渝心一紧,不敢呼吸。
她仿佛能嗅到空气中生锈铁钉的金属腥味,仿佛能嗅到空气中霉菌肆意滋生蔓延的气味。
这,就是死亡吗?
“这是沉船墓地。”裴寂科普道。
他没能察觉到站在身旁那人的异样。
裴寂清冽的嗓音在安思渝耳边响起,“墓地”两字像两个沉沉的钉子,重重地将她钉在十字架上,宣判了她的结局。
她攥紧着拳头,胸腔剧烈地起伏着。感觉到窒息,感觉到惊恐,感觉到喘不上气来。
为什么是她呢?凭什么是她呢?
她怨,怨上天的不公,怨上天真他妈的瞎了狗眼。
可怨完后,一股强烈的无助惶恐感便如洪水般将她席卷吞没。
她——一个溺水之人。
“咳,咳——”
突如其来的咳嗽毫无征兆地发作起来,嘴角流下些温热的血迹。
安思渝着急忙慌地迅速用脖子上的黑色围巾擦去嘴角的血迹。等裴寂转过身走来关心她时,她已经又换上了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怎么咳嗽了?”他问。
安思渝佯装镇定地朝旁边的木船走去,背对着他。她看着木板上的苔藓,以一副轻松洒脱的口吻,说道:“没事,小问题。可能是这里风大雪冷的原因。”
“那回去,多穿点衣服?”他提议。
“我没那么娇气。”她撇撇嘴,故作轻松。
“时间不早了,回去吧。”
“嗯。”她点点头回应道。
她知道他,他是在心疼她,担心她受风寒,患感冒。
可他不说破,她也就不戳破——他们彼此都要给对方一个面子。
暮色把雪原染成蓝紫色的药水,孤灯在铁皮屋晕开鹅黄光斑。
裴寂的身后,是一片苍茫的雪原和辽阔的天穹。
与世界相比,人太渺小了。渺小到什么都抓不住,什么都留不下。
安思渝望着他,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裴寂,你不要忘了我。”
裴寂一愣,不知道她云里雾里在说什么,只是当这景色压抑得让她多愁善感起来。
“笨蛋,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的。我会永远都记得你。”他走到她跟前,拉过她的手,柔声道,“走,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