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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心流与円之舞 ...

  •   当“我接了”三个字尘埃落定,整个第七整备库的空气,都仿佛被抽成了一片真空。

      时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教导主任脸上的得意笑容,凝固成了一个极其滑稽的表情,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李维那张原本写满嘲讽的脸,也因为过度的震惊而显得有些扭曲。

      疯了。

      这个废物,一定是真的疯了!

      唯有寒宿云,在他那万年不变的冰封眼眸深处,那道因为林惊蛰回视而产生的细微裂痕,似乎……又扩大了一丝。

      “好……好!!”

      最先打破这片死寂的,是狂喜的教导主任。他几乎是手舞足蹈地,生怕林惊蛰会反悔一样,立刻在自己的终端上操作起来。

      “有勇气!林惊蛰学员,学院就需要你这样敢于挑战不可能的学生!好!你的个人实操考核,现在开始!”

      一道巨大的虚拟光屏,被投影在半空中。

      鲜红的数字,开始无情地跳动。

      【03:00:00】

      那不像是倒计时,更像是一场公开行刑的血色宣告。

      林惊蛰没有去看那刺眼的数字,也没有理会周围那些看疯子一样的目光。

      他转身,走向那台被宣判了死刑的“废铁七号”,步履平稳,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周围的一切,都在他的世界里迅速褪色、远去。

      教导主任的虚伪,李维的嘲弄,其他学员的窃窃私语,甚至……连远处那位帝国元帅如山一般沉重的存在感,都变得模糊不清。

      他的世界,正在缩小。

      缩小到,只剩下他和眼前这台破败的钢铁巨人。

      这是一种……久违了的感觉。

      在蓝星时代,每当进入最残酷的战场,或是面对最棘手的维修时,他都会进入这种状态。

      队长萧远称之为“绝对专注”。

      而心理学家,则将其定义为——“心流”。

      在心流状态下,时间感会消失,自我意识会淡化,个体与所从事的活动会融为一体,达到一种物我两忘的巅峰境界。

      他走到“废铁七号”的脚下,没有像所有人预料的那样,急于去查阅那浩如烟海的损伤报告和结构图纸。

      他伸出手,白皙而纤细的手掌,轻轻地,贴在了机甲那冰冷的、布满裂痕的腿部装甲上。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那一瞬间,他的意识,仿佛化作了一股无形的、温柔的水流,顺着他掌心接触的地方,悄无声息地“渗透”进了这台机甲的身躯里。

      他“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而是用一种更玄妙的、属于顶尖维修师的直觉和共鸣。

      他看到了那些在装甲之下,如同枯死血管般断裂的能源线路。

      他听到了那些因为过度疲劳而发出哀鸣的传动轴承。

      他感受到了那颗作为“心脏”的共鸣核心,正在散发出的、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弱而混乱的能量波动。

      这台机甲,是“死”了。

      但它死得,很不甘心。

      脑海中,刘洋那玩世不恭的声音,仿佛跨越了千年的时光,在他耳边响起:

      “惊蛰,记住了,再牛逼的系统,都有‘后门’;再复杂的死局,都有‘生门’。你得找到它,像个最温柔的情人一样,找到它最敏感的那个点,然后……狠狠地干它!”

      “生门”……

      林惊蛰的意识,在这具钢铁尸体的“脉络”中飞速地穿行、探寻。

      百分之九十的主线路被烧毁……不可逆的核心衰变……

      这些,都是“死路”。

      那么,“生门”,在哪里?

      有了!

      他的意识,最终停留在了一个极其隐蔽的、甚至被原厂设计图定义为“冗余”的备用冷却液循环管道上。

      它,就是那根连接了地狱与人间的,最后的蜘蛛丝!

      林惊蛰猛地睁开双眼,眼底深处,闪过一道精亮得骇人的光芒。

      他转身,走向工具台,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拖沓。他没有去挑选那些看起来高精尖的大型器械,只是从上百件工具中,精准地拿起了三样东西:一支大功率的“蜂鸟”级粒子切割枪,一卷高绝缘性的“蛛丝”能量导线,以及一盒高浓度能量引导剂。

      仅此而已。

      “他……他就拿这三样东西?”有学员忍不住低声惊呼,“他连基础的机械臂和万用接驳器都不要?”

      教导主任的脸上,再次浮现出稳操胜券的笑容:“哗众取宠。”

      寒宿云没有说话,但他的目光,却牢牢锁定了林惊蛰手中那支粒子切割枪。

      只见林惊蛰提着工具,来到“废铁七号”的膝关节后方,那是一个受力结构最复杂,也最不起眼的部位。他没有丝毫犹豫,举起了手中的切割枪。

      “疯子!他要暴力破拆?!他难道不知道那里是辅助能源线路和液压管线最密集的地方吗?只要偏离0.1毫米,就会引发连锁爆炸!”教导主任尖叫了起来。

      然而,林惊蛰的回答,是一道璀璨而精准的蓝色光束。

      “嗤——”

      光芒一闪而逝。

      没有爆炸,没有火花,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噪音。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一块厚达三十公分的复合装甲,被他硬生生地、却又无比平滑地切了下来,露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宛如艺术品的圆形切口。

      透过那个切口,机甲内部的景象,清晰地展现在了众人面前。

      密密麻麻的线路,犬牙交错的管道,以及更深处那颗已经彻底黯淡下去的共鸣核心。

      他切开的这个位置,以一个刁钻到匪夷所思的角度,完美地绕过了所有的关键线路和管道,像一把最精妙的外科手术刀,在不损伤任何器官的情况下,直抵病灶!

      全场,鸦雀无声。

      如果说之前的表现,还可以用“运气”来解释。

      那么这一手,已经彻底超出了在场所有学员,乃至教官的认知范畴。

      那已经不是技术,而是……近乎于“道”的境界。

      寒宿云那一直垂在身侧的手指,微不可察地,轻轻动了一下。

      林惊蛰没有停顿。

      他将那卷“蛛丝”导线的一端,精准地,插入了那个被他找到的“生门”——备用冷却液循环管道的检修阀里。

      然后,他启动反重力悬浮板,升到半空中,来到了机甲胸口那片被撕裂的“创口”前。

      接下来的一幕,成为了在场许多人后半生都无法忘怀的噩梦,或是……神迹。

      那是一场……发生在钢铁尸骸胸膛里的,十指的円舞。

      少年的双手,探入了那片由断裂线路和烧焦零件组成的、地狱般的废墟之中。

      他的手指,白皙修长,与周围油污焦黑的环境形成了强烈的、触目惊心的对比。

      但就是这样一双手,此刻却爆发出了一种非人的、令人战栗的美感与速度。

      剥离,剪断,缠绕,搭桥……

      他的十指,像十只拥有独立生命的、最灵动的蝴蝶,在那片死亡的蛛网中穿花绕树。每一根导线,每一个接口,都在他的指尖下,被赋予了全新的生命。

      他所做的,已经完全脱离了任何一本教科书的范畴。

      那不是维修。

      那是……创造。

      他在用这些废弃的、毫无关联的线路,强行地、蛮不讲理地,在这具机甲的“尸体”内,凭空创造出一条全新的、本不该存在的能量通路!

      从膝盖处的“生门”,绕过被彻底摧毁的腹腔主干道,直达胸口的核心!

      这是蓝星时代,每一个维修兵都必须掌握的、用生命换来的技艺——战地飞线。

      是在资源耗尽的绝境中,用垃圾堆里的零件,为战友拼凑出最后一线生机的,希望之术。

      “他……他在干什么?这……这是什么理论?!”教导主任的脸色已经惨白如纸,语无伦次。

      没有人能回答他。

      因为眼前的一幕,已经超越了他们的理论体系。

      在他们的世界里,维修,是对照图纸,更换零件。

      而林惊蛰在做的,是抛开图纸,自己画一张新的!

      当最后一根“蛛丝”导线,被他精准地接入共鸣核心的一个备用数据接口时,整条由他创造出来的“血管”,彻底闭环。

      “嗡……”

      一声极其微弱的、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蜂鸣声响起。

      那颗死寂了不知道多久的共明核心,竟然……闪烁了一下。

      一下,微弱的,蓝色的光。

      时间,才过去了四十分钟。

      “动了!核心有反应了!”

      惊呼声此起彼伏。

      但林惊蛰知道,这还不够。

      这只是相当于,为一具尸体,接通了微弱的电流。

      而他要的,是让这具尸体,重新站起来!

      他从半空中落下,拿起了最后一盒高浓度能量引导剂。他拧开共鸣核心的紧急注入口,没有任何犹豫,将整管粘稠的、闪烁着危险光芒的液体,全部灌了进去!

      “不要!!!”

      教导主任发出了人生中最凄厉的一声尖叫。

      “那是禁用的军规级引导剂!会引发核心超频,会爆炸的!!!”

      是的。

      会爆炸。

      但,也会……浴火重生!

      “嗡——!!!!”

      “废铁七号”的核心,在一瞬间,爆发出了如同超新星爆炸般的、足以灼伤所有人视网膜的炽烈光芒!

      狂暴的能量,如同失控的海啸,沿着那条新建的、脆弱的线路疯狂奔涌!整台机甲都开始剧烈地颤抖,发出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

      完了。

      这是所有人心中唯一一个的唯一念头。

      就在那光芒达到顶点,爆炸即将发生的千分之一秒。

      林惊蛰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闪到了机甲的背后。他的手指,在那个被他亲手切开的检修口旁,一个作为物理保险的、最原始的断流阀上,以一种奇异的、带着神圣韵律感的节奏,快速敲击了三下。

      一轻,两重。

      咚,咚咚。

      像是某个古老仪式的最后一段咒语。

      也像是一个最顶尖的舞者,在完成一个托马斯全旋后,一个精准而优雅的、定格的姿态。

      刹那间,风平浪静。

      那狂暴的、足以毁灭一切的能量,仿佛被一只神的手,瞬间扼住了喉咙。刺眼的光芒,如同退潮般迅速收敛,最终,化作了一片温和、稳定、却又充满了生命力的湛蓝色。

      机甲的震动,停止了。

      驾驶舱内,一排排的指示灯,由红转绿,最终亮成了一片璀璨的生命之色。

      一声清脆悦耳的电子音,在死寂的整备库中,清晰地响起。

      “‘守护者’三型,系统重启完毕,欢迎回来,指挥官。”

      那台被宣判了死刑的“废铁”,此刻,静静地站在那里。

      它双眼的电子感应器,亮着温和的光。

      如同一尊,刚刚被赋予了灵魂的,钢铁神明。

      林惊蛰落下,拍了拍手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面色平静地走向教导主任。

      “考核,完成。”

      而他的余光,却穿过人群,再一次,落在了寒宿云的身上。

      表演,才刚刚开始。

      他不等任何人反应,转身,跃入了刚刚重新焕发生机的驾驶舱。

      在全场那几乎凝固的、见鬼一般的目光中。

      “废铁七号”,动了。

      它缓缓抬起右臂,然后是一个流畅无比的、充满力量感的侧向滑步!紧接着,是一个快到极致的旋身!

      最终,这台重达六十吨的钢铁巨人,以一个完全违背了物理学常识的、优雅到了极点的姿态,停在了整备库的中央。

      单足站立,另一条腿高高向后抬起,金属的身躯微微下压,手臂舒展。

      一个完美的,充满了杀戮美学的——“月下円舞”起手式。

      整个星际,早已失传了上千年的,属于蓝星王牌“灵蝶”安娅的,成名绝技。

      教导主任,已经因为过度震惊而瘫软在地。

      李维,则像是被人用锤子狠狠砸在了天灵盖上,双目圆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帝国元帅,寒宿云。

      他那张亘古不变的冰山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他的瞳孔,在一瞬间,收缩到了极致。

      他看着那台机甲,看着那个完全陌生的、却又该死的熟悉的动作,一个埋藏在他记忆最深处、几乎已经快要被遗忘的名字,不受控制地,从灵魂深处浮现了出来。

      安娅……

      不可能。

      他死死地盯着驾驶舱的方向,仿佛要用视线将其洞穿。

      这个林惊蛰……

      他,到底是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心流与円之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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