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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冷战、热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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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昀给赵大海发的那条微信，果然石沉大海，连个“已读”都没回。这比直接骂他一顿还让人难受。他知道，主任这是真恼了，而且这梁子，多半是记在他头上了。
接下来两天，学校里气氛有点微妙。赵大海见了他，脸上还是笑呵呵的，但眼神冷飕飕的，交代工作也格外“简洁”，透着一股公事公办的疏远。几个平时跟他关系还不错的老师，看他的眼神也带了点欲言又止的探究。
顾昀心里跟明镜似的，但面上还得装作没事人，该干嘛干嘛。就是心里憋屈得慌。他为了维护沈聿那点“灵魂”，把自己顶前面挨雷，那家伙倒好，自打那天甩下那句“不加”之后，就又缩回他的壳里，连个消息都没有。
墙画那边，他也没再去。一方面是忙，另一方面，也有点说不清的赌气。他倒要看看，沈聿是不是真就一点都不在意。
这种憋屈和烦躁，在周五下午达到顶点。年级组开会，讨论艺术节最终流程。赵大海在会上，笑着提了一句：“咱们那个文化墙，差不多快完工了吧？效果图大家都看了，非常好！到时候剪彩仪式，还得请咱们的大艺术家一起来亮个相，顾老师，你负责联系一下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看着顾昀，笑容满面，语气亲切，但顾昀分明听出了里面的不容置疑和……一丝嘲讽。
仿佛在说：你不是向着他吗？那这烂摊子，你自己收拾去。我看你怎么请动那尊佛。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瞟向顾昀。顾昀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心里那股火蹭蹭往上冒。他硬着头皮应了声：“好的主任，我尽量。”
开完会，他窝着一肚子火回到办公室，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越想越憋闷。他拿出手机，点开沈聿的微信，手指在屏幕上敲得噼啪响。
「主任让你艺术节剪彩那天过来亮相。」
他故意没加任何修饰和铺垫，直接就把最棘手的问题砸了过去。发完，他把手机往桌上一扔，等着。他甚至能想象出沈聿看到这条消息时，那副冷着脸、浑身写满拒绝的样子。
等了快十分钟，手机才震了一下。
回得倒挺“快”。顾昀冷笑一声，拿起手机。
沈聿回了一个字：「不。」
干脆利落，毫不意外。
顾昀心里的火彻底被点着了。他猛地拨通了沈聿的电话。响了好几声，那边才接起来，背景音很安静，应该是在画室。
“喂？”沈聿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情绪。
“为什么不？”顾昀没忍住，语气有点冲，“画是你画的，剪彩露个面怎么了？又没让你上去演讲！”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沈聿的声音传过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冷硬：“……不喜欢。”
“谁喜欢啊？”顾昀火更大，“我也不喜欢跟领导打交道！但这是工作！是流程！你画完了拿钱走人简单，我他妈还得在这学校里混呢！你知道我因为你这‘不加logo’，挨了多少白眼吗？”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积压了好几天的委屈和烦躁找到了一个出口，不管不顾地冲了出来。
电话那头彻底没了声音，只有轻微的呼吸声，显示对方还在听。
顾昀吼完，也有点后悔，但话已出口，收不回来了。他喘着气，等着那边的反应。是直接挂电话？还是更冷的嘲讽？
等了足足有半分钟，就在顾昀以为对方已经无声挂断的时候，沈聿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很低，很轻，却像根细针，精准地扎进了顾昀的耳朵里。
“……凭什么？”
顾昀一愣：“什么？”
“凭什么，”沈聿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的、细微的颤抖，像是积攒了很久的什么东西终于裂开了一条缝，“……我要去迎合他们？”
“凭什么……我画的东西，要被打上标签？”
“凭什么……你挨了白眼，就要我来妥协？”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比平时更轻，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带着一种冰冷的、执拗的质问。那不是愤怒的咆哮，而是一种更深沉的、源自骨子里的不甘和抗拒。
顾昀被这连续的“凭什么”问得哑口无言。他张着嘴，却发现所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在沈聿这最直白、最本质的质问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是啊，凭什么？
就凭这是“规矩”？就凭这是“人情世故”？就凭他顾昀需要“混下去”？
这些他习以为常甚至赖以生存的法则，在沈聿那个纯粹又固执的世界里，根本不堪一击。
电话两头都陷入了沉默。只有彼此压抑的呼吸声透过听筒传递着。
顾昀心里的火，像是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嗤啦一声熄灭了，只剩下冰冷的疲惫和……一丝羞愧。他发现自己刚才那通抱怨，多么的自私和可笑。
他试图让沈聿理解他的难处，却从未真正站在沈聿的角度去想，那些要求对他意味着什么。
那不是一次简单的露面，那是让他走出自己拼命守护的堡垒，去面对他最深恶痛绝的虚伪和评判。
“……对不起。”顾昀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浓的疲惫和歉意，“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电话那头依旧沉默。
“我只是……压力有点大。”顾昀抹了把脸，试图解释，却又觉得语言苍白，“主任那边……我会再想办法搪塞过去。你……你别管了。”
他说完，等了一会儿，那边还是没声音。
“喂？沈聿？你还在听吗？”
“……嗯。”良久，那边才传来一个极轻的鼻音。
“那……我先挂了。”顾昀觉得再说下去也是尴尬。
“嗯。”
电话挂断。顾昀看着暗下去的屏幕，心里空落落的，比之前更难受。他好像又把事情搞砸了。不仅没解决问题，可能还把两人之间那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脆弱联系给弄僵了。
他瘫在椅子上，看着窗外天色越来越暗，心情也跌到了谷底。
下班铃响了好久，他才慢吞吞地收拾东西，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外走。不想回家，也不想吃饭，就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晃荡。
不知不觉，竟然又晃到了那栋老楼下。
他抬头，看着三楼那个熟悉的窗户。黑着灯。没人在家？还是……不想开灯？
他在楼下站了很久，冷风吹得他脑袋发木。最后，他还是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三楼那个窗户，灯突然亮了。
昏黄的、温暖的光，透过沾着雨渍的玻璃洒出来。
顾昀的脚步一下子钉在了原地。他心脏莫名地跳快了几分。
他盯着那扇窗户，犹豫了很久。上去？说什么？道歉？还是再吵一架？
最终，他还是没忍住，抬脚走进了楼道。
爬上三楼，站在那扇深绿色的门前。他深吸一口气，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安静了几秒，然后传来脚步声。门开了。
沈聿站在门后，穿着那件顾昀给他的厚毛衣——袖子有点长，遮住了他半个手背，让他看起来莫名有点乖。他脸色还是不太好，眼睛有点红，像是没睡好，或者……哭过？
看到顾昀，他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又有些无措。他没说话，只是默默让开了门。
顾昱走了进去。画室里开着暖气，比外面暖和很多。空气中飘着淡淡的姜茶味——是他上次带来的那个保温杯，正放在茶几上，冒着丝丝热气。
两人都没说话。沈聿走到茶几旁，拿起那个保温杯，递向顾昀。
顾昀愣了一下，接过来。杯壁温热。他打开盖子，里面是滚烫的、新泡的姜茶。
他吹了吹气，喝了一口。辛辣和甜味顺着喉咙滑下去，暖意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捧着杯子，看着站在对面、微微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揪着毛衣袖口的沈聿。心里那片冰冷和空落，忽然就被这杯简单的姜茶填满了。
“我……”顾昀开口，声音有点哑，“刚才电话里，对不起。我不该冲你发火。”
沈聿抬起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摇了摇头。意思像是“没事”，或者“过去了”。
“主任那边，我会处理。”顾昀继续说，语气坚定了一些，“你不愿意去，谁也不能逼你去。画是你的，你说了算。”
沈聿揪着袖口的手指停了下来。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很低地说了句：“……谢谢。”
又是一阵沉默。但不再是电话里那种冰冷的、对峙的沉默，而是一种缓慢流动的、带着些许笨拙的缓和。
“你……”顾昀看着他身上的毛衣，“穿着还行吗？大小合适吗？”
沈聿低头看了看自己，用手扯了扯毛衣下摆，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合适。”
“那就好。”顾昀笑了笑，心里轻松了不少。他环顾了一下画室，目光落在墙角那幅依旧被布盖着的画上，但这次他没问，只是说，“画……快收尾了吧？”
“嗯。”沈聿应了一声，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那盖着的画，眼神微微暗了一下，但没多说什么。
“那就好。”顾昀又重复了一遍，感觉自己像个复读机。他喝光了杯里的姜茶，把杯子放回茶几上，“那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
沈聿看着他，没说话，也没动。
顾昀走到门口，拉开门。冷风灌进来。
他回头，看了沈聿一眼。沈聿还站在原地，暖黄的灯光照着他，穿着那件略显宽大的毛衣，看起来有点孤单，又有点柔软。
“走了。”顾昀说。
“……嗯。”沈聿低低应了一声。
顾昀走出门，下楼。走到楼下，他忍不住又抬头往上看。
三楼那个窗户还亮着灯。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窗边，正低头看着下面。
是沈聿。
顾昀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他抬起手，朝着那个身影挥了挥。
窗边的身影似乎顿了一下，然后很快地，也抬起手，很小幅度地挥了一下，就迅速缩了回去，消失在了窗帘后面。
顾昀看着那空荡荡的窗口，愣了几秒，随即低下头，无声地笑了起来。
冷风吹在脸上，好像也没那么刺骨了。
虽然问题还没解决，虽然前路肯定还有麻烦。
但至少，那盏灯为他亮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