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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小组作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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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的语文课像浸在蜜里的棉花糖,软乎乎的让人发困。李老师站在讲台上念着下周的作业安排,粉笔末簌簌落在黑板槽里,许夏盯着叶知转笔的手指数圈数,数到第二十三圈时,突然听见“小组调查报告”几个字。
“……两人一组,下周五课前交初稿,题材自选,侧重实地调研。”李老师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全班,“现在可以自由组队了。”
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桌椅摩擦的声响混着兴奋的讨论声,像撒了把跳跳糖。许夏还没反应过来,前桌的赵磊已经转过身,胳膊肘支在他桌上:“许夏,组队不?我跟王浩本来想一组,但他说要跟数学课代表一组……”
“我跟叶知一组。”
清冷的声音突然从旁边冒出来,赵磊的话卡在喉咙里,表情像被按了暂停键。许夏也愣了,转头看叶知——他还在转笔,侧脸对着窗外,阳光落在他耳尖上,泛着点不自然的红。
“啊?哦好。”许夏赶紧点头,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赵磊“啧”了一声,冲许夏挤眉弄眼:“行吧,学神组就是不一样,我去找别人了。”
叶知这才停下转笔,笔尖在笔记本上敲了敲:“你想选什么题材?”
“都可以啊,”许夏凑过去看他的笔记本,“你有想法吗?”
“明城老街的变迁。”叶知写下这行字,笔锋比平时重了点,“离学校不远,周末可以去调研。”
许夏看着那几个字眨了眨眼。明城老街他听说过,是这片城区仅存的老巷子,据说还保留着几十年前的青石板路,上次路过时瞥见巷口有棵歪脖子槐树,枝桠上挂着褪色的红灯笼。
“挺好的,”他笑着点头,左边脸颊的梨涡陷得浅浅的,“我还没去过呢,正好去看看。”
叶知“嗯”了一声,撕下笔记本的一角,写下自己的手机号递过来:“周末联系。”
纸条上的字迹还是那么利落,数字像排队站好的士兵。许夏赶紧摸出笔,把自己的号码写在背面递回去,指尖碰到他的掌心时,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了手。
放学铃响时,许夏正对着叶知画的调研路线图发呆。图上用不同颜色的笔标了重点——红色是需要采访的老字号店铺,蓝色是建筑特色明显的院落,绿色是居民聚集的小广场,连哪段路适合拍照片都标得清清楚楚。
“画得好详细啊。”许夏忍不住感叹,“你以前去过?”
“陪我姐去过一次,她喜欢拍老房子。”叶知把路线图折成小方块,塞进许夏手里,“周末上午九点,老街北口见。”
“好。”许夏把纸条小心翼翼地放进笔袋,像藏了块滚烫的小太阳。
周六早上的风带着点秋意,吹得巷口的槐树叶子沙沙响。许夏提前十分钟到了老街北口,远远就看见叶知站在红灯笼底下,背着个黑色双肩包,手里拿着本牛皮纸封面的笔记本。
他今天没穿校服,换了件浅灰色连帽卫衣,拉链没拉到底,露出里面白色的T恤领口。阳光穿过槐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身上,碎成星星点点的光斑,少了些平日的冷硬,多了点少年气。
“你来啦。”许夏跑过去,手里提着个帆布包,“我妈早上烤了饼干,给你带了点。”
叶知接过帆布包,指尖碰到包带时顿了顿——包上绣着只歪歪扭扭的小猫,针脚松松垮垮的,一看就是新手的作品。“你绣的?”
“嗯,昨晚绣到半夜。”许夏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是不是很丑?”
“不丑。”叶知把帆布包背在肩上,位置刚好遮住卫衣上的图案,“挺可爱的。”
许夏的心跳又开始乱撞,赶紧转移话题:“我们先从哪开始?”
叶知打开笔记本,指着第一页的路线图:“先去巷尾的修表铺,老板是老街住了一辈子的老人,应该知道不少故事。”
老街比许夏想的更窄,青石板路被踩得光溜溜的,两侧的房子多是青砖灰瓦,墙头上冒出几丛野蔷薇,花瓣落了一地。偶尔有三轮车驶过,铃铛叮铃铃响,惊得屋檐下的鸽子扑棱棱飞起。
“这里好像时光停住了一样。”许夏边走边看,手指拂过斑驳的墙壁,墙缝里还嵌着几片干枯的花瓣。
“嗯,开发商来谈过好几次拆迁,居民没同意。”叶知的声音混在鸽哨声里,“我姐说,这里的老人们怕搬走了,就找不着回家的路了。”
许夏心里动了一下。他想起南城的老家,巷口也有棵老槐树,奶奶总在树下择菜,喊他回家吃饭的声音能绕三个弯。转学那天奶奶塞给他一包桂花糖,说“到了新地方,甜的能压惊”。
“你看那个。”叶知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右侧一扇木门。
门楣上挂着块褪色的木牌,上面刻着“陈记修表铺”,字是手写的,笔画里带着点抖,像老人的手。门虚掩着,里面传来齿轮转动的轻响。
叶知敲了敲门,里面传来苍老的应答声:“进来吧。”
修表铺比想象中更小,靠墙摆着玻璃柜台,里面整齐地码着各式各样的钟表,从黄铜怀表到电子表,像个浓缩的时光博物馆。柜台后坐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鼻梁上架着老花镜,正低头摆弄一只旧闹钟。
“陈爷爷,我们是明城中学的学生,来做老街调研。”叶知把学生证递过去,语气比平时温和了些。
老人推了推老花镜,接过学生证看了看,又打量着他们俩,突然笑了:“叶丫头的弟弟?上次跟她来拍过照片的那个?”
叶知点头:“是我。”
“这是你同学?”老人看向许夏,眼睛眯成两条缝,“长得真好,像年画里的娃娃。”
许夏的脸一下子红了,赶紧鞠了一躬:“爷爷好,我叫许夏。”
“好好好。”老人笑得更开心了,从柜台下摸出两个橘子,“来,吃橘子,自家种的。”
许夏刚想说谢谢,就见叶知已经接过橘子,熟练地剥了皮,还把橘络理得干干净净,递给他一半:“陈爷爷种的橘子特别甜。”
许夏咬了一口,果然甜得像蜜,汁水顺着嘴角往下淌。叶知从包里摸出纸巾递过来,指尖擦过他的下巴时,两人都顿了一下——老人在旁边慢悠悠地说:“叶丫头总说你性子冷,我看跟同学在一块儿挺热乎嘛。”
叶知的耳尖瞬间红了,低头剥自己的橘子,没接话。许夏憋着笑,把橘子核吐在手心里,听老人讲老街的故事:哪家的门槛被磨矮了三寸,哪家的窗棂雕着百年前的花样,哪家的院子里藏着能治咳嗽的枇杷树。
“……以前啊,这条街可热闹了,”老人指着墙上泛黄的照片,“逢年过节,耍龙灯的能从街头排到巷尾,我爹就在这修表铺门口摆个糖画摊,孩子们能围着转一天。”
叶知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着,偶尔抬头问一两句:“那时候这些老房子就有了吗?”“您还记得最早的店铺是哪一家?”许夏则拿着手机拍照,镜头里的青石板路、斑驳的木门、墙角的青苔,都带着时光沉淀的温柔。
离开修表铺时,老人送他们到门口,指着斜对面的院子说:“那家的门楼是民国时候的,砖雕特别讲究,你们可以去看看,张奶奶在家呢,她最爱跟年轻人说话。”
道谢后往前走,许夏看着叶知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忍不住说:“你记得好详细啊,连陈爷爷说的糖画摊位置都记了。”
“细节很重要。”叶知把笔记本合上,“调研报告要真实。”
许夏突然发现,叶知认真起来的样子有种特别的吸引力,像工匠在打磨一件玉器,专注又虔诚。他低头看了看手机里的照片,叶知的侧影混在老街的背景里,卫衣帽子被风吹得鼓起来,像只收拢翅膀的鸟。
走到张奶奶家的院子时,正赶上老太太在门口晒被子。蓝底白花的被单在风里飘着,拂过叶知的肩膀,他伸手轻轻拨开,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
“张奶奶好。”叶知先打了招呼。
老太太抬起头,看见他们俩,眼睛一亮:“哎哟,是小叶啊,这是你同学?”
“奶奶好,我叫许夏。”许夏笑得乖巧。
“好好好,快进来坐。”张奶奶拉着许夏的手往里走,力道比看起来大得多,“我刚煮了绿豆汤,冰镇的,快来喝。”
院子里铺着青石板,墙角种着几株月季,开得正艳。张奶奶把他们往堂屋里让,许夏刚坐下,就被墙上的照片吸引了——相框里的年轻人穿着军装,眉眼跟叶知有几分像,笑得特别精神。
“这是我儿子,”张奶奶端着绿豆汤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眼神软下来,“当年去当兵,驻守在南边,可惜啊……”
后面的话没说下去,但许夏看懂了她眼里的落寞。叶知默默递过一杯绿豆汤,轻声说:“奶奶,您给我们讲讲这院子的故事吧。”
张奶奶叹了口气,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开始讲门楼的砖雕:“那只凤凰是我公公找人刻的,说是能保家宅平安,你看这翅膀上的花纹,一点一点凿出来的,花了整整三个月……”
叶知听得认真,偶尔插话问细节,许夏则拿着手机对着门楼拍特写,阳光透过雕花窗棂照进来,在他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影子。绿豆汤甜丝丝的,带着冰糖的清润,冰镇过的碗壁凝着水珠,滴在桌布上,晕开小小的湿痕。
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张奶奶留他们吃晚饭,说要做拿手的红烧肉。叶知看了看表,婉拒道:“不了奶奶,我们还得去拍傍晚的街景,下次再来拜访您。”
“那你们等等。”张奶奶转身进了里屋,出来时手里拿着两个布包,“这是自家做的酱菜,配粥吃特别香,带回去给你们爸妈尝尝。”
推辞不过,两人只好收下。走出院子时,夕阳正把老街染成蜜糖色,青石板路泛着暖光,连风吹过都带着点甜意。
“现在去小广场?”许夏看了看路线图。
“嗯,那边傍晚人多,适合做问卷调查。”叶知从包里拿出打印好的问卷,“我打印了二十份,应该够了。”
小广场其实就是个巴掌大的空地,中间有棵老槐树,树下摆着几张石桌石凳,几位老人正凑在一起下棋。叶知刚拿出问卷,就有个下棋的老爷爷抬头问:“小伙子,你们这是做啥呢?”
“爷爷,我们做调研,想问问大家对老街的看法。”许夏蹲在老爷爷旁边,笑得一脸真诚。
老爷爷眼睛一亮,拍着石桌说:“这我可有话说!就说这路灯吧,去年才换的LED灯,亮是亮,就是照得人心里慌,哪有以前的黄灯泡暖和……”
叶知赶紧拿出笔记录,许夏则拿着问卷挨个儿找路人填。有推着婴儿车的年轻妈妈,有挎着菜篮的阿姨,有放学回家的小学生,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故事——有人说怀念巷口的爆米花摊,有人说希望能修修下雨天总积水的路面,有人说舍不得搬走,因为这里的邻居比亲人还亲。
夕阳落下去的时候,问卷刚好填完。叶知把问卷整理好,许夏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份。“运气真好。”他笑着说。
叶知看了看他被风吹乱的头发,伸手替他理了理,指尖碰到发梢时顿了顿,又很快收回去:“嗯,该回去了。”
往巷口走的时候,路灯一盏盏亮起来,暖黄色的光洒在青石板路上,像铺了层碎金。许夏看着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几乎要叠在一起,突然说:“叶知,你觉不觉得,这里跟我们学校很像?”
“不像。”叶知毫不犹豫地反驳,“这里慢,学校快。”
“不是说这个,”许夏踢着路边的小石子,“是感觉。你看啊,我们教室后面的香樟树,跟张奶奶家的月季一样,都在慢慢长;赵磊他们吵吵闹闹,跟广场上下棋的爷爷们一样,都热热闹闹的。”
叶知停下脚步,转头看他。路灯的光落在许夏脸上,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左边的梨涡里像盛着星光。“你总能发现这些。”他低声说。
“发现什么?”
“没用的细节。”叶知的嘴角弯了弯,“但挺有意思的。”
许夏笑起来,刚想说什么,肚子突然“咕噜”叫了一声。他的脸一下子红了,尴尬地低下头:“中午就吃了个橘子……”
“去吃饭。”叶知拉起他的手腕就往前走,他的手心很暖,带着点绿豆汤的清甜气息。
巷口有家面馆,挂着“老街面馆”的木牌,玻璃门上贴着“营业至晚八点”的字条。叶知推开门,风铃叮铃铃响起来,老板从后厨探出头:“两位?里面坐。”
店里就三张桌子,墙角摆着台老式电风扇,嗡嗡地转着。叶知让许夏坐着,自己去前台点单:“两碗牛肉面,加蛋,少辣。”
“好嘞!”老板应着,又冲许夏喊,“你同学对你挺好啊,知道你不能吃辣?”
许夏愣了愣,才想起自己中午吃橘子时随口说过“不太能吃辣”。他看向叶知,发现他正望着窗外,耳根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点红。
面很快端上来,粗瓷碗里飘着翠绿的葱花,牛肉片码得整整齐齐,溏心蛋的蛋黄轻轻一碰就流出来。许夏拿起筷子,刚吹凉一口面,就看见叶知把自己碗里的牛肉夹了一半过来。
“你吃吧,我不爱吃这个。”叶知说得理所当然,低头喝了口汤。
许夏看着碗里堆起来的牛肉,心里像被热汤烫过似的,暖烘烘的。他把自己碗里的溏心蛋夹过去:“那这个给你,我喜欢吃蛋白。”
叶知没拒绝,用筷子把蛋黄戳破,混在面里吃起来。风扇的风带着面汤的热气吹过来,吹得许夏额角冒汗,他抬头看叶知,发现他也在冒汗,却没像平时那样急着擦,只是慢慢吃着面,偶尔抬眼看他一下,目光像浸在汤里的蛋,软乎乎的。
吃完面出来,天已经全黑了。老街的路灯昏黄,偶尔有晚归的人走过,脚步声在巷子里荡出回音。走到北口时,许夏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拿出个东西递给叶知。
是个小小的相册,封面是他昨天绣的那只歪头小猫。“今天拍的照片,我洗出来放进去了,你看看。”
叶知接过相册,翻开第一页,是修表铺的玻璃柜台,里面的钟表整齐地排列着,像列队的士兵;第二页是张奶奶家的门楼,砖雕的凤凰在夕阳下泛着光;第三页是小广场的石桌,上面还留着没下完的棋局……最后一页是两人的影子,在暖黄的路灯下,紧紧挨着。
“最后一张是我趁你不注意拍的。”许夏有点不好意思,“是不是很傻?”
叶知合上相册,放进背包里,拉上拉链时格外用力,像是在保护什么珍贵的东西。“不傻。”他看着许夏的眼睛,路灯的光在他瞳仁里晃,“很好看。”
送许夏到小区门口时,叶知从包里拿出个东西递给他——是今天张奶奶给的酱菜,他分了一半出来,装在个干净的玻璃罐里。“回去配粥吃。”
“你也留着吃。”许夏接过罐子,指尖碰到他的手背,这次谁都没躲。
“嗯。”叶知往后退了一步,“周末把报告整理出来,周一再对一遍。”
“好。”许夏点头,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突然喊了一声,“叶知!”
叶知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今天谢谢你。”许夏笑得眉眼弯弯,“牛肉面很好吃。”
叶知的嘴角动了动,没说话,只是挥了挥手,转身走进夜色里。
许夏站在路灯下,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抱着玻璃罐上楼。进家门时,妈妈正在厨房收拾,看见他手里的罐子,笑着问:“跟同学调研去了?这是啥好东西?”
“张奶奶给的酱菜,特别香。”许夏把罐子放进冰箱,鼻尖还萦绕着老街的烟火气,“妈,我跟你说,今天去的老街可有意思了,有修表铺的爷爷,还有会做红烧肉的张奶奶……”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妈妈在旁边听着,时不时插一句“那下次带点水果去看看老人家”,许夏点头应着,心里却在想叶知认真记录的样子,想他替自己理头发的指尖,想他把牛肉夹给自己时那句“我不爱吃”。
周日晚上,许夏抱着笔记本电脑在书桌前坐了快两小时。文档里已经敲了三千多字,从老街的历史沿革到居民生活现状,连陈爷爷提到的糖画摊位置都标了坐标。他看着屏幕上的文字,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手指在键盘上悬着,半天没敲下一个字。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叶知发来的消息:“报告写得怎么样了?”
许夏赶紧回复:“写了大半,但是感觉有点干巴巴的。”
那边几乎是秒回:“我把采访录音整理成文字了,发你邮箱,你看看能不能加进去。”
“好!”
点开邮件,附件里是个Word文档,文件名是“老街访谈记录”。许夏点开文档,叶知的字迹(虽然是电子版)依旧工整,连老人说话时的语气词都标注得清清楚楚——陈爷爷说“那时候啊”后面画了个波浪线,张奶奶叹气时标了“(停顿三秒)”,下棋的老爷爷拍桌子时写着“(声音洪亮)”。
许夏看着这些细节,突然笑了。他把录音整理里的鲜活对话穿插进报告里,原本干巴巴的文字瞬间有了温度。写到张奶奶讲砖雕凤凰时,他想起叶知仰头观察门楼的样子,忍不住加了句:“阳光穿过雕花时,砖缝里的尘埃像在跳舞。”
改完报告时已经快十一点了,许夏把文档发给叶知,附带一条消息:“你看看这样行不行,不行我再改。”
叶知几乎是立刻就回了消息:“很好。我加了几张照片,排版发给你。”
十分钟后,排版好的报告躺在了许夏的邮箱里。叶知选的照片都是许夏拍的,修表铺的钟表、张奶奶家的月季、小广场的棋局,每张照片下面都有一行小字注解,最后一张是两人的影子,注解是“调研结束时摄于老街北口”。
许夏盯着那句注解看了很久,手指在屏幕上敲出:“排版好好看。”
“你拍得好。”叶知回得很快。
许夏的心跳又开始不规律,他咬着唇想了想,敲下:“明天早上早点去教室,我们再对一遍?”
“七点半。”
“好。”
放下手机,许夏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发呆。老街的青石板路、暖黄的路灯、面馆里的牛肉面,还有叶知指尖的温度,像电影片段一样在脑海里回放。他摸出那个小猫相册,翻开最后一页的影子,突然觉得,这次的小组作业,好像比想象中更有意义。
周一早上七点十五分,许夏站在教室门口,发现叶知已经到了。他坐在窗边,晨光落在他摊开的报告上,纸页边缘泛着金边。许夏放轻脚步走过去,看见他正用红笔在报告上修改什么。
“早。”许夏放下书包。
“早。”叶知把报告推过来,“这里有个数据错了,我改过来了。”
许夏凑过去看,是陈爷爷提到的修表铺开业年份,他写成了1985年,叶知改成了1983年,旁边还标着“录音13分20秒处核实”。“你听得也太仔细了吧。”许夏忍不住感叹。
叶知没说话,从包里拿出个三明治放在他桌上:“没吃早饭吧?”
“你怎么知道?”许夏惊讶地睁大眼睛。
“看你眼下的黑眼圈。”叶知说得理所当然,自己也拆开一个三明治吃起来,“快吃,吃完对报告。”
三明治是火腿鸡蛋馅的,温热的,咬下去时面包的麦香混着火腿的咸香,在嘴里散开。许夏边吃边看报告,叶知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一句句核对细节,偶尔有不同意见,就停下来讨论两句。
“这里说‘年轻人大多搬走了’,但我们采访的张奶奶儿子是驻守在南边,不算搬走。”许夏指着其中一段。
叶知点头:“改成‘多数年轻人因工作离开’。”
“还有这里,”许夏翻到后面,“提到老槐树时,是不是可以加一句‘夏天会开白色的花,香得能飘半条街’?陈爷爷说的。”
“可以。”叶知拿出笔添上去,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声音很轻,“你记得挺清楚。”
“因为觉得很美好啊。”许夏笑得坦诚。
叶知抬眼看他,晨光落在他脸上,左边的梨涡陷得浅浅的,像盛着清晨的阳光。他突然低下头,继续修改报告,耳尖又开始泛红。
七点五十分,李老师走进教室时,两人刚好改完最后一个字。许夏把报告合上,看着封面上“明城老街变迁调研——叶知、许夏”的名字,突然觉得这几个字放在一起,格外顺眼。
“叶知,”许夏碰了碰他的胳膊,“下次再有小组作业,我们还一组吧?”
叶知正在收拾笔袋,闻言动作顿了顿,没回头,却轻轻“嗯”了一声。
早读铃声响起时,许夏翻开语文书,目光却忍不住飘向旁边。叶知正在背英语单词,晨光顺着他的发梢滑下来,落在他握着单词本的手上,那只手昨天帮他理过头发,夹过牛肉,修改过报告,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
许夏低下头,看着课本上“惠风和畅”四个字,突然觉得,这个秋天好像比夏天更让人期待。老街的青石板路还在那里,张奶奶家的月季还在开,而他和叶知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窗外的香樟树沙沙作响,像在为这个秘密的约定伴奏。许夏握紧手里的笔,在笔记本的角落里画了个小小的笑脸,旁边写着“老街”两个字,像在给这段时光盖了个温柔的邮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