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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1.破解的白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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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悦一向性格开朗，人际关系也算轻松自在，但在这段时间里，她第一次察觉到，热闹中竟也能泛起一种独自面对世界的寂静。回到自己的研究室，她很快又投入到堆积如山的古籍和文稿之中，日夜交替像是没有意义的时间标尺。可自那夜后，哪怕只是翻一页纸，她都隐约感到指尖触碰的是一层不曾存在的空隙。
她本以为，这种事情结束后，就该各归各位。
可偏偏，生活像是多了一块拼图，虽然拼图不在手中，却已留下印痕。
秦擎也回到了刑大的课堂与生活。和学弟们讨论案情、训练应对反侦查，但只要闭上眼，他总是想起那张脸。他记得她低头检查的时候落在睫毛上的静默，记得她突然从后座探过身来说“你走神了”的神情，甚至记得她在夜风中轻轻靠近，又倏然远离的温度。
甚至不能对任何人提起。
生活开始恢复如常。只是偶尔在走廊转角、图书馆出口，秦擎下意识望了一眼——却只是陌生的身影擦肩而过。
林悦也没有联系他。不是不想，而是不知从哪里开始。
课程结束后，林悦和几个同学沿着江城大学的林荫大道慢慢走着，谈笑间讨论着刚才课堂上的内容。阳光从树叶间洒落，带着午后的慵懒，微风拂过，吹动她的发梢。大家的声音杂成一片，轻松而自然。
林悦本来随意地听着，突然，手机震动了一下，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出了秦擎的消息：“刑大明天有个关于犯罪心理分析的讲座，我觉得你可能会感兴趣，来听听？”
她正要点开，秦擎又紧接着发来一条：“是我，秦擎。”她的步伐微微一顿，笑意悄悄浮上嘴角，却极快又被她压下。
周围同学正热烈讨论着，林悦轻轻咬了咬唇，眼神迅速扫过消息，手指停留在回复键上。
她没有立刻回话，只是默默地滑动屏幕，似乎在思考。
终于，她敲下几个字，发送出去：“明天下午，我去找你。”
放下手机的那一刻，夕阳透过树影洒在她脸上，映出一种细微的温暖。虽然嘴角仍保持着平静，但眼底似乎藏着一丝暗喜，像是心中悄悄补全了一块缺失的拼图。
同学们还在身旁说笑，她却觉得，时间忽然变得柔软起来。
林悦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天的画面——
那天实验刚结束，两人都赶着天亮前往校区宿舍走。
秦擎从背后叫住她：“林悦。”
她回头，他站在那儿，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很认真。
“等一下。”他低头从口袋里摸出什么东西，展开，然后又紧紧捏着，像在和什么作斗争似的。他抿了抿唇，把一张折得皱巴巴的纸条递过来，“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林悦接过纸条，看着上面写得干净利落的手机号，还有他签的名字。她抬头，“这张纸挺旧的了？”
秦擎挠了下眉骨，目光游移了一下，“本来是准备活动第二天给你的……后来发现那天是活动的最后一天，我没再找到机会。”
他低头看着那张纸，手指仍旧有点控制不住地轻轻搓着，“那时候想着，可能见不到你了，就一直把这纸揣在口袋里，揣着揣着……有几次差点扔了。”
林悦挑眉看他：“那你怎么又留下了？”
他沉默了两秒，明显想说点什么，但最后却只是抬头盯着她看了一眼，轻声说：“没有为什么。”
他不愿承认，他等的是她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刻；他也不愿承认，那张皱巴巴的纸条，早就是一场不舍的反复证明。
林悦没再多问，只是把纸条折好，放进了书包最内层的口袋。
思绪回到现实，林悦下意识地将手机揣进了兜里，指尖却还留着那张纸的触感。她望了一眼天边，霞光正浓，阳光勾勒出她睫毛下的光影。身旁的同学还在说笑，讲到哪个导师的口头禅最奇葩，她却已经悄悄从话题里抽离。
她有些出神地踩过几片落叶，心里那点不愿承认的情绪慢慢浮上来。其实她一直记得那张纸的模样。也记得秦擎在说“没有为什么”时眼里那点没藏住的拧巴与别扭。
宿舍楼下，人群稀稀落落。她停了一下脚步，回头望了眼刚走过的小路，风轻轻吹起她额前的发。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嘴角的弧度，忙敛了神情，加快步子进了楼。
晚上洗完澡，她坐在书桌前，摊开笔记本，本该处理的数据却怎么看也不顺眼。注意力飘忽地游走，心里反复揣摩着明天下午见面的场景：他们会在哪里见？要说什么？是不是又要像上次那样，聊不到几句就开始杠上？
想到这，她竟有点无奈地笑了一声。
手机那头，秦擎可能也在想一样的事。
她摇了摇头，像是要把这些念头甩出去。但手指又下意识地摸了摸书包内侧口袋，那张纸条早被她夹进了一个不起眼的本子里，纸角微微翘起，像藏了句没说出口的话。
思绪一点点沉下去，直到身旁的同学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吃饭，她才轻轻摇头，“你们先去吧，我回宿舍还有点事。”
明天下午，还有点时间，她忽然决定，今天要早些睡觉，别到时候状态太差。
哪怕只是去“理理头绪”。
哪怕她告诉自己，这只是一次普通的会面。
但她知道，不止如此。
第二天下午，阳光温柔地洒在刑大东门口那排梧桐上，树影在地面上斑驳摇曳。林悦穿过校门，脚步微微一滞，这所校园对她来说既陌生又缺乏归属感。
她没有给秦擎发消息，只是跟着导航指引，穿过林荫小道，直至图书馆旁那座静谧的礼堂。推门而入，风铃轻响，凉爽的空调空气迎面扑来，和外头尚存的夏日余温形成鲜明对比。
靠窗的角落里，有人抬头望了她一眼。
秦擎倚着门窗，身姿挺拔，穿着干净利落的深色衬衫，气质沉稳且带着冷峻。他眉眼间的锐利与众不同，似乎能看透一切细节。
手中攥着一张讲座宣传单，目光时不时扫向门外，像是在等一个人。
林悦脚步放缓，眼神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心底不知为何泛起一丝暖意。
秦擎察觉到她的视线，轻轻点了点头，声音低沉：“来了。”
林悦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只是径直朝他走去。
林悦的目光也落在他身上，眼底闪过一丝难以言说的情绪，轻轻点头，“你比我想象中还要早到不少。”
秦擎耸肩，笑意中带着一丝狡黠：“是我的邀约，况且我总不能让你一个人面对那么多人。”
讲座尚未正式开始，来得早的人三三两两地入座，讲台上的投影幕正循环播放着心理学系学生制作的开场幻灯片。礼堂内光线柔和，隐约传来观众席的低声交谈。
秦擎带她坐在了中后排的位置，一边轻声道：“主讲人是我们系副主任，李铖教授，研究方向是行为模式与微表情分析。他讲课挺有意思的，不会太学院派。”
林悦点点头，视线却落在讲台前那张即将启用的座椅上：“你是不是在策划什么‘用心理学打败玄学’的行动？”
秦擎笑了一下，没反驳，声音压低了些：“只是想给你看看，所谓的‘预感’、‘第六感’，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有科学解释。”
随着听讲座的人越来越多，礼堂的灯光暗了下来，李教授走上讲台时，秦擎不动声色地往林悦那边倾了倾身。他身上带着淡淡的雪松气息，混合着图书馆旧书的油墨香。
"今天我们要讲的是模式识别与直觉预测。"李教授点击遥控器，幕布上出现一张复杂的星象图，"当人类面对随机事件时，大脑会..."
林悦小心翼翼地从书包拿出笔记本和笔，秦擎倒是有些惊讶，没想到她会如此认真。
"...这就是所谓的'巴纳姆效应'。"李教授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人们总会相信那些模棱两可的预言..."
林悦突然轻笑出声，引得前排几个学生回头。她凑到秦擎耳边，呼吸拂过他耳廓："就像你明明知道铜钱占卜不科学，还是偷偷记下了卦象解释。"
秦擎的耳尖瞬间发烫。他确实在手机备忘录里存了《周易》六十四卦详解，甚至标出了与林悦相关的内容。
讲座进行到互动环节时，李教授突然指向他们这个方向："左边从后往前数第四排穿灰色衬衫的男生，能分享一下你对直觉的看法吗？"
全场目光聚焦过来。秦擎站起身时，手表表带不小心勾住了林悦的红绳。铜钱坠子"叮"地一声撞在金属表盘上，在安静的报告厅里格外清脆。
“直觉...”他的声音有些哑，“是大脑基于经验的快速运算。”手指悄悄解着缠绕的红绳，“就像刑侦中的侧写，看似玄妙...”
"实则都是痕迹学。"林悦突然接话，声音清亮得让秦擎一怔。她不知何时也站了起来，指尖轻轻一挑就解开了纠缠的红绳，“就像这枚铜钱，看似随机落地...”
“实则受初速度、角度和空气阻力共同影响。”秦擎脱口而出。他看见林悦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突然明白她是故意的。
全场响起善意的笑声。李教授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看来这位同学对物理学也很有研究？"
散场时暮色已深。秦擎和林悦并肩走在梧桐道上，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
“你早就知道会被点名？”秦擎突然问。
林悦晃了晃手中的铜钱，金属表面在路灯下泛着温润的光晕。“奶奶教的第六卦，'讼'卦。”她的指尖轻轻描摹着铜钱边缘的螺旋纹，“主公开场合的言...”话未说完，一片梧桐叶突然飘落在发梢。
秦擎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转而轻轻摘去那片落叶。他的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睫毛，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汗。”他低声说，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红的耳尖。“估摸着是刚刚太闷了”手帕从口袋里抽出时带出一缕雪松的气息，布料上还沾着一点实验室常用的导电胶痕迹。
林悦没有立即接过。她注视着那块折叠整齐的深蓝色手帕，边缘绣着刑大的校徽——是新生入学时才会发的纪念品，保存得这样完好的人不多。
"怎么？"秦擎的手悬在空中，"怕有指纹采集粉？"
“不，是在想...”她直起身，终于接过手帕，"这么讲究的人，居然会随身带手帕。"
“我父亲教的。”秦擎突然说，“他说...”话到一半却转开了视线，望向远处图书馆的灯光，“算了，老派习惯而已。”
林悦将手帕折好还给他，铜钱在掌心微微发烫。她忽然明白，这大概就是他表达关心的方式，用最克制的方式，藏起最细腻的温柔。
她突然指向路边的长椅：“坐会儿？我想听听犯罪心理学高材生对占卜的真知灼见。”
长椅旁的梧桐叶沙沙作响。秦擎的指尖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击着，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占卜就像拼图，”他斟酌着词句，“把零散的线索拼凑成完整的图案，只不过用的不是证据，而是符号。”
“就像你分析犯罪现场？”林悦把铜钱立在椅背上，它竟奇迹般地保持着平衡。
秦擎的目光落在微微晃动的铜钱上：“更像我母亲的书房。她总说...”他突然顿住，手指收紧了又松开，“说人心才是最难解的密码。”
一阵风拂过，林悦没有追问，只是轻轻转着那枚铜钱：“我第一次见奶奶占卜时七岁，她把铜钱排成奇怪的形状，然后准确预言了邻居家走失的猫会在哪里出现。”
"条件反射。"秦擎不假思索地说，"老城区房屋布局规律，猫的习性..."
"你真的很擅长这个。"林悦突然笑了，"把魔法变成公式。"
林悦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铜钱边缘，眼神忽然变得有些遥远。"你知道吗，"她的声音轻了下来，"我本科其实是学英语教育的。"
一片银杏叶打着旋儿落在她膝头。秦擎注意到她突然用拇指反复刮蹭铜钱缺角处，那是她情绪波动时特有的小动作。
她突然把铜钱弹向半空，金属在空中划出一道银弧，"我们住的老宅是奶奶留下的，其实就前院看着古朴，后院早改成了现代装修。"
碎叶在风中飘散。秦擎突然伸手，稳稳接住了下落的铜钱。金属在他掌心发出轻微的嗡鸣，缺角处正好朝上。
"英语和民俗学..."他翻转着铜钱，"都是解码系统。一个破译语言，一个破译符号。"
林悦怔住了。夜风拂过她的发梢，带着初秋特有的凉意。这是第一次，有人没有用"妥协""退而求其次"这样的词来形容她的选择。
“你知道铜钱为什么会有个方孔吗？"他的指尖轻轻抵住那个不规则的缺口，"古人说'天圆地方'，可我觉得......"金属突然在他指间立起，旋转出细小的风声，"这个缺口才是它最真实的部分。”
林悦的睫毛颤动了一下。银杏叶的影子在他侧脸碎成斑驳的暗纹，有那么一瞬间，她错觉他手里转着的是一枚心理医生的徽章。
“我母亲的书房里有整面墙的案例录像带。”铜钱突然停在他虎口处，缺角正对着林悦心脏的位置，"她也总说人类的表情比语言诚实得多。"夜风卷着半枯的叶片掠过石阶，发出类似磁带倒带的沙沙声。
远处传来老宅门轴转动的吱呀声。秦擎突然将铜钱扣在青石板上，金属与石面碰撞出清越的颤音。“英语的虚拟式，民俗的禁忌语...”他松开手，铜钱边缘还在微微震动，"都是在教人如何优雅地藏起真正的伤口。"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抬头："你母亲现在...还做心理医生吗？"
铜钱在青石板上轻轻颤动，发出细碎的嗡鸣。秦擎的指尖悬在铜钱上方，像是要按住一个流血的伤口。
“她去世了。”他说得很轻，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三年前。"
夜风突然静止了。一片银杏叶卡在石板的缝隙里，叶尖微微颤抖。
林悦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同时也无意识地揪着袖口。她看见秦擎下颌的线条绷紧了一瞬，又很快恢复如常。
"对不起，我不知道..."她的声音哽在喉咙里。
秦擎轻轻摇头，拾起铜钱。月光下，他的指节泛着青白。“不必道歉。"他将铜钱翻转过来，缺口朝上，”就像这枚铜钱，有些伤痕本就是它的一部分。"
远处飘来饭菜的香气，混合着花的甜腻。
林悦闻到了酱香和蒸腾的面香，却觉得舌尖发苦。她盯着远处的阴影，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她本不该问那个问题的，现在这沉默像块石头般压在心口。
秦擎突然站起身，衣料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他身形很高，站起时恰好挡住月光，在林悦面前投下一片阴影。“饿了吗？”他开口时声音有些发紧，目光落在巷口那盏摇晃的面馆灯笼上，：“东门那家面馆...”
铜钱在他掌心硌得生疼。秦擎看着灯笼投在地上的光斑，意识到这是自己第一次主动转移话题。他向来习惯直面问题，此刻却像个蹩脚的新手，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利索。母亲的事他从不与人提起，可方才看着林悦摩挲铜钱的样子，那些话就不受控制地溜了出来。
林悦仰头看他，发现他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她突然明白，这是他笨拙的体贴——用一碗热腾腾的面，来化解此刻的沉重。
"嗯。"她轻声应道，借着起身的动作拂去裙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要加辣。"
秦擎闻言突然轻笑出声，那笑声很轻，却像碎冰乍破。他转过身，月光将他的影子斜斜地拉长，恰好笼住林悦的脚尖。
"医嘱禁止辛辣刺激。"他板着脸，声音却带着罕见的温度。见林悦疑惑地眨眼，他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学着她下午在资料室咳嗽时的节奏轻咳两声："咳、咳——下午三点十七分，两声干咳。
"犯罪心理学必修课。"他别过脸去，耳廓在灯笼光里微微发红，"观察人类行为特征。"这句话说得又快又轻，像是要掩饰什么。
林悦突然发现，今天的他不像那个冷面的理性狂，倒像是......像是很多年前，她在英语系图书馆遇见的那个会在《罗密欧与朱丽叶》扉页画小箭头的少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