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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似是故人来（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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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车驶进一座小城，停在了一家宾馆旁边的停车场里。
于未解开安全带：“今天还到不了婺源，在中途定了住宿，明天我们再继续往前。”
尚善从善如流，提着猫笼下车把自己的行李拿上了。
周姜慢悠悠地推开车门，手机却响了，拿出手机一看，屏幕上显示的名字让他厌恶地皱了皱眉。
铃声快响过五十秒，于未在车的另一侧疑惑地望过来，周姜才按下接听键。
“周姜啊，什么时候更新，你断更两个月了！再不更新我觉得我们可以重新商量分成的事情了。”电话那头的人声嚣张。
周姜沉默着，对面又说：“现在是公司的关键时期，你又是公司的一员，理应为公司、为纪老板分忧解难嘛……”
周姜握着电话的手猛然收紧，心里的不适和厌烦就快要到达顶峰。
“周先生，我帮你拿你的行李箱了哈！”于未突然在车后面喊他。
这喊声把周姜从一种近乎窒息的状态中拉了出来，周姜快速地看他一眼，语无伦次地应了一声。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手机那头的人说出了很久之前就想说的那句话：“解约吧，违约金我分次打到公司账上。”
周姜说完就把电话挂了，拉黑电话号码，关机，一气呵成。
做完这一切，他长长呼出一口气。说他逃避也好，说他懦弱也好，至少他迈出这一步了。
“你干嘛呢，周先生？”于未见他一直盯着黑屏的手机发呆。
周姜如梦初醒，支吾道：“我……”
于未笑了笑：“我们去吃饭吧，吃香甜麻辣的黑鸭煲？”
周姜暗叹一口气，勉强一笑：“好。”
三人把行李放到宾馆房间里，就去吃饭了，周姜这才知道他们正在湖北省内。
黑鸭煲是湖北的特色美食，鲜嫩的麻鸭肉大火爆炒，加香料调味后又倒入高度白酒增香去腥，裹上浓郁的酱汁加水或酒炖煮，一定时间后大火收汁即可出锅。那酱汁颇有讲究，甜辣味为主调，则冰糖必不可少。
“好！辣！”尚善嘴里塞了块鸭肉，被往鼻腔里冲的辣味搞得直流眼泪。
于未笑着给她拆了盒酸奶：“来，解解辣。”
尚善接过酸奶猛灌了一大口，狠狠抽了几口凉气，这才缓过来。
“周先生，给你也拿了一盒。”于未在酸奶里插了根吸管，放在周姜手边。
“谢谢。”周姜心不在焉地吃着。
“不辣吗？”于未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很能吃辣呀？”
周姜喝了口酸奶，冰冰凉凉的：“以前经常吃，能锻炼出来。”
“我看了你的所有视频，”尚善抽着气说，“你怎么老是吃什么爆辣、魔鬼辣的东西，那很伤胃吧。”
周姜沉默了一下，垂眼看自己的碗：“那样才有人看。博人眼球的东西……”
于未和他平排坐，此时正撑着下巴专注地看他。周姜吃东西很慢，表情认真得像是面对世界上最神圣的东西，每一块骨头都剔得干干净净。
“那也不一定啊，我觉得你拍个现在这样正常吃饭的视频，也会有很多人看的。”于未看着他说。
周姜转眼，正看见于未专注的眼神，竟一瞬间忘记了咀嚼，他想，他见过这种眼神。
喉结上下滑动，周姜艰难地咽下嘴里的食物：“哦，我还没试过。”
尚善说：“我也觉得，而且到底是谁撺掇你做美食博主的？我觉得你更适合做颜值博主，做美食博主简直委屈了你的脸。”
“姜姜，你相信我，做吃播起号很容易的，等视频火了，就可以转型……”
“吃播就是要博人眼球的，要么吃得多，要么吃得猎奇，正常吃饭谁看你啊……”
一道声音冷不丁地凑在周姜耳边响起，他猛地转头，身边却没有人。周姜的心脏剧烈跳动，一股强烈的恐惧像无形的大手掐住了他，心脏很痛，他下意识地弯下腰想抱住自己。
“周先生。”
溺毙的前一秒，周姜感觉手臂被紧紧拉住，呼吸瞬间就通畅了，他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
“还好吗？”周姜看到于未的眼睛，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周姜摇了摇头。
“是不是太累了？吃完饭我们就回去睡觉。”于未笑了笑。
尚善也不明所以地盯着他。
周姜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去散步吧。”
“好啊好啊，我知道附近有一个公园。”
吃完饭，三人一狗往外走。
于未牵着狗走在前面给两人指路，尚善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附近有公园？我们只是在这里暂时停留，应该不用做攻略。”
于未笑道：“那当然是因为我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导游啦，虽然我们只在这里待一个晚上，但你能想到的想吃想住想玩的我都知道哦！”
他把狗绳换到另一只手上，对着周姜来了个华丽转身：“崇拜我吧，周先生。”
尚善一脸一言难尽地看着于未，于未甚至冲周姜猛眨了几下眼睛。
发神经？周姜自觉还没跟对方熟到能开这种玩笑的程度，于是他想了又想，顿了很久才想出一个完美答案：
“哦。”
“哎，真难逗笑啊，周先生，”于未夸张地叹了口气，也不再看周姜，语气听起来非常遗憾，“下次是不是得想个‘烽火戏诸侯’的剧情啊？”
周姜斜瞟了他一眼：“你要是真能做到，我应该能笑一下。”
于未仰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星，一旁的月亮慢慢从云层里冒出头来。
“那应该是做不到了，我就一平凡小老百姓，”于未看着头顶上的夜空，声音也像风一样飘到云上去了，“这一辈子能做的事情也就那么多。”
“喏，那么多。”于未拿食指和大拇指比划了一小段距离，伸到周姜面前给他看。
那手指离得很近，在周姜眼前都虚化了，他只能透过那两根手指的空隙看到于未的表情。
这一刻的于未和平时完全不一样，表情很严肃，认真的眼神不知道是在看自己的手指还是在看周姜。
周姜扭过头，感觉气氛有一些沉重。
没等他有回应，于未又自顾自地收回手，带着曲奇往前走：“好啦，前面就是公园啦。”
周姜落后他几步，也抬头看到了天上的星星，时间还不算很晚，但小城的路上特别空旷，黄色的路灯光笼罩一切，没有人、没有车，安静得甚至能听到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周姜从天上看到地上，眼神落在于未的背影上。
小导游哼着歌，脚步跟着头顶上的树叶一起一颠一颠的，看起来很开心。
这样开朗的人，怎么会有伤春悲秋的时刻呢？周姜自嘲地笑了笑，觉得还是自己想太多。
三人没在外面待太久，简单走了几圈就回住处了。
“周先生，尚善妹妹，咱们明天早上八点在大堂集合，一起去吃个早餐再出发。”于未吩咐道。
两人点点头，三人就分别进房间了。
周姜想洗个澡，衣服脱到一半，手机从兜里掉了出来。他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一整天没开机了，反正现在不可能有人打电话给他，周姜想着，开了机。
通知栏“唰”地跳出无数个弹窗，周姜一个一个地划去，发现有一个未接来电，是凌枫的，想来是有什么要紧事，他赶紧回拨过去。
“喂？周姜同志！”凌枫的声音还是那样板正，跟他退伍军人的气质一模一样。
周姜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不由得抿嘴笑了一下：“嗯，凌枫同志。”
“哈哈，”凌枫爽朗地笑了几声，“今天打你电话你没接，还以为你有什么急事，就没再打扰你。”
周姜在床沿坐了下来：“没什么急事，出来旅游了。”
“哦，我听祁元说了，怎么样，还好吗？”
“挺好的。”
“嗯，那就行，我主要是想跟你说邀请你来婚礼的事，我觉得还是要亲自跟你说才比较好。”
“我会去的，是在年底吧？”
“改到下个月了，就是两个星期后，真是不好意思，会不会打扰你旅游啊？”
周姜回想了一下：“嗯……不影响，我刚好那时候到北京。”
“那就好，就这个事儿，祝你旅途愉快。”
“好。”
周姜挂了电话，坐在床边发了很久的呆。
第二天，周姜醒得特别早，太阳刚刚露头，光打在白色窗帘上是鲜艳的橙色。
周姜愣愣地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哪。
他翻了个身，曲奇正把下巴搭床沿上看着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滴溜溜地转。
“唔？”曲奇哼唧了一声，好像在问他“怎么还不起床”。
周姜从盯着天花板改为盯着狗，一人一狗不知道对视了多久，曲奇“汪”地叫了一大声。
“啧。”周姜闭了闭眼睛。
“汪汪！”曲奇兴奋地往门口冲，下一秒，敲门声就响起来了。
“周先生，可以起床了。”小导游的声音听起来明媚得很，完全没有刚起床的困倦。
周姜在床上扭了扭身体，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
“咔嗒”。门锁被打开的声音。
曲奇跳起来扒住于未的衣服下摆，周姜转头往门口看，但门刚好被浴室隔间的拐角挡住了，只听见于未对着曲奇说话。
“怎么把门开开了，曲奇？”于未以为周姜还在睡，特意用气声说，“你爸还没起？”
“汪！”曲奇仰着头去够于未的手，脚步啪塔啪塔的。
于未连忙握住它的嘴筒子不让它叫：“小声点小声点，我带你出去玩哈。”
正当于未在门口踌躇着要不要进屋找牵引绳的时候，周姜趿拉着拖鞋出现在他面前。
早晨起床的时候，周姜的精神气总是没那么足，于未蹲在地上看过去的时候，只看见他背着光，瘦削的身体甚至在睡衣下透出轮廓来。
于未的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滑动了一下，眼神扬起，看见周姜耷拉着困倦的眼皮，漂亮又冷淡。
“牵引绳。”周姜把东西递给他。
于未顿了顿：“哦，啊，嗯，好的。”连忙跑过去把东西拿了。
周姜矮他半个头，也懒得抬头看他，转身进浴室关上了门。
于未愣愣地站了几秒，给曲奇套上绳子，才轻轻把房间门关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