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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重新启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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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玉麟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神色认真起来，那属于科研人员的探索光芒重新在他眼中点亮，“谈不上设想。不过，但Q族的生物形态确实挑战了我们现有的认知。你知道，人类的寿命受限于细胞端粒的磨损，而龙虾的成长与寿命则与蜕壳过程息息相关。但我们至今不清楚，Q族的生命以何种机制维系和约束，它们的‘生长’或‘形态变化’又是基于什么原理。如果能获得更多、更新鲜的检材，尤其是不同个体，甚至不同生命阶段的样本，那将是突破性的……”
他的神情崇高得像沐浴圣光。佘栖云不由得暗想，自己在面对极其感兴趣的学术课题时，是否也这样。所以更可能的——佘栖云在心中冷笑，她明白了，为什么要把她和亚当放在一起隔离、一起检测，这分明是最不合规的步骤
——他们期待的，根本不是“安全”，而是希望在她或亚当身上，能观察到某种“意外”的交互反应或生理变化……
“蒋老师……”佘栖云露出了一个温婉得体的假笑，“这次让您失望了。不过，总归还有下一次的。安德烈答应下次见面再给我、哦，我们，一些新鲜检材。”
蒋玉麟举起酒杯，“不不，没有失望。关于Q族，今天的一切成绩都有你的一份功劳。小佘，预祝我们成功！”
她没有从他脸上捕捉到尴尬或局促，对方依旧保持着那副宽厚长者的模样。但佘栖云确信自己的猜测没错——只能说，对面这只老狐狸太擅长伪装。
沙漠隔离室里的三个人终于熬满了漫长的四十八小时。陈默像条癞皮狗似的趴在门上，手掌有气没力地拍，嘴里含糊地喊：“开门……让我出去……我要洗澡……”
门口有人声，似乎吵了两句。接着是咔哒声——门锁弹开的声音。陈默像被烫到一样向后跳了一步。三人的目光死死盯住那扇厚重的门，看着它先是裂开一条缝隙，随即被符钧和一把推开。
喧嚣瞬间涌进来，与室内闷馊的气息混合在一起。符钧和大步迈出去，强烈的阳光让他不由得眯起眼睛躲了躲。
对面响起了一个和陈默一样欠揍的声音和一阵看热闹的笑声：“头儿，要不要给你打把伞啊？再涂点儿防晒霜，别让太阳吓着你。”
全组里嘴这么欠的，除了陈默只有托马斯了——司机，英国男孩，梳着桀骜的莫西干头，一副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模样——但这话绝不能当着他面说，否则准得炸毛。
符钧和连看都没看，迅速蹲下身，随手捞起一把沙子就朝着停在旁边的战术车方向扬了过去。托马斯立刻骂骂咧咧地喊起来：“嘿！别拿沙子扔我‘媳妇’！弄花了漆面我跟你没完！”
他嘴上嚷嚷着，人却从驾驶室跳下来，不是挥拳头，而是大笑着张开双臂，结结实实地和符钧和、陈默，还有跟着出来的伊万逐个用力拥抱了一下，用力拍打着彼此的后背。
战术车周围，小组的其他成员也以各自的方式迎接着他们。狙击手马尔科·渡鸦抱着他的爱枪坐在车顶，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保持着警戒。副驾驶上的电子专家莎拉·幽灵淡定地嚼着口香糖，仿佛身边的热闹与她无关。李正浩靠在车边，和金智妍搭话，而金智妍的目光却全落在符钧和身上，根本没留意李正浩说什么。
符钧和迎着金智妍的目光，朝战术车方向迈了一步。她娇小的身躯在宽大的作战服里显得空荡，利落的短发被汗水黏在额角，眼窝青黑，显然这两天她也没能好好休息。
“智妍，辛苦你了。你还好吗？”符钧和放缓了声音问道。
她走上前几步，声音有些沙哑，但语气平稳坚定：“组长，陈默，伊万。隔离期已结束，欢迎归队。我还好，倒是你们，看着怪遭罪的。”
陈默别过脸去，望着远处起伏的沙丘，低声嘟囔：“就会逞强。”
“谁逞强了？”金智妍立刻反驳，指了指战术车，“他们才辛苦。基地外围现在聚集了大量未经授权的人员，局势紧张。要不是来接应你们，他们根本抽不开身。”
符钧和闻言，神色一肃，提高了音量道：“大家都辛苦了！但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刚接到最新指令，我们需要立刻前往东侧防御塔进行补防！”他随即转向金智妍，压低声音：“智妍，你看起来需要休息。我给你半天假，回去睡一觉。”
出乎意料的是，金智妍微微昂起了头，那双眼睛疲惫而倔强：“组长，我是医疗兵，但我首先是一名战士，是岩石小组的一员。你不能因为我的职能是救治，就认为我无法承受前线的压力，或者需要特殊的保护。”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连一向事不关己的莎拉都停止了咀嚼口香糖，默默望着金智妍。符钧和脸色先是微微一沉，但很快，他脸上的线条柔和下来。他挺直脊背，有力地点头：“明白了。是我考虑不周。归队吧，金智妍下士！”
“是！组长！”金智妍高声应答，脸上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符钧和转向全体成员，声音洪亮而充满力量：“全体都有！”
车顶的马尔科和副驾的莎拉立刻利落地跳下车，所有人迅速以挺拔的军姿面向符钧和。
“登车！目标，东侧第二防线！”
岩石小组的成员们以训练有素的动作迅速、有序地跃上战术车。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轮胎卷起漫天黄沙，载着这支齐聚的队伍，冲向基地外围那片危险的混乱区域。
直升机高度降低，准备降落到联合前线基地。佘栖云靠窗坐着，目光刚刚从沙海中心那座沉默的BX身上收回，投向了脚下。
这个低头的瞬间，她的视线被基地边缘的异常吸引过去。东侧区域防卫塔附近腾起了尘烟，需要努力分辨才能看出尘烟里人群密集，隐约可见棍棒和盾牌在挥舞。
她趴在舷窗上盯着那混乱观察。飞机逐步下降，视野渐渐清晰。突然，佘栖云心头一紧，她看见了符钧和，还有伊万那个明显得犹如坐标的庞大身躯。他二人与另外一些沙漠迷彩们，组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移动壁垒，阻挡着涌动的人潮。
细看去，伊万像一堵墙，举着一面大盾，堵在防线缺口的最前沿。陈默在他侧翼，身形灵活地穿梭，用枪托和巧劲格开冲卡者。符钧和在另一侧稍远处，徒手用格斗技巧，一次次制服、推开想要撕破铁网的那些激进分子，同时对着通讯器急促地喊话，似乎在协调着什么。
就在飞机即将掠过他们上空的那一刻，仿佛有心电感应一般，正在将一个扑上来的人反剪双手按倒在沙地上的符钧和，猛地抬起了头。汗水从他额角滑落，脸上沾着沙尘，但那双眼睛锐利地捕捉到了佘栖云的舷窗。
两道视线穿透了一切阻碍，在空中短暂地交汇了。佘栖云的心脏在胸腔里重重地跳了一下。她似乎看见符钧和对她扬起了笑脸。后来她反复琢磨，怎么想都觉得只是巧合吧。只是一个瞬间，在那样混乱的局面下，透过那个小小的脏兮兮的舷窗，他怎么可能看清自己呢？
但她的清晰地确记住了那一刻他的双眼——闪亮、坚定、带着久别重逢的惊喜和呼之欲出的、滚烫的情感。
一直到走出机舱，她才收回心思。而当她双脚落到地面上，眼前这个临时机场的模样，惊得她掉了下巴。几天时间，这里已经变得她完全认不出来了。
她离开时，机场还很空旷，只有必要的军事运输机零星停放。而此刻，跑道延长了一倍有余，旁边像在举办航空展览似的，挤满了各种型号、各种涂装的运输机。地勤人员驾驶着车辆穿梭不息，繁忙得不输任何一个大都市的国际机场。
巨大的机腹下，大量的板条箱和密封货柜堆积如山，物资快要淹没仓储区了。空气中满是航空燃油与沙尘的混合气味，引擎轰鸣、喇叭呜咽、人员呼喊，甚至还夹杂着几声狗吠，交织成一片喧哗乐章。
“这是怎么了？”佘栖云一时有些恍惚。她穿越了吗？
蒋玉麟来到她身边，脸上露出了兴奋与荣耀，“你还不知道吗？小佘。就在我们进行保护性观察的这段时间里，蓝星联盟已经和Q族朋友达成了初步协议，人类与Q族的第一次‘物资换技术’交流，已经开始了。”
他转向佘栖云，毫不掩饰地大加赞赏道：“这一切，可以说都是你的功劳啊，小佘。是你勇敢地作为先驱，与安德烈进行了那次关键的私下接触，才给了决策层打通通道的信心！联盟高层对你的评价极高，认为你为全人类立下大功！你的正式表彰很快会下来，那时候，你将成为一颗冉冉升起的学术新星！”
佘栖云心里打翻了五味瓶。平心而论，她不愿意将那次算不上成功的会面与荣耀、交易、功利之类的词联系起来。她的初衷是为了探究真相，怎么突然就变成了一场赤裸裸的交易的序幕？她感觉自己成了一枚棋子，而棋手们从来不问棋子的想法。
可另一个声音又在心底询问：荣耀不好吗？如果无论如何都要做一件事，而她从这件事里获得了肯定，这也不算坏事。这都是社会规训的一部分，是她赖以获得安全的秩序。
她艰难地牵动嘴角，挤出了笑容，目光投向堆积的物资，“它们……Q族要了什么？又给了什么呢？”
“大量淡水、肉食、复合型营养剂、一些特定矿产样品。对于人类来说，几乎是没有成本的。”蒋玉麟语气轻松，“作为回报，它们给出了脑机接口的模型机和碳基芯片的设计原理与设计图。简直是白菜价！这充分说明了它们的诚意，也证明了你的判断：接触和对话才是两个文明之间唯一正确的路。”
佘栖云脑海中回想起了安德烈那张完美的脸，和它口中提到的“效率”、“经济”这些说辞。人类感觉这场交易是白菜价，那么对于Q族来说，这场交易划算吗？
蒋玉麟似是看出了佘栖云的心不在焉，笑道：“小佘？想到什么了？”
“我在想，蒋老师，外面那些想闯进来的人，怎么那么多？”
“哦，那个呀。”蒋玉麟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基地的网络管控有限度开放了。你也知道，BX的降临根本无法保密。人涌进来只是早晚的问题。”
佘栖云点点头，疲惫地笑道：“原来如此。蒋老师，我太累了，先去休息了。”
回到狭小但熟悉的D17宿舍，她反手关上了门，人也顺势靠在门板上。她深深吸了几口气，用力捏了捏胀痛的额头，然后就扑向了笔记本电脑，迫不及待地联上公域网络。
信号接通的瞬间，信息提示音如同爆米花炸裂般的疯狂响起，屏幕被潮水般涌来的新闻推送、社交媒体通知和私人信息淹没。外面的世界正在经历天翻地覆的变化，前线基地再也不是避风港，而是面向惊涛骇浪的第一道防波堤。
该来的总要来，浪尖上的人，无处可逃。
——第一部分·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