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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打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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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朋友三个字宛如一道惊雷,将谢漪白劈成两半,他的内部裂开了,皮囊还粘连着,表情飘忽不定,缓缓地拼凑出一个松弛的微笑,并垂下头,像是听到荒谬的玩笑,不理睬不争辩,沉默即是最好的回应。
他左右的位置空着,人还没到齐,桌上氛围松散;大家各聊各的,不是每个人都听清了邢展云在讲什么,而谢漪白又不搭腔,想吃瓜的群众等不到爆点,也就略过了这一茬。
坏蛋坏蛋坏蛋。谢漪白的内心深处汹涌澎拜地发狂着,真想把邢展云的脑瓜子踩进地缝。
居然在这么重要的场合给他难堪!他再也不会理这个人了!
他怕再想下去就要变脸,只好在脑内回溯开场前对接过的活动流程,等到设计师登台演讲的环节,他要一同上台做工艺展示,跟几位重要客户互动。
好在不用背词,他挂上甜甜的笑容走完流程,就能吃饭了。
谢漪白整理好心态,静候着时光流逝。
他稍一镇定,又有一只手落在他的肩膀上,邹延说:“找到你了。”
谢漪白先回头,再起身,很惊喜,他还以为邹延不会来了。
邹延仿佛有读心术似的,在他开口前道:“怎么这表情?怕我食言?”
“对啊。”谢漪白张望道,“你坐哪儿?”
邹延指了指次桌的某个座位,然后笑着问:“你跟他们签了几年?我今晚也贡献点销售额吧,不然明年也不能跟你坐一桌。诶对了,有规定业绩吗?买多少你能有提成?”
谢漪白忙推拒道:“不用不用,怎么好让你破费呢,你有看上的款就告诉我了,我送你。”
邹延想摸摸他的头,又不想弄坏他的发型,只碰碰他的胳膊,说:“别傻了。那我先过去,待会儿找你。”
谢漪白正要说好,邹延一别过头,瞄见邢展云;他在施行周密的计划接近谢漪白之前,听说过那则与邢展云有关的八卦传闻,也通过照片记住了那张有特色的脸。
他隔着两个座位的距离,和邢展云问好道:“这位就是邢小公子吧?久闻大名,难得一见。”
邢展云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他们,笑着轻哼,半侧眉峰微挑,算作回礼了。
邹延什么阵仗没见识过,这点下马威并不放在眼里,也笑道:“那天跟令尊一块儿吃饭,他说起你刚回国不久,欠缺历练。我听舒霖说小邢先生也是初涉影视剧市场?我们公司恰好有职位空缺,您若有意向,不妨改天联系我。”
说罢他摸出一张名片,丢在空碟子里,指尖一推,盛着卡片的盘子行云流水地滑过雪白的桌布,送到邢展云的手边。
“……”谢漪白想笑却不敢笑,想不到邹延一贯对谁都和颜悦色,呛起人来却这般狠辣,直击痛点。
家里有钱不如自己有钱,老爹强悍不如自己能干,跟我耍横,你算哪根葱。邹延笑容和煦地俯视着邢展云,眼神透露着对无知小孩的慈爱。
邢展云懒洋洋地伸出手,看似要去拿盘子里的名片,却停顿了半秒,端起倒满香槟的高脚杯。他举杯向邹延敬酒,很有风度地颔首道:“谢了,不过我该叫你哥,还是叫你叔呢?”
谢漪白真要憋不住了。
邹延慷慨道:“看你喜欢吧,叫爷爷都行。”
如果谢漪白是一只喇叭,他此刻已发出尖锐的爆鸣。他眼观八方,望见金发碧眼的财务总监和意大利血统的设计师正朝这边走来,而邢展云也还没发疯,便对邹延说:“延哥,你先去坐下吧,还有节目呢。”
“好。”邹延的目光落回他脸上,贴近他耳边小声说,“晚上还是我送你。”
谢漪白应下,目送他走开,再扯着笑脸迎合两个白种人的热情相拥和贴面礼。
所幸场面没有失控,终于落座,谢漪白好似停歇的陀螺,满脸的风波余烬,颈间、指和腕上的贵金属在灯下流光溢彩,宝石如散落的星芒,和他眼中渐消的惊慌呼应着,璀璨夺目。
在主持人清亮悦耳的嗓音中,宴会拉开了序幕。
当盛装打扮的女士们三俩结伴来桌边敬酒,谢漪白才感觉到自己是实火。
在场的女贵宾有一半是他的粉丝,愿意为了跟他说上几句话,而买下那些她们根本不会佩戴的珠宝。他也会极尽所能地营业,使她们感到物超所值。
男人这边,邢展云买没买他不知道,邹延签的单是实实在在地惊吓到他了。
“没事儿,我给我妈买的,我平常不太回家,买点小玩意儿哄哄她也是应该的。”邹延握住他薄薄的手掌,他的手指细韧修长,戒指套在指根上很宽松,“你身上这套我也买了,特别漂亮,很适合你,戴着别摘了。”
谢漪白不爱好首饰,通常是为了工作和媚粉不得不戴,因为他的粉丝也钟爱他漂漂亮亮的模样;现在骑虎难下,他只得勉为其难地收下豪礼,欣喜道:“谢谢延哥,我很喜欢。”
这就是靠人捧起来的身不由己。
被谁托举,就要任谁打扮。
这也是娱乐行业的真相,容不得他得了便宜还卖乖。
谢漪白适才几杯酒下肚,又没吃东西,这会儿待不住了,说:“哥,我离开几分钟。”
邹延是名不虚传的社交达人,在这种场合简直如鱼得水,左右逢源,孤身一人也不寂寞,道:“去吧,有事叫我。”
谢漪白只想去解手,他没叫助理,独自出了宴会厅穿过走廊,走进富丽堂皇的男士洗手间。
解决了内急,他将手上昂贵的戒指摘下来放好,可摸到镶嵌的冰冷钻石,他想起这是付过钱的、已归属他的私人财物,便不愿再麻烦,挤出一泵洗手液洗净双手,擦干了事。
这里只有他一个人,洗手台的镜子锃亮明净,玫瑰味的熏香和暖色灯光带来安谧的氛围;谢漪白想在此处稍作歇息,一摸空空如也的口袋,没带手机。
算了,回去吧。
他往外走,一串脚步声渐近,随即停留在门口,堵住他的去路。
邢展云的一只手插在裤兜里,流里流气地打量他道:“嗨,这么快就找到下家了?是我低估你了嘛。”
谢漪白怀疑过邢展云是不是患有精神分裂,口口声声说要对他好、不会伤害他,又无所不用其极地给他泼冷水,用难听的话语刺痛他。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他想绕开对方,却被一条胳膊拦住。
“跑什么?我很可怕吗?”邢展云逼问道。
“我今晚有工作,不想跟你吵,”谢漪白说,“你让开。”
“工作?你的工作不就是跟那些男男女女打情骂俏吗?”邢展云把胳膊压在他的肩头,凑近道,“怎么?跟别人都可以,跟我就不可以?你要多少钱啊?说说看呗,你怎么就知道我付不起?”
“你为什么非要把我说得那么低贱呢?”谢漪白颤声拔高了音量,“假如你这么看不起我,那你缠着我做什么?你那么有钱,买什么买不到?”
他饿着肚子应酬一整晚,已经很累了,想玩手机还没带,正愁无处排解苦闷,邢展云非要撞这个枪口,谢漪白也不再客气了,朗声道:“你看不出来我一直在忍你吗?你不要对我冷嘲热讽的,我演这么多戏,什么恶评没见过?你以为你三言两语就能打击到我吗?邢展云,从前我觉得你只是没长大,因为你说你缺爱,你妈妈走得早,你不想要很多钱只想要很多爱。但今天我发现,你什么都不缺,你唯一缺的就是教养。”
“我要是你父母,我一定很后悔养出你这样的儿子。”谢漪白将多日来积蓄的怨气发泄一空,“还有,你别再给我买东西了,我不稀罕。”
语落他还觉得不够过瘾,乘胜追击道:“就算你把我说的这些全录下来,放到网上给全世界的人听,我也不怕你,因为我说的全是事实!”
谢漪白说完这些话,似乎一朝扫尽了头顶的阴霾,拨开乌云见月明,但豁然照射下来的天光冷得他五脏六腑一并蜷缩,他不适地深吸气,心跳急剧,再没有语言想表达了。
一阵零落的掌声响起,像幻觉的闯入。
“讲太好了,这台词功底,是我听过最好的之一。”
邹延走到眼前,谢漪白才错愕地红了脸。
“好啦,都说清楚了,走吧。”邹延牵起他的手,要带他回晚宴。
邢展云阴沉的脸,在见到他们紧扣的双手的那一秒变得狰狞;谢漪白的反击和抵抗,他可以照单全收,外人的插足却是不可容忍的。他的拳头比嘴皮子快,流星似的带着呼呼的风撞击邹延的脸颊。
然后他得偿所愿地看到那两只手分开。
“谁准你牵他了?”邢展云问。
谢漪白惶恐地瞪大了眼,喊道:“延哥……”
邹延猝不及防地挨了这一下,牙齿蹭破嘴角,血腥味在口中弥散;他的半张脸肿痛发麻,太阳穴阵阵发晕。而后被激发出好勇斗狠的本能,上前揪住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以眼还眼地揍回去。
谢漪白不愿被祸及无辜,无措地贴墙而立,他迷茫地看着这两人在洗手间里打作一团,出言劝架道:“你们别这样啊……待会儿有人来了怎么办?”
天呐,他完全没头绪他们为什么会打起来,不过是些口角纷争啊。
犯得上动粗?
邹延有近十年没跟人动过手了,不曾想还能在三十岁以前重温热血青春;他尝着自己鲜血的味道外加疼痛的刺激,脑内神经极度活跃,在激素和攻击性的支配下,丝毫没有要停手的意思。
邢展云就不用说了,本来就是个疯子,双眼充血,大有你死我活的架势。
谢漪白没带手机,求救报警无门,立即跑出去找人帮忙。
要命了!明年品牌方不会再给他们俩发邀请函了!
夜里十一点半,盛柯忙完一天的活儿,准备早睡。他的生活很简单,工作紧凑,行程精简,没有杂七杂八的社交活动,非去不可的聚会都排在月末。
邹延说要给他直播晚宴现场,但只发来了几段光线晦暗的视频,画质模糊不清,他没空点开细看。
他把手机放在床头充电,刚要躺下,就接到对方打来的电话——
“睡没?”是邹延的声音。
“马上就睡,明天再说吧。”盛柯只当是没事找事的唠嗑。
“别睡了,来趟医院,有事找你。”
“什么事?”
“来了再说。”
一听医院二字,盛柯的确睡不着了,他下床换好衣服,抓起车钥匙直奔地下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