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4章 画错的阴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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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旗仪式的广播还在操场上空回荡，校长的声音被扩音器放大，带着点电流的杂音，听着有些模糊。林野站在班级队伍里，手插在校服口袋里，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口袋里的线头。风卷着操场上的尘土，扑在他脸上，带着点干燥的凉意，把他额前的碎发吹得乱晃。
他没怎么听广播里在说什么，目光越过前排同学的肩膀，像被磁石吸住似的，落在最前面的顾砚身上。
顾砚作为班长，站在班级队伍的最前端，脊背挺得像直尺，连后脑勺的线条都透着股规整。校服外套的拉链一丝不苟地拉到顶端，领口蹭着他线条清晰的下颌，侧脸在稀薄的晨光里显得格外分明——鼻梁高挺，唇线抿成一条直线，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弧度。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一小片光洁的额头，阳光落在那里，像镀了层薄金，连细小的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林野的手指在口袋里无意识地蜷缩着，指甲掐进掌心，留下几个浅浅的印子。他今天没带速写本，只能在心里默画——描摹顾砚微抿的唇线，记下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连他因风而微微颤动的睫毛都没放过。睫毛很长，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方投出一小片阴影，随着呼吸轻轻晃动。
他想起昨天画的那把黑色雨伞，还摊在速写本的某一页，伞骨歪歪扭扭的，旁边用铅笔尖戳了个小小的问号。其实林野心里很清楚，那三分的差距从来不是症结。
他真正在意的，是顾砚永远云淡风轻的样子，像什么都惊不起他眼底的波澜；是自己对着画本描摹时，笔尖不自觉放缓的速度，连呼吸都怕惊扰了纸上的人；是每次被对方不经意的举动打乱的心跳——比如弯腰捡橡皮的瞬间，比如递伞时微凉的指尖，比如此刻被风吹起的碎发。
这些藏在“竞争”外壳下的东西，像藤蔓一样悄悄滋长，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又慌乱。
升旗仪式结束后，各班按顺序退场。回到教室时，晨读还没开始，只有零星几个同学在座位上预习。林野把书包往桌洞里塞，帆布蹭过木桌板，发出轻微的声响。指尖突然触到一个硬纸包，方方正正的，边缘有点硌手。
他愣了愣，伸手摸出来一看，是一包白色包装的感冒药，塑料外壳上印着熟悉的品牌，包装上还印着个笑眯眯的太阳图案。包装右上角贴着一张浅黄便利贴，字迹清瘦锋利，带着股说不出的韧劲，一眼就能认出是顾砚的笔锋：“昨天淋雨了？医务室拿的，没过期。”
指尖捏着那包药，有点发烫，像是揣了块小暖炉。林野转头看向顾砚，对方正低头整理收上来的数学作业，一摞厚厚的本子在他手里被码得整整齐齐。侧脸对着他，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方投出一小片阴影，随着翻页的动作轻轻晃动。
阳光从他身后的窗户斜照进来，穿过玻璃上的水汽，在他身上投下一块菱形的光斑，把他半边肩膀染成暖金色，连带着那层惯有的冷意都淡了些。能看到他脖颈处的皮肤，白得像瓷，被阳光照得有点透明。
林野忽然想起前几天画的那张侧影。当时他笃定顾砚是块捂不热的冰，特意把颧骨下方的阴影加深，用4B铅笔反复涂抹，几乎要漫过唇角，像是要把所有温度都锁在里面，画出的线条冷硬得像寒冬的冰棱。
可现在看来，那阴影分明很薄，薄得能透出底下的肤色，甚至能看见被阳光晒出的细微绒毛，像撒了层细盐。
是他画错了。
“喂。”林野开口，声音有点干涩，像被砂纸磨过，“药多少钱？我转给你。”
顾砚抬起头，目光落在他手里的药盒上，那双浅墨色的眼睛在晨光里显得格外亮。他摇了摇头，声音很轻：“不用。”
“不行，得给。”林野掏出手机，点亮屏幕，点开转账界面，手指在数字键上悬着，“说个数。”
顾砚的视线从他手机屏幕移开，落在他脸上，停顿了两秒。林野能感觉到那目光，不算锐利，却带着种说不出的穿透力，仿佛能看穿他故作强硬下的别扭。然后，顾砚才缓缓开口，语气平铺直叙，像在陈述一个公式：“吃了药，下午物理小测别考砸了。”
林野的耳尖有点发烫，像被阳光晒得太久，连带着后颈都有点热。他梗着脖子，强装镇定：“谁说我会砸？”
“上次你发烧，物理考了82。”顾砚的声音依旧平淡，却精准地报出了一个数字，“你平时都在90以上。”
林野愣住了。
他自己都快忘了上个月那次发烧时的成绩，只记得当时头晕脑胀，连最简单的受力分析都算错了好几道。顾砚怎么会记得？难道他一直在留意自己的分数？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林野强行按了下去——肯定是碰巧记得，学霸的记忆力都好得离谱。
他张了张嘴，想问“你怎么知道”，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这次肯定比你高。”
顾砚挑了下眉。
这是林野第一次见他露出除了冷淡之外的表情，很淡，只是眉峰微微上扬了一下，却像冰面裂开一道细缝，透出点不一样的东西。“拭目以待。”他说完，低下头继续整理作业，指尖划过作业本的封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林野捏着那包感冒药，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乎乎的。他把药塞进桌洞最里面，却没立刻合上桌洞门——透过半开的缝隙，能看见顾砚放在桌下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正无意识地敲着椅腿，笃、笃、笃，节奏均匀，还是那个背单词时的节拍。
晨读铃响了。林野翻开英语课本，目光落在单词表上，“abandon”这个词被他盯了半天，字母都快看出重影了。脑子里却反复回放着刚才的对话，顾砚挑眉的瞬间像慢镜头一样在眼前晃，连他指尖敲椅腿的节奏都清晰得像在耳边。
他忽然抓起笔，在课本空白处飞快地画了个简笔画：一个歪歪扭扭的小人，背挺得笔直，正低头看着另一本翻开的作业本，旁边标了个小小的“？”，问号的尾巴还卷了个圈。
画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在画他了。
林野有点慌乱地用手捂住那个小人，指尖能感觉到纸页的纹路，心跳得像揣了只小兔子。抬头时正好对上顾砚的目光，对方不知看了他多久，见他望过来，眼神闪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移开，继续看自己的书。
林野的脸颊更烫了，连忙低下头假装读单词，声音却有点发飘。
下午的物理小测，林野做得异常顺利。前面的基础题几乎没卡壳，笔尖在试卷上沙沙作响，连他自己都有点惊讶——大概是早上那包感冒药起了作用，脑子清醒得不像话。
最后一道附加题有点难度，涉及到复杂的圆周运动和能量守恒，林野卡了五分钟，草稿纸上画了好几个示意图，都觉得不对。他皱着眉咬着笔尖，抬头想活动一下脖子，正好对上顾砚的视线。
对方不知看了他多久，眼神里没什么情绪，见他望过来，便轻轻抬了抬下巴，目光往自己摊开的草稿纸那边示意了一下。
林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顾砚的草稿纸上画着一条辅助线，用红笔标了个箭头，正好穿过那个让他卡壳的圆心——正是解开这道题的关键！
林野的心跳漏了一拍，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攥住了，连呼吸都慢了半拍。他连忙低下头，脸颊有点热，能感觉到耳朵在发烫。按照那条辅助线的思路往下写，果然顺畅了许多，复杂的公式推导瞬间变得清晰，像是拨云见日。
交卷时，林野把卷子往顾砚那边推了推，纸页边缘蹭过对方的胳膊，带着点微凉的温度。他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谢了。”
顾砚没说话，只是在收卷的同学走过来时，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卷子压在了林野的上面，像是在替他挡住什么。林野能感觉到那轻微的重量，落在纸上，也落在心里。
放学前，物理老师抱着批改好的试卷走进教室，把卷子按分数从高到低往下发。“顾砚，96。”老师的声音里带着赞许，顾砚起身去拿卷子，步伐依旧沉稳。
“林野，94。”
又是两分的差距。
林野从老师手里接过卷子，红色的分数像小旗子一样插在卷首。他盯着卷子上的分数，没像往常一样觉得烦躁，反而有点想笑——从三分到两分，好像也算进步？
他转头看向顾砚，对方正拿着他的卷子，用红笔在一道错题旁标注着什么。笔尖划过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林野凑过去一看，只见错题旁边写着一行小字：“这里的受力分析漏了摩擦力，下次注意。”
字迹依旧清瘦，却比便利贴上的多了点温度，连笔锋都柔和了些。
林野忽然觉得，那两分的差距，好像也没那么刺眼了。就像隔着一层薄雾看风景，模糊了棱角，只剩下柔和的轮廓。
他拿出速写本，翻开新的一页，这次没画侧影，也没画手，只画了两道并列的分数：94和96。数字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箭头，从94指向96，箭头尾巴上，画了个没什么气势的小拳头，拳头还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画完，他把速写本往桌洞里塞，动作轻得像怕被人发现。抬头时，看见顾砚正低头看着自己的试卷，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下，快得像错觉，被他迅速掩饰过去，只留下眼底一点浅浅的笑意，像被阳光融化的冰。
窗外的风还在吹，卷起几片落叶，在窗台上打了个旋儿。林野看着顾砚的侧脸，心里忽然觉得，或许画错阴影也没什么不好。
至少，让他看清了冰面下的温度。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4章 画错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