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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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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州地界，天色晴好，宋以辞的心绪却如同蒙着一层阴翳。
一行人随意寻了家旅店稍作休整。宋以辞刚在大厅角落落座，目光扫过门口，眉心便是一蹙——连绍的身影竟也踏了进来。他本意避开，此番狭路相逢，实非所愿。怀中原本安静蜷缩的白狐宋媛，此刻却陡然兴奋起来，琉璃般的眸子紧紧锁住那抹清贵身影，挣扎着要窜出去。宋以辞心中一紧，下意识去按，慌乱间衣袖带倒了桌上的茶盏。
“哐当”一声脆响，引得大厅众人纷纷侧目。就在这刹那分神，一道白影已如离弦之箭，直扑连绍脚下，毛茸茸的尾巴甚至亲昵地缠上了他的袍角。
连绍脚步微顿，垂眸看了一眼脚边灵性十足的白狐，又抬眼望向声音来源处——宋以辞正带着几分未及收敛的恼意瞪着他。他唇角微弯，俯身将那温顺（至少此刻如此）的白狐轻柔抱起，示意惊魂未定的店小二重新上茶，便径直走到宋以辞桌旁，从容落座。
“左相大人，”连绍将白狐递还，目光不经意扫过宋以辞因方才慌乱而微微泛红的耳尖，眼底掠过一丝促狭，“纵使对下官有千般不满，也不必遣这灵狐来……投怀送抱吧？” 他语带调侃，将那“投怀送抱”四字咬得格外清晰。
宋以辞闻言，眸中寒光一闪，冷冷剜了连绍一眼：“右相多虑。若这小畜生不识抬举，挠花了您金贵的皮相，改日下官定将您所赠‘厚礼’——原封不动送回府上便是！” 说着，伸手精准地掐住宋媛的后颈皮，带着点泄愤的力道将她拎起，抛给身后的仆从：“送回房去，看好了！”
待新茶奉上，连绍执杯轻呷，目光掠过宋以辞一身寻常布衣，心中了然：这位左相大人，是打算微服暗访了。
“左相何必如此拒人千里？”连绍放下茶盏，声音温和，带着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亲近，“朝堂之外，旅途相逢，一盏清茶的光景，做一炷香的萍水之交，也未尝不可。下官在江南时，便常闻左相才冠京华，风仪无双，今日得见，更胜传闻。”
宋以辞微微一怔，随即低笑出声，笑意却未达眼底：“右相谬赞。当年右相初入京城，鲜衣怒马，斜倚画桥，引得满楼红袖争相招，那等盛况，下官虽缘悭一面，亦是如雷贯耳。” 两人你来我往，言语间看似客套恭维，实则暗藏机锋，绵里藏针。
窗外，落日熔金，将天际染成一片辉煌。然而这金色的余晖，却无法穿透前路愈发深沉的夜色，唯待破晓的熹微，或能扣动心弦。
大厅渐渐空寂。宋以辞倏然起身，步履无声地向外走去。行至与连绍身体平行一线时，他右手快如闪电般自身侧一抹！只听“锵”的一声清越龙吟，一泓秋水般的寒光已然架在了连绍颈侧！
宋以辞微微侧首，冰冷的视线锁住连绍，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砭骨的寒意：“一炷香已尽。右相，二殿下欲保王温舒的心思，路人皆知。你若劝不动……” 他手腕微沉，剑锋贴得更近，“本相不介意，用我的法子，让他……彻底断了这个念想。”
冰冷的剑锋紧贴肌肤，传来清晰的威胁。连绍却连眼皮都未眨一下，从容地放下手中茶盏。他抬起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轻轻搭在宋以辞持剑的手腕上，并未用力，只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缓缓将剑锋推离寸许。随即，他修长的手指点了点自己额角——那里，一道淡淡的疤痕隐在鬓发间。
“左相大人，”连绍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目光深邃，“您既已在陛下面前，为下官‘留’了这份薄面。下官又岂敢……不识抬举，答您一个‘不’字？”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透着一股无形的力量。
宋以辞目光在他额角疤痕上停留一瞬，冷哼一声，手腕一抖，长剑精准归鞘，再无言语，转身大步流星地消失在门外暮色中。
连绍脸上那抹淡笑瞬间敛去，眸色沉静如水。他起身回到客房，暗卫木夏已在阴影中等候。
“二皇子有何吩咐？”连绍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木夏觑着他的脸色，低声道：“殿下严令，务必尽力保下王温舒。若事不可为……”他顿了顿，“便借乱局，寻机让左相……吃些苦头，最好能令其暂时无法理事。”
连绍静立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平静。
“回去禀告二殿下，”良久，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王温舒，保不住。左相宋以辞，更是动不得分毫。若殿下还想得到连家的支持，这段时日，就请安分守己，莫要再横生枝节。”
二皇子的生母是他的姨母，连家站在二皇子身后，于情于理都说得通。何况，太子失德，二皇子确是目前最有望入主东宫之人。然而……皇帝与元皇后情深义重，后宫寥落，子嗣稀薄。纳他姨母，更多是出于制衡与拉拢。太子至今未被废黜，也全赖皇帝对元皇后那刻骨的愧疚与追思。
于连绍而言，他对姨母并无多少亲情牵绊，对二皇子能否登顶，亦无太大执念。连家的根基在南境，只要不损及家族根本利益，支持谁，并无本质区别。奈何族中长辈对那泼天权势的渴望炽热，他身为连家嫡子，也只能被推着走上这条“拥立”之路。
当今天子心思难测，如九重云雾。纵是那位深得圣眷的左相，怕也未必能全然揣摩。若陛下最终属意二皇子，或许尚有一线相安无事的可能。房内烛火跳跃，晃得人眼涩。门外隐约的脚步声远去，郑柑老爷子那句“左相是忠于皇位的”话语，莫名浮上心头。
连绍望着跳动的烛焰，唇边逸出一丝极淡、近乎自嘲的弧度。
‘ 若真有刀兵相向那一日……’
‘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倒也……有缘无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