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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未拆的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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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鸣把七月的傍晚泡得发涨,沈池坐在窗台边,指尖划过录取通知书上烫金的“Q大金融系”字样,纸页边缘被汗水浸得发皱。窗外的老槐树影婆娑,落在他手背上,像极了高三那年贺林修总爱画在他草稿纸角落的简笔画。
“咔嗒”,门锁轻响。沈池猛地回头,看见贺林修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T恤被汗水洇出深色的痕迹,鼻尖还沾着点灰。“恭喜啊,沈大高材生。”他笑起来时,眼角的痣像被夕阳点燃,“刚从工地赶过来,没迟到吧?”
沈池跳下床,才发现对方裤脚还沾着水泥点。“你怎么不换件衣服?”他皱着眉去扯贺林修的袖子,指尖触到滚烫的皮肤时,又像触电似的缩回来。
“来不及了。”贺林修把帆布包往桌上一放,拉链“刺啦”拉开——里面是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拆开一看,竟是块半旧的滑雪板模型,木质的,边缘被磨得光滑,侧面刻着歪歪扭扭的“701”。“之前在木工房瞎琢磨的,”他挠挠头,耳尖发红,“知道你考了701,就……补了个数字。”
沈池指尖抚过刻痕,木头的温度顺着指缝往心里钻。他想起高三最冷的那个冬天,贺林修逃课去给人搬建材,回来时冻得嘴唇发紫,却从怀里掏出个烤红薯,塞给他时说:“等你考上Q大,我就去北京找你,给你当专职司机兼保镖。”当时他还笑对方傻,现在看着模型上深浅不一的刻痕,喉咙突然发紧。
“对了,”贺林修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翻出串钥匙,“我在Q大附近租了间房,两居室,离你学校骑车十分钟。”他把钥匙往沈池手心一塞,金属冰凉的触感混着他的体温,“我找了个装修队的活儿,就在那片儿,以后……能常看见。”
沈池捏着钥匙,忽然笑了。“贺林修,你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
对方眼神闪烁,转身去看窗外:“谁、谁计划了……我就是觉得那边房租便宜。”话音未落,就被沈池从背后抱住。少年清瘦的胳膊圈着他的腰,下巴抵在他后颈,带着点痒。“我也搬过去住吧,”沈池的声音闷闷的,“反正我爸妈让我住校,我才不要,宿舍哪有……”哪有和你住好。
后面的话没说完,贺林修已经转过身,眼睛亮得吓人。“真的?”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沈池的胳膊,像怕碰碎了似的,“你爸妈同意?”
“我就说和同学合租,省钱。”沈池仰头看他,夕阳刚好落在两人之间,把贺林修的睫毛染成金红色。“而且,”他故意拖长调子,看着对方急得攥紧拳头,才笑着补充,“我想每天早上吃你做的鸡蛋面。”
搬家那天,贺林修特意请了假。他把沈池的书箱往肩上扛时,沈池发现他后颈有块新的擦伤,还渗着血。“又跟人打架了?”沈池皱着眉去翻医药箱,被对方一把按住手。“不是,”贺林修笑得有点心虚,“搬箱子蹭的。”
沈池没说话,蘸了碘伏的棉签轻轻往他伤口上抹。贺林修疼得嘶嘶吸气,却硬是没躲,只是盯着沈池的睫毛看——少年低头时,睫毛在眼睑下投出小片阴影,像停着只安静的蝶。“沈池,”他忽然开口,声音有点抖,“你说……我们这样,算不算同居啊?”
棉签顿了一下。“不算,”沈池的声音很轻,“算室友。”可他的指尖,却悄悄蹭过贺林修后颈的皮肤,像在确认什么。
合租的日子像浸在冰汽水的柠檬片,酸里透着甜。贺林修每天天没亮就去上工,回来时总能带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今天是块从工地上捡的、纹路像雪山的石头,明天是颗被遗弃的、还能转的小风车。沈池则把这些“宝贝”摆在窗台,写作业累了就对着发呆。
有天晚上,沈池熬夜赶论文,台灯忽然闪了闪,灭了。他刚要起身,就听见贺林修轻手轻脚走进来,手里举着支蜡烛。“电线烧了,我明天叫电工来修。”他把蜡烛放在书桌一角,火光在两人脸上明明灭灭,“快睡吧,别熬了。”
沈池盯着跳动的烛芯,忽然说:“贺林修,你还记得高三那年,我发烧烧到39度,你背着我去医院,雪下得那么大,你摔了三跤,却一直跟我说‘没事’。”
贺林修挠挠头:“都过去的事了。”
“我记得。”沈池抬头,烛火映在他眼里,像落了星子,“我记得你后背全是冰,却把羽绒服全裹在我身上;记得你给我买粥时,被便利店老板数落,说你一个大男孩怎么哭丧着脸;记得你守了我一整夜,天亮时趴在床边,手还攥着我的输液管。”
贺林修的喉结动了动,没说话。
“我那时候就想,”沈池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怕被烛火偷听去,“等我好了,一定要……”他没说下去,只是慢慢凑近。
距离一点点缩短,贺林修能闻到沈池发间淡淡的洗发水味,混着点墨水香。他的心跳得像要撞碎肋骨,却不敢动,直到对方的鼻尖轻轻碰到他的,才猛地闭上眼睛。
唇瓣相触时,像两片初春的嫩叶碰到了一起,带着点怯生生的软。贺林修僵得像块石头,直到沈池的舌尖轻轻蹭过他的唇角,才像突然醒过来似的,抬手按住对方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把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晕开的水墨画。
不知过了多久,沈池喘着气躲开,脸颊红得像被烛火烤过。“贺林修,”他的声音带着点鼻音,“你说,这窗外的树,要长多少年才能高过楼顶?”
贺林修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老槐树的枝叶在夜风中轻轻晃。“不知道,”他握紧沈池的手,指尖都在抖,“但我知道,它会长很久很久。”
沈池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那我们也像它一样吧。”
不用多说“永远”,也不用许诺“一辈子”。就像这慢慢长高的树,像那盏总会被修好的灯,像贺林修每天带回的小破烂,像沈池写满公式的草稿纸——日子会一天天过下去,清晨的鸡蛋面会冒着热气,傍晚的夕阳会染红窗台,而他们会在每一个平凡的瞬间里,把“很久”,过成“永恒”。
后来,那盏烧了的台灯被贺林修修好,摆在客厅的柜子上,成了他们的“纪念灯”。沈池偶尔还会摩挲那块刻着701的滑雪板模型,而贺林修总会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抵在他发顶,像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
夏夜的风从窗户溜进来,带着槐花香,也带着属于他们的、刚刚开始的漫长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