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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初到浔镇(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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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阳被游戏里自己“出神入化”的操作打击得信心全无,把手机一丢,百无聊赖地开始刷短视频。突然,一个推送视频让她猛地坐直了身体,眼睛唰地亮了起来。她疯狂摇晃着旁边还在研究装备栏的林溪,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喂喂喂!林溪!快看这个!明天我们去搞这个吧?古风妆造!你看你看,效果绝了啊!出来玩不拍点好看的照片留念,简直等于白来!”
视频里,身着华丽汉服的男女在古镇的拱桥流水间执扇回眸,确实意境十足。林溪只瞥了一眼,就立刻摇头拒绝:“不要。你自己去。这看起来都是女孩子玩的,哪有男生搞这个。”
“谁说没有!”夏阳把手机直接怼到他眼前,快速滑动着评论区,“你看这个!这个小哥哥!帅炸了好吗!你这张脸,这气质,不套上古装简直是暴殄天物!相信我,你打扮起来绝对惊艳,到时候肯定一堆人跑来问你要联系方式,摄影师街拍都会抢着拍你!”她信誓旦旦,眼睛里闪烁着发现宝藏的光芒。
林溪被她缠得没办法,耳边全是她“去嘛去嘛”、“超好看的”、“求你了”的魔音灌耳,最终只能无奈地扶额妥协:“……行行行,去,我去总行了吧。你别摇了,我头晕。”
“耶!就这么说定了!”夏阳目的达成,心满意足地继续刷她的视频去了。
疲意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林溪回到自己那间隔音过分的房间,几乎是挨着枕头就陷入了沉睡。然而睡眠并不安宁。他似乎被沉重的梦魇死死缠绕,身体无法动弹,意识却在一片混沌中浮沉。恍惚间,仿佛有一条冰凉滑腻的巨蟒,缓慢地缠绕过他的全身,鳞片摩擦过皮肤的触感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引起他一阵阵无意识的轻微颤抖。他拼命想睁开眼,从那令人窒息的束缚中挣脱出来,却如同被鬼压床般,意识清醒着,身体却不受控制,只能被动承受那无处不在的冰冷缠绕。直到清晨,床头的闹钟反复响了几遍,都没能将他从这种半梦半醒的痛苦挣扎中彻底唤醒。
最终,是一阵毫不客气、几乎算得上是砸门的巨大声响,配合着夏阳活力十足的叫喊将他从梦魇中生生拽了出来:“林溪!懒虫!太阳晒屁股了!你居然比我还能睡!快起床!”
门被刷开,夏阳风风火火地冲进来,看到他还一脸茫然地坐在床上,不由分说就把他往浴室推:“快快快!洗漱!我们得赶早去做妆造,不然排队排到怀疑人生!幸好我今天不用自己化妆,省了大把时间!”
林溪被她催得手忙脚乱,脑子里还残留着昨夜噩梦带来的疲惫和心悸,只能懵懵地跟着她的指令行动。
那家古风妆造工作室藏在古镇深处的一条僻静小巷里。一到店,夏阳就如鱼得水地扎进了琳琅满目的汉服之中。她最终挑选了一套齐胸襦裙,上身是樱草色的短衫,下身配着海棠红的渐变色裙,裙头上绣着精致的蝶恋花图案,披帛是柔软的轻纱,整个人显得娇俏又明媚。
而给林溪挑选衣服则费了些周折。他身形清瘦,气质温润又带着点疏离,店家推荐了几套绣纹繁复的锦衣,都被他摇头拒绝,总觉得太过张扬。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一套月白色的交领襦裙上,衣服料子带着细微的暗纹,并无过多刺绣,仅在领口、袖缘和衣摆处镶着墨绿色的缘边,配以同色系的腰封,看起来简洁而清雅。
“这套好!”夏阳一拍手,“一看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书香门第的清冷公子哥儿!”
化妆师的手法极为娴熟。给林溪上妆时,并未过分修饰,而是着重突出他原本清俊的骨相和那双天生含情的桃花眼,用极细的眼线笔稍稍拉长眼尾,眉形修得干净利落,最后用淡色的口脂点染嘴唇。发型师将他额前过长的碎发尽数梳起,在头顶挽成一个优雅的发髻,套上玉冠,余下的头发柔顺地披散在身后。
当成套装扮完成,林溪有些迟疑地看向镜中的自己时,不由得也愣了一瞬。镜中人长身玉立,月白色的衣袂飘飘,墨绿色的腰封束出劲瘦的腰身,眉目如画,气质清冷出尘,竟真的像是从古画中走出的文雅书生,带着一丝不食人间烟火的疏离感。
“我的天!绝了!”夏阳围着他转了好几圈,拿出手机咔嚓咔嚓各个角度拍个不停,“我就说你可以的!这效果也太好了吧!”
两人做完妆造,宛如真正穿越而来的古人,漫步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立刻成为了路人瞩目的焦点。夏阳兴奋地拉着林溪在各个好看的背景前拍照。
正当林溪被夏阳指挥着靠在一座石桥栏杆上,略显僵硬地摆姿势时,一个温和带笑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好巧。”
两人闻声回头,竟是周烬。他今天穿着一件浅灰色的中式立领衬衫,手里拿着一台看起来颇为专业的单反相机,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欣赏笑意。
“周哥!”夏阳惊喜地叫道,“你来得正好!快,帮我们拍几张照片!你这设备一看就比手机强多了!”
周烬笑着走过来,目光在林溪身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深邃,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让林溪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很适合你,”他对着林溪轻声说了一句,然后才自然地从夏阳手中接过手机,“荣幸之至。”
周烬的拍照技术果然专业,构图、光影把握得极好,而且极其耐心,会细致地引导他们的动作和表情。“林溪,头稍微低一点,对,眼神看这边。”“夏阳,披帛可以再甩开一些,很好。”
在他的镜头下,林溪最初的那点不自在也渐渐消散。拍完照,周烬很自然地将相机里的照片导出一部分到手机,发给了他们。
三人同行,逛了一会儿,夏阳又被一家猫咖吸引了目光。店里猫咪品种繁多,个个肥硕可爱。一只雪白的狮子猫尤其亲人,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到林溪脚边,蹭了蹭他的衣摆。林溪心下柔软,忍不住弯腰将它抱了起来。小猫乖巧地窝在他月白色的衣襟前,衬得他整个人愈发温柔。周烬适时地举起相机,捕捉下了这个瞬间。画面里,抱着猫的古风少年低眉浅笑,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美好得不像真实。
午饭时间,周烬推荐了一家临河而建的私房菜馆,菜品精致,环境清幽。席间闲聊,林溪才得知,周烬和夏阳竟然是小时候的邻居玩伴,只是后来周烬很早就随家人出国了,两人断了联系,直到今年周烬回国经营民宿,才偶然通过共同好友的朋友圈重新联系上,发现彼此都在浔镇,这才有了夏阳这次的“投奔”。
“怪不得呢,”林溪恍然,“我说你怎么对这里这么熟。”
夏阳叽叽喳喳地回忆起小时候的趣事,说到兴奋处,猛地一拍林溪:“哎,你还记不记得,小学三年级那会儿,咱们参加晚宴,你非要去爬那棵老槐树掏鸟窝,结果下不来,哇哇大哭,把大人们都吓得急死了。”
林溪闻言,脸上露出一片茫然,他努力回想,却只有一片模糊的光影,只好尴尬地笑了笑:“有吗?我……我好像没什么印象了。”
“不是吧你?这都忘了?”夏阳瞪大了眼睛,又接连说了几件小时候的糗事,林溪大多反应平淡,或者只能记起一个非常模糊的轮廓。
“唉,看来还是我跟你好!”夏阳故作伤心地叹气,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压低了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的表情,“说真的,你那次发高烧之后,真的忘了好多事哦。那段时间我正好跟我爸妈出去旅游了,回来就听说你病得特别重,住了好久医院。你家里人那段时间也怪怪的,问他你怎么样都说得含含糊糊的,我还开玩笑怀疑你是不是烧坏脑子人格分裂了,或者被什么附身了,忘了本女王!”
她本是开玩笑,林溪却听得心头莫名一沉。那段记忆的空白,始终是他心里一个隐秘的疙瘩。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可能就是病得太厉害了吧。”
周烬坐在对面,安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慢条斯理地夹着菜,镜片后的目光幽深,看不出情绪。
一天的行程充实而疲惫。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三人在古镇口告别,夏阳依旧精力充沛,林溪却已感到倦意层层涌上。
回到民宿房间,林溪卸去一身的妆造和疲惫,正准备休息,门外又响起了熟悉的敲门声。依旧是周烬,手里端着一杯温热的牛奶。
“晚上喝了酒,又玩了一天,喝点牛奶助眠,会睡得好些。”他的理由总是如此充分而体贴。
林溪道谢接过。牛奶的温度透过玻璃杯,恰到好处地温暖着他微凉的指尖。他看着周烬离开的背影,低头抿了一口温甜的液体,一天的喧嚣和欢笑渐渐沉淀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安心与一丝莫名忐忑的复杂情绪。
他将那杯牛奶慢慢喝完,洗漱后躺上床。或许是牛奶真的起了作用,或许是白天玩得太累,他很快便沉沉睡去。
然而,梦境再次不请自来。
不再是冰冷滑腻的蟒蛇,却换成了无形而沉重的束缚。他仿佛陷入一片柔软的沼泽,越是挣扎,陷得越深。四周弥漫着浓郁的、熟悉的冷冽气息,那味道让他心悸,却又奇异地带着一丝病态的安心感。恍惚中,似乎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牢牢凝视着他,充满了不容抗拒的偏执占有欲和一种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浓烈情感。他想逃,身体却软绵绵使不上力,只能任由那无形的怀抱将他越箍越紧,直至彻底淹没。
他在梦中发出模糊的呓语,眉头紧锁,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又一次陷入了无法挣脱的梦魇之中。床头柜上,那枚翠绿的平安扣在窗外透进的微光下,静静地散发着幽冷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