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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仙界的试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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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芷音踏入玉清宫正殿时,殿内熏香缭绕,却掩不住那股剑拔弩张的气息。她本是想来送新熬的汤药——虽然前日才摔了药瓶,但想到三日后要去两界山,她还是按慕容清远的方子重新配了一副。
可眼前的情景让她在屏风后刹住了脚步。
凤寒玦端坐在主位上,一袭银白长袍纤尘不染,面色却比平日更冷三分。而坐在下首的女子一袭绛紫华服,发间金步摇随着她说话的动作轻轻晃动,折射出刺目的光。
"......仙尊这般袒护那魔女,就不怕寒了众仙家的心么?"
那声音柔中带刺,像裹了蜜的刀子。玄芷音下意识屏住呼吸,手中的药碗突然变得烫手起来。
"沈长老此言差矣。"凤寒玦的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玄芷音身上有重要线索,关乎两界安危。"
沈姬兰轻笑一声,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哦?那敢问仙尊,是何等重要的线索,需要您日日亲自送药,甚至......"她故意拖长了音调,"不惜与诸位长老翻脸?"
玄芷音的心猛地一跳。凤寒玦为了她......与其他仙家长老争执?
"本座行事,何须向沈长老解释。"凤寒玦的语气骤然冷了下来,殿内温度仿佛都降了几分。
沈姬兰却不慌不忙地抿了口茶:"仙尊自然不必向妾身解释。只是......"她放下茶盏,瓷器与檀木相触,发出清脆的"咔哒"声,"三日后便是月圆之夜,恰逢千年一度的'天罡正气'最盛之时。若那时魔界趁机发难......"
"沈长老多虑了。"凤寒玦打断她,"魔界内乱未平,无暇他顾。"
"内乱?"沈姬兰突然提高声调,"那魔尊玄夜何等人物,区区公孙烈岂是他的对手?仙尊莫不是被那魔女蛊惑,轻信了假消息?"
屏风后的玄芷音手指一紧。她虽记忆不全,但"玄夜"这个名字却让她心头一颤,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父亲......那个在幻象中独自面对叛军的高大身影......
"沈长老今日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凤寒玦的声音里已带上明显的不耐。
沈姬兰却不依不饶:"妾身只是担心仙尊被美色所迷,误了大事。"她意有所指地瞥了眼屏风方向,"那魔女生得确实标致,尤其是那双眼睛,勾魂摄魄的......"
"够了!"
一声厉喝伴随着瓷器碎裂的脆响。玄芷音低头看着脚边四溅的药汁和碎片,这才惊觉自己竟失手打翻了药碗。她慌忙蹲下去捡,却听见急促的脚步声逼近。
紫金色的裙摆映入眼帘。沈姬兰不知何时已来到屏风后,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闪烁着恶意的光芒。
"哎呀,这不是我们的小魔女么?"她红唇微勾,"怎么,听了不该听的话,慌了?"
玄芷音抬起头,正对上那双含着讥讽的眼睛。沈姬兰看起来约莫三十出头,妆容精致,眉目如画,可眼角眉梢却透着一股刻薄之气。尤其是此刻,她嘴角噙着的那抹笑,像毒蛇吐信般令人不适。
"我......只是来送药。"玄芷音站起身,强迫自己与对方平视。
"送药?"沈姬兰夸张地挑眉,"前日不是刚摔了仙尊的药瓶么?今日又来做戏给谁看?"她突然伸手捏住玄芷音的下巴,力道大得生疼,"小丫头,别以为有仙尊护着,你就能在仙界为所欲为。魔就是魔,永远改不了肮脏本性。"
玄芷音猛地拍开她的手,胸口因愤怒而剧烈起伏:"放开!"
"沈长老。"凤寒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冷得像淬了冰,"本座的客人,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沈姬兰收回手,脸上又挂上了那副假笑:"仙尊误会了,妾身只是......"
"滚出去。"
这三个字说得极轻,却让殿内的空气都为之一滞。沈姬兰的笑容僵在脸上,眼中闪过一丝怨毒,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既然仙尊不领情,妾身告退便是。"她福了福身,转身前还不忘丢给玄芷音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小魔女,好自为之。"
直到那抹紫金色身影彻底消失在殿外,玄芷音才长长舒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她弯腰继续收拾地上的碎片,手指却不小心被锋利的瓷片划破,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嘶——"
一块雪白的手帕递到眼前。玄芷音抬头,看见凤寒玦不知何时已站在她面前,眉头微蹙。
"不必收拾了。"他说,"让仙侍来处理。"
玄芷音没有接手帕,而是将受伤的手指含入口中,含糊不清地问:"她是谁?"
"沈姬兰,仙界三长老之一。"凤寒玦收回手帕,语气平淡,"日后见到她,避开便是。"
玄芷音吐出手指,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她好像很讨厌我。"
凤寒玦转身走向书案,袖摆带起一阵微风:"她讨厌所有魔界之人。"
"为什么?"
"三百年前,她道侣死于仙魔大战。"
玄芷音愣住了。她看着凤寒玦挺拔的背影,突然明白了沈姬兰眼中那刻骨的恨意从何而来。一时间,殿内陷入沉默,只有熏香袅袅上升,在两人之间织出一层薄纱。
"那个......"玄芷音犹豫着开口,"她说你为了我,和其他长老争执......是真的吗?"
凤寒玦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小片阴影:"不必多想。仙界内部本就派系林立,与你无关。"
这话听着像是撇清关系,却让玄芷音心里莫名一暖。她低头看着地上洒落的药汁,轻声道:"对不起,药洒了......我再去熬一碗。"
"不必了。"凤寒玦头也不抬,"慕容清远的药方虽好,但你的伤已无大碍。"
玄芷音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见凤寒玦从袖中取出一枚泛着青光的玉简,正微微发烫。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随即收起玉简。
"本座有事外出。你且回去休息,三日后子时,不要忘了。"
玄芷音点点头,转身往外走。刚到门口,却听见凤寒玦又唤了她一声。
"玄芷音。"
她回头,看见逆光中的仙尊面容模糊,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独自离开玉清宫。"
这句话说得极轻,却重重砸在玄芷音心上。她郑重点头,推门而出。
门外,两个仙侍正低声交谈,见她出来立刻噤声。玄芷音假装没看见她们异样的眼神,径直往自己的偏殿走去。转过回廊时,却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议论声。
"听说了吗?沈长老提议在月圆之夜举行诛魔大典......"
"嘘!小声点!仙尊明令禁止谈论此事......"
玄芷音的脚步猛地顿住。诛魔大典?是针对......她吗?
她下意识抚上腕间的黑玉镯,那些蛛网般的裂痕似乎又扩散了些许。远处传来隐约的雷声,天色不知何时已阴了下来,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回到偏殿,玄芷音关上门,靠在门板上缓缓滑坐在地。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沈姬兰那恶毒的眼神,以及仙侍们那句"诛魔大典"。凤寒玦知道这件事吗?他今日的警告,是不是与此有关?
窗外,第一滴雨已经落下,砸在窗棂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玄芷音抱紧双膝,将脸埋入臂弯。魔界危机未解,仙界又暗潮汹涌,而她就像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巨浪吞噬。
唯一能依靠的,竟只有那个曾经最不该信任的人。
这个认知让她胸口发紧。她抬头望向窗外越下越大的雨,恍惚间又看到了凤寒玦递来的那块雪白手帕——那么干净,那么遥不可及,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雨声中,黑玉镯上的血纹悄无声息地又蔓延了一分。
子时的更声刚过,玄芷音就睁开了眼。
窗外雨势未减,豆大的雨点砸在琉璃瓦上,发出急促的敲击声。她轻手轻脚地起身,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素色衣裙——这是她前日从仙侍那里顺来的普通装束,比平日穿的粗简许多,却更适合夜行。
黑玉镯在腕间发烫,那些蛛网般的血纹已经蔓延至整个镯面,仿佛随时会碎裂。父亲的情况一定更糟了......这个念头像一把钝刀,日夜不停地剜着她的心。
她轻轻推开窗,冷雨立刻扑面而来,打得脸颊生疼。玉清宫的偏殿建在山崖边,下方是云雾缭绕的深渊。这个高度对仙人来说不算什么,但对记忆全失、灵力被封的她而言,无异于绝路。
"只能赌一把了......"
玄芷音从枕下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绢布——这是她昨日在藏书阁偷来的仙界地形图,上面标注了几条隐秘的小路。只要能在天亮前赶到两界山......
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她苍白的脸色和紧抿的唇。她深吸一口气,抬腿跨上窗台。雨水立刻浸透了衣裙,冰冷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
就在她准备跃下的瞬间,一道白影突兀地出现在窗外悬空处。玄芷音惊得差点摔回屋内,慌忙抓住窗框才稳住身形。
凤寒玦凌空而立,银白长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青光,将雨水隔绝在外。他手中执着一把青玉伞,伞面微微倾斜,正好遮在她头顶。
"回去。"他的声音比雨更冷。
玄芷音的心脏狂跳,几乎要冲出胸腔。她下意识将地图往身后藏,却见凤寒玦目光一扫,那张绢布便自动从她手中飞出,落入他掌心。
"仙界地形图?"他展开被雨水打湿的绢布,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嘲讽,"就凭这个,你想闯过三十六道天门?"
被当场抓包的羞恼让玄芷音耳根发烫。她梗着脖子反驳:"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凤寒玦的眼神陡然转厉:"试试?"他一把攥住地图,绢布在他掌心化为齑粉,"你可知一旦被巡天卫发现,等待你的是什么?诛魔台的雷刑,足够让你魂飞魄散!"
玄芷音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震住,但随即又倔强地扬起下巴:"那也好过在这里坐以待毙!我父亲生死未卜,你却要我安心等着?"
"我答应过带你去两界山。"凤寒玦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更令人心惊,"你就这么不信任我?"
雨水顺着玄芷音的发梢滴落,在窗台上积成一小洼。她看着眼前这个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的男人,突然觉得无比疲惫。
"信任?"她苦笑一声,"凤仙尊,你我之间,何来信任可言?"
这句话像一把双刃剑,刺出去的同时也割伤了自己。凤寒玦的眼神几不可察地黯了黯,但转瞬又恢复如常。
"无论如何,今夜你休想离开玉清宫半步。"他抬手结印,一道青光闪过,窗棂上立刻浮现出复杂的符文,"这是禁制,除非我亲自解除,否则你出不去。"
玄芷音猛地拍向那道无形的屏障,手掌却被反弹回来,震得发麻。她不可置信地瞪着凤寒玦:"你囚禁我?"
"保护。"凤寒玦纠正道,声音冷硬如铁。
"我不需要你的保护!"玄芷音几乎是吼出这句话,声音在雨夜中格外刺耳,"放我出去!"
凤寒玦不再多言,转身欲走。玄芷音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华贵的衣料在雨中变得湿滑,她这一拽,竟将整片袖子扯了下来。
两人同时愣住了。
玄芷音看着手中那片湿透的白绸,以及凤寒玦裸露在外的手臂——那里赫然缠绕着一道狰狞的黑气,如同活物般在皮肤下蠕动。
"这是......"她瞳孔骤缩。
凤寒玦迅速拉好衣袖,但已经晚了。玄芷音突然想起慕容清远说过的话:只有至亲血脉才能施展那种封印......难道凤寒玦身上的伤,与她有关?
"与你无关。"凤寒玦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声音冷得像冰,"回去休息。"
玄芷音却不肯罢休:"你受伤了?是因为......我吗?"
凤寒玦没有回答。雨越下越大,打在他未撑伞的那侧肩膀,很快浸透了衣衫。一片银杏叶被风雨卷来,黏在玄芷音湿透的衣襟上,像一枚小小的金色勋章。
"回答我!"玄芷音声音发颤,"你是不是......"
"玄芷音。"凤寒玦突然打断她,声音里带着罕见的疲惫,"仙界不比魔界,这里规矩森严。我虽为仙尊,却也受制于天条。你可知我若公然违抗长老会决议,会有什么后果?"
玄芷音怔住了。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或者说,她刻意不去想。凤寒玦在她心中一直是强大到无所不能的存在,何曾想过他也会受制于人?
"那......"她声音低了下去,"那为何还要帮我?"
凤寒玦沉默良久,久到玄芷音以为他不会回答。就在她准备放弃时,他突然开口:
"因为承诺。"
这个答案像一根刺,狠狠扎进玄芷音心里。是啊,承诺,责任,大义......这些才是凤寒玦行事的准则。她竟然还妄想其中会有一丝......不一样的感情。
"我明白了。"她松开抓着窗框的手,踉跄着退回屋内,"仙尊放心,我不会再给您添麻烦。"
凤寒玦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抬手加固了窗上的禁制。青光流转间,他的身影渐渐模糊在雨幕中。
玄芷音站在窗前,看着那抹白色彻底消失,才缓缓滑坐在地。湿透的衣裙贴在身上,冰冷刺骨,却比不上心里的寒意。她低头看着腕间的黑玉镯,那些血纹已经蔓延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仿佛随时会将她吞噬。
窗外,雨声如诉。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突然被轻轻叩响。玄芷音警觉地抬头:"谁?"
"是我。"一个熟悉的女声响起,"楚梦琪。"
玄芷音愣了一下,才想起这是那个在藏书阁有过一面之缘的叛逆仙子。她起身开门,只见楚梦琪一身夜行衣,发梢还滴着水,显然是一路冒雨而来。
"你怎么......"
"嘘——"楚梦琪闪身进屋,迅速关上门,"仙尊派我来看着你。"
玄芷音的心猛地一沉。所以凤寒玦还是不信任她,甚至派人监视?
楚梦琪似乎看出她的想法,摇摇头:"别误会。仙尊是担心沈姬兰对你不利。"她从怀中掏出一块留影石,"你看看这个。"
留影石投射出的画面让玄芷音倒吸一口冷气——沈姬兰正与几个蒙面人密谋,言语间多次提到"月圆之夜""诛魔大典",甚至还有......"栽赃"。
"他们打算在你去两界山的路上设伏。"楚梦琪收起留影石,"然后嫁祸给魔界,挑起战争。"
玄芷音浑身发冷:"凤寒玦知道吗?"
"当然。"楚梦琪苦笑,"但证据不足,他动不了沈姬兰。所以只能......"她突然压低声音,"将计就计。"
玄芷音心头一跳:"什么意思?"
楚梦琪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袖中取出一枚白玉令牌:"仙尊让我转交给你。月圆之夜,凭此令可自由出入玉清宫禁制。"她顿了顿,"他希望......你能信他这一次。"
玄芷音接过令牌,触手温润,隐约能感受到一丝熟悉的灵力波动。她想起凤寒玦雨中那句"因为承诺",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早就计划好了,是不是?"她轻声问,"故意让我'偷'到地图,故意让我'逃跑'......"
楚梦琪笑而不答,只是拍了拍她的肩:"好好休息吧,三日后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她转身欲走,又回头补充道,"对了,仙尊让我转告你——魔尊无恙,九幽噬心阵至少还能撑半个月。"
玄芷音握紧令牌,眼眶突然有些发热。窗外,雨势渐小,一缕月光穿透云层,正好落在她掌心。
那光芒清冷,却莫名让人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