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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裂痕与糖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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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传来的触感，冰冷而细微地颤抖着，像握住了一只受惊的鸟雀。
裴行简的心被这轻微的颤动搅得又酸又软。
他没有立刻用力，只是稳稳地托着，给予一个坚实的支撑，等待着他自己走出来。
江栩宁搭着他的手，借力从窗帘后的角落缓缓站起身。
或许是蜷缩太久，腿脚发麻，他起身时又是一个踉跄，几乎栽进裴行简怀里。
裴行简另一只手迅速而自然地扶住了他的手臂，触手一片冰凉。
“小心。”
江栩宁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抽回手，同时也挣脱了他的扶持，踉跄着后退半步，重新拉开了距离。
他低着头，湿漉漉的睫毛垂着，掩去了所有情绪，只留下一个泛红的眼尾和紧抿的唇瓣，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平静和窘迫。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尴尬。
裴行简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他缓缓收回，揣进西裤口袋，掩去那一瞬间的空落感。
他语气如常，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去洗把脸吧。然后我们出门。”
江栩宁没有动，也没有抬头。
裴行简想了想，补充道：“就我们两个人。去买点你需要的东西，衣服，文具，或者其他你喜欢的。”
他刻意避开任何可能引起应激反应的词汇。
少年依旧沉默着，但紧绷的肩膀似乎微不可察地放松了一点点。
过了几秒，他才很低地“嗯”了一声，然后转身，快步走向房间内的独立浴室，关上了门。
裴行简看着紧闭的浴室门，轻轻叹了口气。
他走到床边，坐下，目光落在刚才少年蜷缩的角落，心里沉甸甸的。
他知道，融化坚冰非一日之功，尤其是被伤得如此之深的坚冰。
【唉，看着好难受。弟弟这心理阴影面积也太大了。】
【裴总已经做得很好了，很尊重弟弟了。】
【慢慢来吧，这种创伤需要时间愈合。】
【幸好裴总懂他，毕竟是曾经的自己。】
浴室里传来隐约的水声。
裴行简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了厚重的窗帘。
阳光瞬间毫无阻碍地涌入，将整个房间照得亮堂堂的，也驱散了方才角落里的阴霾。
他希望光也能多少照进隔壁那孩子的心裡。
过了一会儿，浴室门开了。江栩宁走出来，脸上和发梢还带着水汽，看起来清醒了不少，只是眼睛依旧有些微红，脸色苍白。
他换回了昨天那身自己的旧衣服，虽然干净，但明显不合身且有些旧了，与这个豪华的房间格格不入。
他似乎打定了主意要摆脱那身属于裴行简的、过于宽大的衣物。
裴行简没有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裴行简从玄关柜子里拿出一把车钥匙。
乘坐电梯直达地下车库，一辆线条流畅的黑色轿车安静地停在那里。
裴行简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看向江栩宁。
江栩宁犹豫了一下，还是弯腰坐了进去。
裴行简俯身，拉过安全带帮他系上。
这个突然的靠近让江栩宁身体瞬间僵硬，后背紧贴着座椅，屏住了呼吸。
裴行简似乎没有察觉，或者说刻意忽略了这份僵硬。
他动作流畅地扣好卡扣，便退开，关上车门，绕到驾驶座。
车子驶出车库，融入周末上午的车流。
车厢内一片寂静，只有空调系统细微的运作声。
裴行简专注地开着车，目光偶尔掠过副驾驶座上的少年。
江栩宁始终偏头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侧脸线条冷淡而漂亮，像一尊没有情绪的精致雕塑。
他似乎对窗外繁华的都市景象并不好奇，也没有普通少年应有的兴奋，只是安静地看着，眼神空洞，仿佛与这一切隔着无形的屏障。
裴行简的心微微揪紧。
他知道，这不是冷静，这是一种隔离，一种对世界失去兴趣和信任的麻木。
他需要让他重新“活”过来。
车子停在一家高端购物中心的地下停车场。
裴行简领着江栩宁直接乘坐VIP电梯上楼，避开人流。电梯门开，是几家低调奢华的男装精品店。
店员训练有素，虽然对裴行简带着一个穿着寒酸的少年组合感到些许惊讶，但面上依旧保持着完美的微笑和礼貌。
裴行简对店员报了几个尺码，然后对江栩宁说：“去看看，喜欢哪些就试一下。”
江栩宁站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中央，看着周围陈列的精美衣物，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无所适从。
他显然不习惯这种场合。
店员拿出几件当季新款，热情地推荐。
江栩宁只是沉默地看着，不点头也不摇头。
裴行简看出了他的不自在，对店员道：“按我刚才说的尺码，基础款和当季新款都包一些。颜色……”他看了一眼江栩宁苍□□致的脸，“避开太沉闷的。”
“好的，裴先生。”店员立刻应声而去。
很快，几个大手提袋就送到了他们手上。
整个过程，江栩宁几乎没有说一句话，像个人形模特般被安排着。
裴行简又带他去买了鞋、书包、文具，甚至还包括一部新手机和笔记本电脑。
“卡号已经存进去了，需要什么可以自己买。”裴行简将手机递给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给了一颗糖。
江栩宁接过那部价值不菲的手机，手指微微收紧，垂眸看着光滑的屏幕，依旧沉默。
买完所有东西，时间已近中午。
经过商场中庭时，一阵甜腻的香气飘来。是一家很有名的甜品店，橱窗里陈列着各式各样精致可爱的蛋糕和冰淇淋，不少年轻人正排队购买。
裴行简脚步顿了顿。他想起自己十七岁时，似乎也曾偷偷渴望过这些甜蜜却“不值钱”的东西。
他看向身侧的少年：“想吃冰淇淋吗？”
江栩宁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橱窗里那些色彩缤纷的甜点，眼神有瞬间的停滞，随即摇了摇头。
但裴行简没有错过他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极细微的渴望。
“我想吃。”裴行简语气自然地说，然后抬步走向排队的人群，“你陪我等等。”
江栩宁似乎愣了一下，看着裴行简真的站到了队伍末尾，只好跟了过去。
排队的过程有些无聊。周围都是欢笑着的年轻情侣或朋友，显得他们这对格外安静和突兀。
裴行简拿出新手机，低头摆弄着，假装没注意到身旁少年的不自在。
终于轮到他们。裴行简点了一个经典的香草巧克力双球杯，然后看向江栩宁：“你要什么口味？”
江栩宁看着菜单，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或者和我一样？”裴行简建议。
江栩宁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裴行简对店员道：“两个一样的。”
店员很快将两个精致的冰淇淋杯递给他们。裴行简接过，将其中一杯递给江栩宁。
冰淇淋冒着丝丝凉气，香甜的味道直往鼻子里钻。
两人找了个相对安静的休息区坐下。
裴行简舀了一勺送进嘴里，冰凉甜腻的口感在舌尖化开。
他其实并不嗜甜，但此刻却觉得味道不错。
他看向对面。
江栩宁拿着小勺，看着杯子里细腻的冰淇淋，迟疑了很久，才极小口地舀了一点，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
冰凉和甜味瞬间侵袭了味蕾。
他的眼睛极轻微地眨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颤动。
虽然脸上还是没有太多表情，但那种全身心戒备的僵硬感，似乎因这口甜食而融化了一丝丝。
他又舀了一勺，这次动作稍微自然了一点。
裴行简默默地看着，心里那点沉郁似乎也随着他细微的动作而消散了些许。
【啊啊啊一起吃冰淇淋！好甜！】
【裴总好会！借口自己想吃！】
【弟弟吃冰淇淋的样子好乖啊，心都要化了！】
【投喂成功！好感度+1！】
阳光透过商场顶棚的玻璃洒落，落在少年低垂的眉眼和纤细的手指上，为他周身清冷的气息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暖光。
裴行简忽然觉得，或许不需要多么轰轰烈烈，就是这样一点点日常的、细微的瞬间，才能真正撬开那坚硬的外壳。
就像阳光融化冰雪，虽然缓慢，却持续而坚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