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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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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览成功的余温持续了一周。程予乐每天都会去白空间，看着参观者在自己的作品前驻足、思考、拍照。那些曾经只存在于他脑海中的画面，现在正影响着真实世界的人们——这种奇妙的感觉让他夜不能寐。
"又失眠了？"
林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程予乐转身，看见她抱着一叠杂志走进办公室。
"有点。"程予乐揉了揉太阳穴，"总觉得这一切像做梦一样。"
"习惯就好。"林珊放下杂志，最上面一本的封面正是苏瑾，"对了，苏瑾的新项目邀请你了吗？"
程予乐一愣："什么项目？"
"『东方意象』国际巡回展。"林珊挑眉，"他没告诉你？今天刚公布的，他是总策展人。"
程予乐摇摇头，心里泛起一丝莫名的失落。自从展览开幕那晚后，苏瑾只发过几条简短的信息，说是在处理家族事务。而那张在许彦助手公文包里发现的旧照片，程予乐一直没机会询问。
"喏。"林珊递过一本策展方案，"里面提到会邀请几位新锐艺术家参与创作，我还以为肯定包括你。"
程予乐翻开手册，在合作艺术家名单里看到了几个熟悉的名字，但没有自己。他合上册子，努力掩饰失望："可能他觉得我不合适吧。"
"奇怪。"林珊若有所思，"他明明在开幕式上那么推崇你..."
手机震动打断了她的思绪。程予乐掏出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
"程先生您好，我是苏瑾先生的助理。苏先生邀请您今天下午三点到丽思酒店2801套房见面，讨论『东方意象』项目的合作事宜。请问您有时间吗？"
程予乐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这邀请来得太巧，几乎像是……
他抬头看了看林珊，后者正假装专注于电脑屏幕，但嘴角的弧度出卖了她。
"你告诉苏瑾了？"程予乐小声问。
林珊无辜地眨眨眼："可能提到了某人最近茶饭不思的样子。"
程予乐的耳根瞬间发热："我没有！"
"快去准备吧。"林珊笑道，"2801是总统套房，看来是重要谈话。"
丽思酒店的电梯镜面映出程予乐的样子——深蓝色西装，白衬衫，头发仔细打理过。他深吸一口气，按下28层的按钮。
门铃响过三声后，一个年轻女子开了门："程先生？我是苏先生的助理小林。他正在等您。"
套房宽敞得令人窒息。落地窗外是整个城市的全景，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来，给一切都镀上了金色。苏瑾站在窗边打电话，背对着门口，身穿黑色高领毛衣和灰色休闲裤，身形修长如剪影。
"这事等我回纽约再处理。"苏瑾的声音带着程予乐从未听过的冷峻，"不，绝对不要向媒体透露任何信息。"
听到动静，苏瑾转过身来。看到程予乐，他的表情瞬间柔和，匆匆结束了通话。
"你来了。"苏瑾走近，"咖啡？茶？"
"咖啡就好。"程予乐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专业而非紧张。
助理悄无声息地退出房间，留下他们两人。苏瑾亲自倒了杯咖啡递给程予乐："加了一点点糖，希望你不介意。"
程予乐接过杯子，指尖不小心碰到苏瑾的手，一阵微妙的电流窜上脊背："谢谢。听说你有个新项目？"
"『东方意象』。"苏瑾示意他坐下，"国际巡回展，明年三月从纽约开始。我想邀请你担任亚洲区的艺术顾问。"
程予乐差点呛到："艺术顾问？我以为……可能是参展艺术家……”
苏瑾摇头："参展艺术家要满世界跑，太辛苦了。而且……”他顿了顿，"我想和你一起工作，不仅仅是展出你的作品。"
这个回答让程予乐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低头喝了口咖啡，掩饰脸上的热度："需要我做什么？"
"主要是筛选和指导年轻艺术家，确保作品质量。"苏瑾拿出一份合同，"当然，报酬很丰厚。"
程予乐扫了一眼数字，确实远超市场价："这……太多了。"
"你的价值远不止这些。"苏瑾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下个月我们要去杭州和苏州考察一周，拜访几位传统工艺大师。你有空吗？"
程予乐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许彦知道这事吗？"
苏瑾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为什么要问他？"
"不，我只是……”程予乐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直接问，"那天我在许彦助手那里看到一张照片。是你和……我？但那是十年前，我们根本不认识……”
房间突然安静得可怕。苏瑾放下咖啡杯，陶瓷与玻璃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确定那是你？"苏瑾最终问道，声音异常平静。
程予乐皱眉："虽然只是侧脸，但那个痣的位置……”
"世界上有泪痣的人很多。"苏瑾打断他，"许彦擅长制造假证据。别上当。"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但程予乐总觉得哪里不对。苏瑾的反应太过激烈，几乎像是……防御。
"说回项目。"苏瑾明显在转移话题，"下个月的行程，我们需要一起飞杭州。为了方便讨论，订了同一间套房。你介意吗？"
程予乐差点又呛到："套房？"
"两间卧室的那种。"苏瑾补充道，嘴角微微上扬，"除非你更喜欢单独一间？"
"不，套房很好。"程予乐说，随即意识到自己答应得太快，赶紧补充，"我是说，方便工作讨论。"
苏瑾的笑意更深了："那就这么定了。"
签完合同，助理小林进来通知苏瑾下一个会议要开始了。程予乐起身告辞，苏瑾却突然说："等一下。"
他从卧室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补给你的生日礼物。"
程予乐惊讶地接过盒子："你怎么知道我生日？"
"林珊告诉我的。"苏瑾眨眨眼，"打开看看。"
盒子里是一套古董画笔，笔杆上刻着精美的花纹，一看就是上世纪的珍品。
"这太贵重了……"程予乐轻轻抚摸笔杆，触感温润如玉。
"它们值得被真正懂艺术的人使用。"苏瑾的声音很轻，"就像你值得被真正懂你的人珍惜。"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程予乐感到一种奇怪的熟悉感，仿佛这一幕曾经在某个遥远的时空中发生过。
接下来的两周，程予乐忙于展览收尾工作和新项目准备。他再也没提起那张照片的事，苏瑾也似乎刻意避开相关话题。但程予乐开始做一些奇怪的梦——片段式的场景，模糊不清的对话，唯一清晰的是梦中苏瑾年轻的面孔和自己加速的心跳。
艺术圈里关于他们的流言却越来越多。一次画廊开幕酒会上，程予乐无意中听到两个策展人的对话：
"听说了吗？苏瑾找了很多年的那个缪斯，特征跟程予乐一模一样。"
"难怪他这么捧一个新人。不过许彦那边放话说程予乐是故意模仿接近苏瑾……”
程予乐假装没听见，转身去了洗手间。镜子里的自己面色苍白，右眼角下的泪痣在灯光下格外明显。他伸手触碰镜面，突然不确定自己到底是谁——是独立艺术家程予乐，还是某个人的替代品？亦或是……他不敢想下去。
启程去杭州的那天，天气异常晴朗。程予乐在机场VIP休息室见到了苏瑾，后者正在笔记本电脑上处理邮件，眉头紧锁。
"一切还好吗？"程予乐放下行李问道。
苏瑾合上电脑，勉强笑了笑："家族企业的一些麻烦。没事。"他打量着程予乐，"你喜欢坐窗边还是过道？"
"窗边。"程予乐脱口而出，随即惊讶于自己的确定。
苏瑾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和以前一样。"
"什么？"
"没什么。"苏瑾站起身，"该登机了。"
头等舱的座位宽敞舒适。飞机爬升时，程予乐望着窗外逐渐变小的城市轮廓，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伤感，仿佛正在离开某个重要的地方。
"第一次去杭州？"苏瑾问。
程予乐摇摇头："大学时去过写生。但感觉……很奇怪，像是去过更多次。"
苏瑾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既视感。大脑有时会制造虚假的记忆。"
"或者掩盖真实的记忆。"程予乐轻声说。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一种无声的理解在之间流动。苏瑾似乎想说什么，但空姐恰好来送饮料，打断了这一刻。
杭州的行程排得很满。他们拜访了西泠印社的篆刻大师，龙井村的制茶传人，还有几位隐居的书法家和古琴演奏者。每天晚上回到酒店，程予乐都筋疲力尽，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总统套房的阳台正对西湖。第三天晚上，苏瑾开了一瓶红酒，两人坐在阳台上欣赏月色下的湖景。
"今天那位古琴大师的演奏，"程予乐抿了一口酒，"让我想起小时候听过的一段旋律。但我不记得在哪里听过了。"
苏瑾的手指轻轻敲击酒杯："《流水》？"
"对！就是这首。"程予乐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猜的。"苏瑾的目光投向远处的湖水，"它很经典。"
月光洒在苏瑾的侧脸上，勾勒出完美的轮廓。程予乐突然有种强烈的冲动，想伸手触碰那张近在咫尺的脸，确认他是真实的。
"十年前……"程予乐鼓起勇气开口，"我们真的没见过吗？"
苏瑾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为什么这么问？"
"那些梦……不，没什么。"程予乐摇摇头，喝光了杯中的酒。
"予乐。"苏瑾突然转身面对他，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发现自己过去的某段记忆不是真的，或者被改变了，你会怎么办？"
这个奇怪的问题让程予乐心跳加速："我会想找回真相，无论多难。"
"即使真相可能带来痛苦？"
"即使如此。"
苏瑾深深地看着他，月光下的眼睛如同两潭深水。他缓缓靠近，程予乐能闻到他呼吸中的红酒香气，混合着淡淡的薄荷须后水味道。两人的距离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程予乐不自觉地闭上眼睛……
刺耳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苏瑾猛地后退，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脸色骤变："我必须接这个。"
他走进室内，关上了阳台门。程予乐只能看到他焦急的背影和模糊的对话片段："什么时候？不，绝对不要惊动媒体，我明天就回去。”
通话结束后，苏瑾回来时面色凝重："抱歉，家族出了点事。我必须明天回北京。"
"需要我一起回去吗？"
"不。"苏瑾摇头，"你按计划继续拜访剩下的几位大师。小林会留下来协助你。"
气氛已经被破坏，两人早早回了各自的卧室。但程予乐辗转难眠，凌晨时分，他轻手轻脚地走到阳台上，望着月光下的西湖。
那个几乎发生的吻是什么意思？苏瑾说的"改变的记忆"又指什么？还有那些越来越频繁的梦境碎片……
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程予乐回头，看到苏瑾站在阳台门口，月光下的身影修长而孤独。
"你也睡不着？"程予乐轻声问。
苏瑾走到他身边，两人肩并肩望着湖水："太多事情要考虑。"
"家族的事？"
"嗯。"苏瑾沉默片刻，"还有你。"
"我？"
"予乐……”苏瑾转向他，表情前所未有的脆弱，"如果我有些事情瞒着你，那是因为……”
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程予乐的。他本想忽略，但看到是白空间的号码，还是接了起来。
"程先生！"画廊经理的声音充满惊恐，"刚刚有人闯进展厅，毁掉了三幅核心作品！警方已经到场，您能尽快回来吗？"
程予乐的脸色瞬间苍白："什么时候的事？"
"一小时前。监控拍到了两个人，但戴着口罩……”经理犹豫了一下，"不过保安说，其中一个人的身形很像……许彦先生。"
挂断电话，程予乐转向苏瑾，发现后者已经拿出了笔记本电脑查看航班信息。
"最早一班回北京是六点二十。"苏瑾说，"我们一起走。"
程予乐点点头，突然注意到苏瑾电脑桌面上一个打开的文件夹，名称是"S.L. 2015"。在他能看清更多之前，苏瑾迅速合上了电脑。
但已经足够确认——那个缩略图是一张照片，照片上是年轻的自己和苏瑾，站在某个画展的海报前，笑容灿烂。
而那个海报上的日期，正是程予乐记忆中自己第一次见到许彦的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