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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路特助的微笑 ...

  •   那碗精心烹制的、价值不菲的粥,晏时安最终只勉强吃下去小半碗。不是不好吃,恰恰相反,它好喝得远超他的预期,每一口都透着金钱和精心打磨的味道。但正是这种极致的“好”,混合着靳沉舟那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掌控感和捉摸不透的意图,让他胃里像是塞了一团湿冷的棉花,沉甸甸的,无法消受。

      他将剩下的粥和小菜仔细地盖好,重新放回那个奢华的保温食盒里。这东西像个烫手的山芋,放在工位上显得无比突兀和扎眼。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把它带回家——扔掉是绝对不敢的,谁知道这会不会又触碰到靳沉舟哪根敏感的神经。

      收拾好东西,他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办公室。夜晚的凉风一吹,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感冒似乎又有加重的趋势。抱着沉重的食盒站在路边等车,他感觉自己像个揣着巨大秘密的逃亡者,身心俱疲。

      回到家,他将食盒放在厨房流理台上,盯着它看了半晌,最终叹了口气,把它塞进了冰箱最里面,眼不见为净。

      洗了个热水澡,再次吃了药躺下,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白天发生的一切,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反复上演。李经理的刁难,靳沉舟冰冷的维护,王硕谄媚的变脸,同事们敬畏疏离的目光,乔夕温暖的粥,还有……最后这份来自顶楼的、奢华却令人不安的“关怀”。

      每一幕都清晰刻骨,尤其是靳沉舟的身影。他维护他时那句“我的助理”,他批评他时毫不留情的字眼,他吩咐送粥时那理所当然的命令语气……这些碎片拼凑在一起,却形成了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的矛盾形象。

      他到底想干什么?这个问题像一个无底洞,不断吞噬着他的理智和平静。

      第二天,晏时安的感冒症状没有好转,反而因为昨晚可能又着了凉,咳嗽加重了,声音嘶哑得几乎说不出话。但他还是强撑着去了公司。

      请假?这个念头他不是没动过。但一想到靳沉舟可能对此的反应——无论是认为他娇气、脆弱,还是可能随之而来的、更令人无法招架的“关切”方式——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宁愿在公司硬扛着,至少能维持一种表面上的“正常”和“可控”。

      走进办公室,他明显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又凝滞了一瞬。同事们看他的眼神更加复杂,在他压抑不住的咳嗽声响起时,甚至有人会下意识地缩一下肩膀,仿佛怕被牵连一样。

      王硕今天没过来“关怀”,只是远远地对他露出了一个极其夸张的、近乎扭曲的友好笑容,然后就像躲瘟疫一样迅速绕开了。看来,即使是谄媚,也需要在确保自身安全的前提下进行。现在的晏时安,在众人眼里,不仅代表着“特殊关照”,也可能代表着“靠近会变得不幸”的风险。

      晏时安对此只能苦笑。他默默地坐到自己的工位上,打开电脑,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喉咙痛得厉害,连吞咽口水都像受刑。

      上午十点,该送咖啡了。

      这成了晏时安眼下最艰巨的任务。他站在茶水间,看着那套精密得如同实验仪器的咖啡设备,感觉一阵头晕目眩。他现在鼻子完全不通,嗅觉失灵,根本无法凭气味判断咖啡的香气是否达标。喉咙的疼痛和全身的乏力,也让他的手指有些发抖,测量水温和研磨咖啡豆时,精度难以保证。

      但他不敢怠慢,只能比平时更加小心翼翼,花费了几乎两倍的时间,才严格按照SOP冲好一杯。他盯着那杯黑色的液体,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端着托盘走向顶层,每一步都感觉格外沉重。敲开总裁办公室的门时,他因为紧张和不适,手指冰凉。

      靳沉舟依旧在忙碌。沈清远站在一旁。

      晏时安屏住呼吸,尽量稳着手,将咖啡杯放下,调整好角度。整个过程,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放下杯子,他不敢多看,小声说了句“靳总,您的咖啡”,就想尽快逃离。

      “等等。”靳沉舟的声音响起,叫住了他。

      晏时安心头一紧,僵在原地。完了,是不是咖啡没冲好?被他发现了?

      靳沉舟并没有立刻去碰那杯咖啡,而是抬起头,目光落在他脸上。那目光锐利如常,在他过分苍白的脸色和因为剧烈咳嗽而泛红的眼尾处停留了片刻。

      “你的感冒,”靳沉舟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还没好?”

      晏时安喉咙发紧,嘶哑地回答:“……好多了,谢谢靳总关心。”他不敢说实话。

      靳沉舟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对他的回答并不满意。他没再追问,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出去吧。”

      晏时安如蒙大赦,赶紧退了出去。关上门,他靠在墙上,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办公室内,靳沉舟这才端起那杯咖啡,凑近闻了一下,然后抿了一口。

      沈清远安静地等待着。

      “味道,”靳沉舟放下杯子,语气平淡,“偏差了百分之五。”

      沈清远颔首:“晏先生似乎身体状况不佳,可能影响了操作的稳定性。”

      靳沉舟沉默了几秒,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了两下。那个咳嗽声,即使隔着门,也隐约可闻,带着一种令人烦躁的虚弱感。

      “让陈医生中午过来一趟。”他忽然吩咐道。

      沈清远眼中闪过一丝极细微的讶异,但立刻应道:“是。安排在午休时间吗?地点是?”

      靳沉舟的目光扫过办公室角落的沙发区:“就在这里。”

      “明白。”沈清远不再多问,立刻拿出手机安排。

      晏时安对此一无所知。他回到工位,感觉自己像是虚脱了一样。刚才在靳沉舟目光的注视下,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来维持镇定。

      一整个上午,他都在昏昏沉沉和断断续续的咳嗽中度过。工作效率低得可怜。期间,沈清远照常发来了新的工作任务,没有任何多余的问候或关心,仿佛他是否生病完全不影响工作的推进。

      这反而让晏时安稍微松了口气。至少,在“工作”这个层面上,靳沉舟和他的团队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酷和“正常”。

      午休时间到了,同事们纷纷起身去食堂。晏时安没什么胃口,也不想动,打算就趴在桌子上休息一会儿。

      就在这时,内部通讯软件又响了。

      还是沈清远。

      【晏先生,请立刻到总裁办公室一趟。】

      晏时安的心猛地一沉。又怎么了?难道是上午的工作出了错?还是那杯偏差了百分之五的咖啡终于被追究了?

      他忐忑不安地再次登上顶层。推开办公室的门,却发现里面的气氛有些不同。

      靳沉舟并不在办公桌后,而是坐在沙发区。沙发上,还坐着一位穿着得体、戴着金丝边眼镜、气质儒雅温和的中年男人,旁边放着一个打开的专业医药箱。

      晏时安愣住了。

      “晏先生,这位是陈医生。”沈清远在一旁平静地介绍,“靳总吩咐,让他为您检查一下身体。”

      晏、医生?! 检查身体?!

      晏时安的大脑再次宕机,彻底处理不了眼前的状况。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位陈医生对他露出一个职业化的温和笑容。

      “我……我没……”他下意识地想拒绝,声音嘶哑难听。

      “过来。”坐在沙发上的靳沉舟开口了,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他甚至没有看晏时安,只是随手翻着一本财经杂志,仿佛眼前的一切只是安排好的一个日常流程。

      晏时安被那两个字钉在原地,动弹不得。他看着陈医生,又看看面无表情的靳沉舟,最后看向一旁如同机器人般冷静的沈清远。

      沈清远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晏时安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僵硬地走到沙发旁坐下。陈医生开始温和地询问他的症状,拿出听诊器、压舌板等工具,为他做简单的检查。

      整个过程,晏时安都处于一种极度的恍惚和羞耻之中。他像一个木偶般配合着医生的指令,却能清晰地感觉到,沙发另一侧,靳沉舟虽然看似在看书,但那存在感却强大到无处不在,仿佛有实质的压力笼罩着他。

      他竟然……在靳沉舟的办公室里……看医生?! 这简直荒谬得超出了他所有的认知!

      陈医生检查得很仔细,最后温和地说:“问题不大,就是重感冒,伴有轻微的咽喉发炎。主要是休息不足,免疫力下降。我开一些药,按时服用,最重要的是……务必好好休息,减少劳累。”他说最后一句时,目光似乎若有若无地扫过沙发另一端的靳沉舟。

      靳沉舟翻动杂志页面的手指停顿了一下,几不可察地“嗯”了一声。

      陈医生留下药,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便提着药箱离开了。沈清远送他出去。

      办公室里,又只剩下靳沉舟和晏时安两人。

      晏时安手里拿着药,坐立难安,脸颊烧得厉害,根本不敢看靳沉舟。

      “听到医生的话了?”靳沉舟合上杂志,目光终于落在他身上,“减少劳累。”

      晏时安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听到了。谢谢靳总。”

      “今天剩下的工作,交给清远处理。”靳沉舟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现在,立刻回家休息。”

      “可是……”

      “没有可是。”靳沉舟打断他,语气冷硬,“我不需要一个病恹恹的助理在这里传播病毒,更不需要一个连咖啡都冲不准的员工浪费公司资源。”

      他的话依旧直接又难听,像是在嫌弃一个没用的工具。

      晏时安刚刚升起的那点感激和复杂情绪,瞬间被这盆冷水浇灭,只剩下难堪和冰冷。他攥紧了手里的药袋,指甲掐进掌心。

      “是,靳总。”他低下头,掩去眼底的涩意,站起身,只想尽快离开。

      当他走到门口,手握住门把时,身后却又传来靳沉舟的声音,比刚才似乎缓和了一丝,但依旧带着命令的口吻:

      “把药吃了再走。”

      晏时安脚步一顿,没有回头,拉开门,几乎是跑着离开了。

      办公室门关上。

      靳沉舟站在原地,目光落在沙发上那个刚才被晏时安坐过、还微微有些下陷的位置,眉头紧锁。

      麻烦。真是越来越麻烦了。

      沈清远悄无声息地走了回来。

      “他看起来,”靳沉舟忽然开口,像是不确定地在确认什么,“很难过?”

      沈清远推了推眼镜,平静无波地回答:“根据面部微表情和肢体语言分析,晏先生此刻的情绪成分中,羞愧、难堪、委屈占比约为百分之七十,感谢占比约为百分之二十,其余为困惑和疲惫。”

      靳沉舟沉默了片刻。

      “为什么?”他像是在问沈清远,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他已经让医生来看他了,也让他回家休息了,为什么还会“难过”?

      沈清远没有说话。他知道这个问题不需要他回答。

      靳沉舟走到办公桌后,拿起那份被晏时安偏差了百分之五的咖啡,又喝了一口。

      确实,味道不对。但,似乎也没那么难以忍受。

      他放下杯子,对沈清远吩咐:“通知人事,把他的病假记录消掉。算带薪病假。”

      “是。”沈清远应下,转身去执行。在推开办公室门离开的瞬间,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冷静面容上,唇角似乎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那是一个转瞬即逝的、意味深长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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