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3、重启人生 ...
-
作为从小缺少母爱的人，萃香通过慈善基金会认养了两个儿童，帮助他们支付生活费和学费，所以于她而言，此时此刻听到的病房里的哀嚎太过刺耳。
“加藤，真的不要了吗？”她最后一遍这样确认。
身旁已怀胎八月的女人厌烦地皱起眉，没有一丝犹豫地点点头。她曾经有过顾虑，可那也完全是与拿掉孩子后对自己身体的伤害有关，“看医生怎么说吧，如果真的会影响生育能力……除非生下送人，反正我是不会留他。”
认识加藤后萃香和原经纪公司没有续签合同，转而成了加藤旗下的艺人。这个雷厉风行的女人平时很照顾她，只是对于她的私生活萃香实在不敢恭维——她与自己公司里的已婚男艺人有了婚外情，并怀了他的孩子。可眼看着月份越来越大，男艺人竟再次出轨了其他女人，抛弃了加藤。
婚内便不老实的男人以后一定不会忠于你，能背着老婆和你卿卿我我迟早也会背着你偷吃的。萃香曾这样阻止过加藤，可你情我愿的事她实在无力过问，只是这孩子……
加藤厌弃这个孩子，每当想起便会觉得恶心，可先前的医生再三告诫她由于胎儿已经成熟，为了她的健康和未来生育着想，不建议打掉。
“不打掉你来养吗？”她没等医生说完便这样吼道，情绪有些过于激动，毫不手软地捶打着腹中的孩子。
萃香叹了气，最后一次将手搭在加藤的肚子上，向自己期待了许久的小□□别——是生下送人还是就此诀别，都是加藤的私事，她管不了。
护士在走廊叫了加藤的名字，萃香却“嚯”地站起身，“对不起，我出去一下。”然后头也不回的逃了。
院子里的空气比走廊中新鲜太多，萃香大口大口地呼吸，重新展开了手掌——她刚才感受到那孩子在动了！
是的，
在动。
萃香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对不对，毕竟是已经分手的恋人，没必要生养一个不被祝福看了就让自己来气的孩子，这样要求别人简直就是自我感动的道德绑架，更何况对孩子的成长而言也不是好事……可那毕竟是生命啊，无辜又可爱的小生命，她曾想与未婚夫养育却到头来什么也没能抓住的小生命。而且如果加藤因为手术损伤了生育能力，那她今后该多痛苦啊。
“生下来吧，加藤，”回去的路上萃香做了最后一次争取，“生下来吧，我来养。”
孩子出生后加藤便将他交给了萃香，健康的男孩子，睁着大眼睛，乖巧可爱。
“该叫你什么好呢？小可爱。”萃香小声逗着他，口中念叨。
加藤却不耐烦地摆摆手，“只要不姓加藤随便叫什么都好，赶快抱走吧，看得人心烦。”
我们明明很可爱呀，真是的……
萃香撅着嘴巴，在心里为他打抱不平。
“不姓加藤……那就姓森枝吧，希望他健康长大，就像树一样……‘树’，‘树’怎么样？”
“你自己定吧，我想休息了。”
“那就弘树吧。哇，你笑了，一丁点儿的孩子居然也会笑，是喜欢的对吗？阿树。”
在真正入籍时加藤犹豫了，万一被人发现萃香的户籍上多了个孩子，就真的说不清这孩子的母亲了，到那时，萃香的名誉怎么办？经纪公司会不会因此受到影响？于是为了自己的事业，她最终不情不愿地让弘树入了自己的户籍，却在下车时将他丢给了萃香，短暂的恢复后重又回到勾心斗角的职场。
多了孩子需要照顾的萃香更加忙碌了，她为事业奔忙时常会为了买婴儿用品迟点回家，不知不觉，当弘树两岁时萃香才想起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将时间留给自己奢侈地享受单身生活了。
她的脚步停在了小店的橱窗前，被那里的小摆件吸引了注意。这是一间古着店，从衣服到首饰，从装饰品到摆件应有尽有。萃香顿住脚步，被墙上的静物油画吸引了注意。
她不太懂画，只是那画中的花卉让她想起了奥菲利亚编织的花环，不觉因表演《哈姆雷特》时发生的可怕遭遇而叹息，但能饰演莎士比亚的角色真是荣幸。
“你很懂？”店里一个个子高大的男人问她。
“不，完全不，但是很喜欢。”
男人笑了，说这是今天朋友刚委托他过来挂进店里的收藏，如果想买，价格好商量。萃香实在喜欢，当即买下了。
包装过程中男人低头看了眼萃香脚边整提袋的男婴尿片，“你家有小朋友？”
“是，两岁了。”
“长得一定很像你吧，”他笑着继续问，支支吾吾加了后半句，小心翼翼地瞟了眼她的反应，“像妈妈一样清秀。”
萃香愣了愣，明白了他的意思，“嗤”地笑了，“他是我的养子，我……单身。”
男人不好意思地抓抓头，说着抱歉的话，可僵硬的五官突然舒展了，忍不住笑出声。
正当萃香准备接过油画离开时男人帮了她一把，羞涩地邀请道：“等把画放进车里……愿意和我喝杯咖啡吗？我叫白鸟拓海，想和你交个朋友。”
“今天我认识了一个人，”萃香一边为弘树喂饭一边告诉他，“个子高高的，头发蓬蓬的，穿着拼布衣服，像个艺术家，但是他说自己开了小公司。很有趣的男人，说想和我作朋友，可是我看得出他其实不止这层意思。”
她小心为弘树擦着嘴边的米糊，“你们男人呀，竟然还知道害羞，嘻嘻。阿树也在笑话他是吗？瞧你笑得多开心。”
白鸟是个随和的人，查了她的过往，知道她有情感的伤痛，总小心翼翼地靠近，唯恐萃香反感。一年之后，萃香提议，让他见见自己的养子。
“相处得如何？”内吕娜娜半躺在草坪上伸手戳了戳弘树肉嘟嘟的腮帮，在他“咯咯”的笑声里玩得不亦乐乎。认识白鸟后不久，萃香因拍戏认识了饰演女主角的娜娜，虽然依旧是在故事里饰演陷害主角的恶毒女配，可生活中却成了好朋友。也正因如此，娜娜成了第一个知道她有养子的圈内人，自从第一次见到弘树她便常常光顾萃香家，“残忍”地对弘树肉乎乎的身体上下其手，有时还会亲得孩子脸上满是口红印。
“很好啊，他很喜欢阿树，阿树也很喜欢他。”
娜娜坏笑着靠近她的脸，“少打岔！你知道我在问什么……姐姐呀，你们已经相处三年了，还不给人家一个名分吗？因为和我拍的剧大火所以看不上他了？”
“没有……”萃香嘟囔着低头拉扯地上的草皮，她觉得他太好了，自己反而配不上他。
“作我女朋友吧，”相处六年后白鸟表白了，“我不是什么大老板，也不是什么完美的男人。我有生气的时候，也有失落的时候，已经这么大人了还时常像个孩子……反而是你，森枝萃香，总会在此时耐心地劝我、鼓励我、安慰我，你是让我变得完美的那个人。我想过了，如果能和一个人白头偕老，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从那天起萃香有了男友，一年后白鸟出资买下婚房，三个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尖叫着疯跑，为家具摆放和未来的生活做了美好的畅想和规划。
她回到家中，没能将这个好消息讲完父亲便疼得直不起腰来。于是也是从那天起，萃香得知了一个噩耗，父亲得了癌症，情况比想象中糟糕。
演艺圈的竞争异常激烈，除了偶尔的模特邀约萃香的工作几乎停滞。为了给相依为命的父亲治病，她向圈内好友借过钱，从银行贷款了1000万日元，可是却已回天无力。那年秋天，在秋风吹落枯树叶的清晨，那个从来给予她温暖的怀抱渐渐失去了温度，而就在3年前，她与父亲母亲才在自己的努力下拍了第一张全家福。
再见了，爸爸，不用为我担心，我会好好活下去。
父亲的离去让萃香忽然想到了弘树：自己和前男友都曾遭遇过飞来横祸，如果有一天她再次发生意外，她希望弘树可以拥有一笔丰厚的资产好好生活。因此，即便生活拮据，萃香还是买了一份价值1000万的保险，受益人便是森枝弘树。
因为总能奇迹般的度过人生最困难的时刻，萃香被粉丝称为“有九条命的猫”。父亲死后，这个坚强得猫似的女人再次从痛苦中挣扎出来，在萧条的演艺事业中为还债蹚出一条自己的路。于是不知从哪天开始，横滨和东京的二手市场上多了一个卖奢侈品的漂亮女人，她脸上洋溢着笑容，当被粉丝认出时大方地同对方合影，从不避讳自己卖衣物还钱的事实。
“萃香，我可以帮你还钱的。”起初白鸟并不支持，他总担心刚刚失去至亲的女友会受不了舆论和压力。
可萃香摇了摇头，重又将当初那幅油画送回了古着店——因为钱不够她准备将它卖掉了。
“拓海，请不要以任何形式给予我金钱上的帮助，你是我的男友，我需要的是‘只要是萃香选择的我都会支持哦’‘萃香好棒啊’‘萃香今天又赚钱了’。”她学着他的口吻说着支持自己的话，继而首先破防哈哈大笑起来。
白鸟没有拦她，只是私下里叮嘱老板记下买画人的信息，渐渐也成为二手市场上“木之叶老板”摊位上的伙计。
一年过去，债务还清了一半。萃香笑盈盈地走出银行径直去了自己所读的大学——那天她从大学毕业了，完成了和父亲约定的本科学位。树叶繁盛的枝头萦绕着校歌与欢笑，她对着弘树手中原本想送给父亲的花束许愿：如果有可能，她还想继续深造。
“跟着白鸟叔叔去吧，又是蛇又是蜥蜴的，可不怎么适合我。”来年的5月，横滨举办了大型爬行动物展，弘树听同学说物种很多，值得一看。可直到参观的那天早上萃香依然摇头，吓得五官皱在了一起，把白鸟和弘树逗乐了。
“一起去吧，不用害怕，爬行动物应该不吃西瓜。”白鸟笑着玩起谐音梗。
萃香连忙摇头，“还是你带阿树去吧，我晚上有事你忘了吗？唉，除了加藤我都不认识，真不想去……”她说着扬了扬手中的行李，俯下身嘱咐弘树道，“妈妈（お母さん）约我今天晚上去海港参加聚会，商谈拍摄写真的事，会晚些回来。我已经帮你收拾了今晚要用的东西和衣物，你看完爬展之后跟着白鸟叔叔回他那里住一夜，明天放学后直接回家，好吗？”
“お母さん”在指加藤，她太忙，不常来看弘树，但萃香一直让他这样称呼她。
参加聚会这样的事之前从未出现过，即使只有十岁，弘树也将那天的情形记得异常深刻。他以为那不过是一次寻常的告别，寻常的挥手，寻常的“明天见”，却并不知道，他与妈妈（ママ）之间的缘分会这么浅，不过短短十年。
静谧的夜被落水声打破了平静，溺在水中的人挣扎着，惊起重重波纹。被风吹落的岸边的树叶，不甘地打着旋，终究抵不过狂风的肆虐，落入深渊似的水中。无情的波浪拍打着求救的身躯，在一片冰冷中，落叶一般无助的人筋疲力尽地坠入漆黑的泥泽。
呼喊声停了，海面归于平静，一切似乎从未发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