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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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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停了。
时隔多日,云港终于再次见到阳光,虽然没有什么温度,但在连绵阴霾的冬天里实在难得。
这座滨海城市十分缺乏应对大雪天气的经验,街道概况糟糕透了,交通一度瘫痪,谢清禹回公司的路程花费了相当长的时间,抵达赵诚的办公室时已经快中午了。
赵诚罕见的没有责怪,而是告知他将最近两年的生产数据全部汇总出来。
谢清禹感到奇怪,现在才12月份,离过年还有快两个月,会不会太早了。而且以前都是每半年做一次,怎么会突然要两年的。
赵诚乐呵呵地给自己边泡茶边说:“你去弄就行,要快啊,最好今天下班前给我。”
“怎么可能这么快。”谢清禹无奈,“今年下半年的数据还没做呢,至少也要明天中午。”
“那你先做到6月份吧,下半年的先放着。”赵诚把茶壶放到一边,拿起手机默默念叨,“我问问看,应该没问题…”
谢清禹眉头微皱,不理解赵诚是什么意思,明明是老板,还能问谁。
但他没在意那么多,转而提起了别的事,“赵总,我这周做完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须要去处理,所以我想从周五开始休年假,您看…”
今天早上他收到了宋戈的消息,那位叫哈维的教授这周末会有一段空闲时间,所以他需要去一趟五十一州。
赵诚从手机里抬起头盯着他,两秒后点点头说:“可以啊,你休,流程走完就行。”
谢清禹愣住,他以前请一天假都要找很多理由并且还要被赵诚念叨好久,这次居然什么都没问就直接通过。
这不禁让他怀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还是说赵诚退化的腺体又苏醒了,毕竟易感期的Alpha往往会变得莫名其妙。
愣神间,赵诚已经发完消息,抬头看见谢清禹还在,不由得问他:“还有事儿?”
谢清禹回神,忍不住试探道:“赵总,我的年假已经累计了十五天了,我想…先休一周可以吗?”
赵诚翘起二郎腿,点点头说:“可以啊,再不休就要过期了,你该休休…”
“那园区那边…”
“你暂时交给李厂长就好,反正马上就会有人来接手。”
谢清禹想问谁会来接手,但眼下已经没有心思去管别的事。
他低头,关掉手机录音,笑了笑应付两声就走了。
和哈维教授约定好的时间在周日上午。
谢清禹提前半小时就抵达了教授的临时住所附近。
五十一洲的天气比云港更冷,谢清禹已经穿上了最厚的衣服,还是抵挡不住刺骨的寒意,于是钻进了路边一家咖啡馆。
他其实并不喜欢喝咖啡,但此刻亟需一杯热腾腾的饮料驱散寒冷,顺便让精神更好一些,快三十个小时的飞机让他的脑袋比杯中的饮料还要浑浊。
喝咖啡的时候宋戈发来了消息,问他情况怎么样。
谢清禹随手拍了张窗外的照片。马上就是圣诞节,这边的氛围已经很浓了。
宋戈也回了他一张照片,夜晚的云港码头显得异常凄凉,在雪景中孤寂得恍若无人之境。
国内现在的时间已经非常晚了,谢清禹便问他怎么还不回去。
[宋戈:今天去参加方家小公子的生日宴,刚出来,顺便陪老板过来透透气。]
谢清禹才想起那位传闻中的方家幼子,原来今天就是他的生日,那连序廷……
咖啡有些苦,谢清禹眉头轻皱了下,加入一块方糖搅拌了两下,将话题扯开。
[小谢:难得看到程先生出来。]
[宋戈:他早就想走,被我拖着又捱了整整一个小时,脸已经拉下来了。]
对方又发了张照片过来。
是一张背影,里面的男人身形高大,单手插在裤兜里,站在海边,另一只手垂着,指尖的烟头发出黯淡的红光。
谢清禹只远远看过程先生一次,连长相也没看清,但印象深刻,不禁打趣起来。
[小谢:看来宴会不太愉快。]
[宋戈:是非常无聊,光是看那些人油腻的脸都没胃口,尤其是方女士身边,我感觉连空气都浑浊了。不过那位方小公子倒是清新脱俗,要不是太好奇想见他一眼,我可能早就跟老板走了。]]
谢清禹端起咖啡喝了一大口,甜味并没有完全掩盖酸苦,但他已经没有皱眉,给对方回了句时间马上到了就结账离开。
哈维教授的住处不远,就在街角对面。
谢清禹裹紧外套走近,在门口深吸了口气,才轻轻按响门铃。
很快,一位年轻的女士来开门,并询问他的身份。
禀明自己的信息后,谢清禹跟着这位叫劳拉的女士上了二楼。
哈维教授住在一间二层小洋房里,谢清禹来之前还以为会是私人诊所,却没想到里面布置得非常温馨,暖烘烘的,壁炉旁还立着一颗布置到一半的圣诞树。
劳拉接过他的外套挂在一边,把他领到一间房门前,扣了扣门才打开,“您的客人带过来了。”
谢清禹脸上的笑容又柔和了些,看向桌案前伏首的半百老人,非常礼貌地说:“您好,我是谢清禹。”
哈维教授抬起头,缓缓看过来,也微微地笑了,用中文跟他说:“你好,是谢先生。”
谢清禹愣了愣,换回中文道:“您…”
他在网上搜索过哈维教授的资料,竟然不知道对方会讲中文。
“我的母亲来自千阳,据说是非常美丽的城市,不过我还没有去过。”
哈维教授站起来,抬手边示意他入座边说:“但她非常思念家乡,于是在我小时候就教了我中文…很久没在说过,希望我的语法不会错误。”
“谢谢。”
谢清禹在旁边的凳子坐下,“千阳的确是个很宁静的地方,我上学时曾经不止一次去那边玩过。还有您的中文说得也非常好。”
“那太好了,希望我们此次的交流能够顺利。”
哈维教授也在对面坐下来,劳拉泡了一盏红茶进来,还有一些点心。
“这是我的女儿劳拉,她现在放假了,在给我做助手,希望你不要介意我在家里给你问诊。”
哈维教授看起来很慈祥,谢清禹就没有那么紧张,和他聊了几句后才摘掉脖子上的颈环。
百合香瞬间散发出来,哈维教授看向女儿感叹,“真是香甜可口的味道,让我想起了你的妈妈,她最喜欢百合花。”
“她要是还在,听到你这句话肯定很高兴。”劳拉拿着一支工具过来,站在谢清禹身边,“谢先生,我要抽取你的一点信息素,可能会有点疼。”
谢清禹早就习惯,偏过头露出脖颈,“麻烦您了。”
劳拉的动作很轻,也很熟练,刺痛只持续了很短暂的时间就消失。
劳拉拿着采集好的信息素出去了。
哈维教授端了杯茶给谢清禹,“可以陈述一下你的病情吗?”
“当然。”
谢清禹接过来捧着,抿了一小口缓缓道:“大概是从分化开始,发情期就很难控制,最开始的时候大概是半年一次,随着年岁增长就越来越频繁,直到现在…每个月就没有好过几天。”
哈维教授看了他的腺体,“腺体发育异常吗?”
谢清禹脸上的苦笑竟然有些欣慰,“您果然很有经验,许多人包括医生都以为我是劣质Omega。”
他曾经解释过无数遍,最后放弃,甚至因为懒得解释而干脆说成是劣质Omega,反正两者症状也很相似。
“劣质Omega的发情期虽然也不可控,但自发频率并不高,而且信息素浓度也不会像你这么强,真幸运,我的腺体已经退化…”哈维教授替他拢好衣领,“我看到腺体上还有一些针孔的痕迹,你是不是在用一些危险药品?”
还未等回答,哈维教授坐回椅子上,拿笔在本子上边记录边说:“你的身体已经很差了,这些药最好不要在用,如果长此以往,可能会对你造成难以预估的伤害,甚至可能遗传给你的孩子。”
谢清禹眼皮垂下来,看着茶杯上的印花,沉默了几秒才说:“可是教授,我没有办法了。我的爸爸也是因此…他那年还不到五十岁。”
他不知道自己能活多少岁,但以现在的用药频率,大概率会比谢倚安还要更快地死去。
哈维教授记录的笔停下来,眉头也深深拧紧,沉思了一会儿才抬头,目光深深地望着面前的年轻人。这个漂亮的Omega,才二十多岁,明明是最美的年纪,却被疾病折磨得满脸疲惫。
哈维教授重重地叹了口气,“等劳拉的结果出来,我再看看治疗办法,不过你最好不要再用那些药了…你的Alpha呢?你这种状态最好是找一个匹配度高的Alpha,用他的信息素安抚,会对你频繁又不可控的发情期很有效。”
谢清禹摇头,“我目前是单身状态,教授。”
哈维教授也摇头,“那你可以尝试信息素银行?”
“信息素银行?谢清禹从没听说过,“那是什么?”
“这是五十一州很受欢迎的非盈利机构,里面登记了很多人的腺体资料,专门为劣质Omega提供匹配度较高的Alpha信息素,你也知道,现在的劣质O太多了,政府不得不为这些可怜孩子们做点什么。”
“可是…我不是劣质Omega。”
“这我可以让劳拉帮你解决,问题应该不大。不过这也不是长久之策,你的腺体才是真正需要治疗的重点。”
哈维教授停顿了下,语气变得犹豫起来,“不过我有一些很遗憾的事情要以前给你打预防针,目前针对遗传性腺体病的治疗技术并不完善,治愈率也不太高。”
谢清禹早就知晓,听到这个消息也没有表现出太多失望。
他笑了笑,问道:“如果我可以摘除腺体呢?这样可以解决吗?”
哈维教授的眼神变得不忍心,复杂地看着他说:“小朋友,你的人生还很漫长,请不要轻易做出这样残忍的决策,Omega的身体和Beta并不一样,摘除腺体并不是单纯的把你变成不受信息素影响的Beta。相反,因为没有腺体,你的身体会变得更糟糕。”
谢清禹这次连笑容也挤不出来了,他低着头,默默顶着杯子里的红色液体,仿佛里面盛着的是他的血液。
“还是先等结果出来吧。”哈维教授拍拍他的肩膀站起来。
谢清禹放下杯子,搀扶着哈维教授起身。
哈维教授的腿不是很方便,但还是倔强地自己下楼,他坐在圣诞树前,将准备好的礼物包好,看着谢清禹说:“陆续都放假了,冷冷清清的,你出门也没地方去,就在这待着吧。你也可以现在这里睡一觉,下午劳拉会做圣诞布丁,味道还不错,你应该尝尝。”
谢清禹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坐下来了。他帮哈维教授给礼物绑好丝带,两人断断续续的聊天。
很奇妙的是,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两人的磁场意外合拍。哈维教授似乎很喜欢他这个年轻人,而谢清禹也对这位和蔼的长辈感到亲切。
等到礼物都绑好后,哈维教授也累了,他靠在沙发上歪歪扭扭地睡着,呼吸沉重。
谢清禹找到旁边的毯子搭在他身上,换到地毯上靠着墙壁坐着。
他发了一会儿呆,忽然想到什么,拿出手机登陆云港的市民论坛。
关于方氏小少爷的新闻果然上了头条,一大片形容夸张博眼球的飘红帖子挂在首页。
其中热度最高的标题是:豪门狂欢红爆眼,方淑平高调设局钓金龟。
谢清禹的手抖了一下,迟疑几秒后,才点进去。
境外的网络有些慢,图片加载出来前,只能看到一些文字描述,但都是在描述方小公子的生日宴会如何宴会如何夸张奢华,又有哪些名人翘楚参与。
谢清禹对这些不感兴趣,一路往下翻到重点。
【值得注意的是,早前与方氏密切来往的景持负责人连*廷此次格外受关照,不仅与方女士同座,更与其幺子在密室独处超半小时!不禁引人猜想,难说方女士终于觅得佳婿?!】
这段文字后面的照片也终于加载出来。
照片里,身着晨礼服的连序廷绅士的浅浅微笑着,似乎是在听旁边的人说话,他身边坐着的是方氏的话事人方淑平,而方淑平旁边,是一位身着白色西装的年轻人,照片被刻意裁剪过,没看到脸,但那人挽着方淑平的亲昵动作直白地揭示了两人的关系。
场上的其他人也都笑着,方淑平的眼底更是无限宠爱,画面奢华又温馨,不禁让人对谈话的内容好奇。
谢清禹放大照片,直到连序廷浅笑的眼睛占满整个手机屏幕。
他盯着那双眼睛看了会儿,慌乱地关掉手机。
壁橱的音响发出木柴燃烧的哔啵声,很微弱,谢清禹还是被吸引视线,转过头盯着屏幕上栩栩如生的火焰画面看了会儿,缓缓伸出手覆上去。
温暖从指尖攀附,很快就裹住整只手掌,但谢清禹仍感觉冷,手腕的位置空落落的,长期戴表的地方肤色依然明显白于周围的皮肤。
他盯着那圈痕迹看了会儿,忽然想起什么,重新打开手机,翻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上次加的那个Omega的联系方式。
[小谢:方先生您好,我是上次酒会上把手表给您的人,请恕打扰,我想请问手表修复的进度如何?若不能修也没关系,能不能和您约时间我去取回来。]
发完消息,谢清禹又盯着右手手腕看了会儿,手腕内侧的疤痕已经淡了很多,但依旧明显,指尖触上去,还能触到浅浅的凸起。
他沉默地盯了会儿,仓促地把袖子拉下来遮住那道丑陋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