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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暴露 ...

  •   探视日的阳光难得不吝啬,金灿灿地洒在康复中心的院子里,给斑驳的水泥地镀上一层浅黄,连墙角那几株蔫蔫的野草,都显得精神了些。江自知醒得比平时早半个钟头,天刚亮就摸黑坐起来,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小心翼翼地把鞋底的纸团抠出来——纸团被袜子裹了三天,带着点体温,边缘有点发潮,却没损坏。他把纸团展开又折好,反复确认字迹没晕开,才重新塞回鞋底的破洞,用袜子仔细盖住,连袜口的褶皱都捋得平整,生怕露出一点破绽。

      上午九点,护工老赵“哗啦”一声打开病房门,钥匙串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格外刺耳。“都出来!家属在院子里等着,别磨蹭!”老赵的嗓门洪亮,震得江自知耳朵发麻。江自知跟着老周走在队伍后面,手心全是汗,连病号服的袖口都被攥得发皱。他偷偷观察院子:长椅上坐满了家属,大多手里提着东西——有给病人带水果的,网兜装着几个苹果,表皮还沾着水珠;有带换洗衣物的,用塑料袋包着,鼓鼓囊囊的;还有个老太太,手里拎着个保温桶,大概是给儿子带了热粥,脸上满是期待,可她儿子走过去时,却只是低着头,连话都没说一句。

      江自知的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圈,心里既紧张又谨慎——老周说的“老实家属”,得是那种看起来温和、没什么架子的。很快,他看到了目标:一个五十多岁的阿姨,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碎花衬衫,领口缝着个小小的布补丁,手里提着个半旧的布袋子,袋子口露出一截粉色的毛线——像是给女儿织的毛衣。阿姨正四处张望,眼神有点焦急,时不时踮起脚尖往病房门口看,一看就是在找自己的家人,脸上没有那种居高临下的冷漠,反而透着点朴实的憨厚。

      “周叔,我去那边看看。”江自知压低声音跟老周说,老周会意,点了点头,故意放慢脚步,走到院子中间的花坛边,假装看坛子里的杂草,实则用眼角的余光盯着江自知的方向,同时留意着护工的动静——小李和老赵正在院子门口跟一个穿西装的家属说话,小李手里拿着个笔记本,好像在登记什么,暂时没注意到这边。

      江自知深吸一口气,慢慢朝阿姨走过去。阳光照在他身上,却没带来一点暖意,反而让他的手心更烫了。“阿姨,您好。”他站在阿姨身边,声音压得很低,怕被别人听到,“您是来看人的吗?”

      阿姨愣了一下,转过身看到江自知,先是有点警惕,随即露出个温和的笑容,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显得很亲切:“是啊,小伙子,来看我女儿。她在三楼,护工说这会儿能出来见了,我正找她呢。”阿姨说话的语速有点慢,带着点地方口音,听起来很实在。

      “我也是这里的病人。”江自知咬了咬嘴唇,鼓起勇气继续说,“阿姨,我有个忙想请您帮一下……我写了封信,想让您帮忙寄出去,地址我记在心里,您能不能……”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要贴在阿姨耳边,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指甲都掐进了掌心。

      阿姨的笑容僵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犹豫,她下意识地往院子门口看了一眼,手里的布袋子往怀里紧了紧——大概是怕惹麻烦。江自知赶紧补充,语气里带着点恳求:“阿姨,我不是坏人,我真的没疯。这封信对我很重要,关系到我的清白,您就帮我这一次,好不好?我以后肯定会报答您的。”他的眼睛里满是急切,甚至能看到一点水光——那是绝望中生出的一点希望,怕被阿姨拒绝。

      阿姨看着江自知的样子,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声音也压得很低:“行吧,小伙子,你把信给我,地址告诉我,我回头就去寄。你放心,我肯定给你寄出去。”她说着,还往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注意这边,才悄悄把布袋子的拉链拉开一点,准备接信。

      江自知心里一喜,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一点。他赶紧弯腰,左手扶住左腿膝盖,右手悄悄伸到鞋底,指尖在破洞里摸索——纸团刚好卡在里面,他轻轻一抠,就把纸团拿了出来。就在他准备把纸团递给阿姨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像冰锥一样扎进耳朵里:“江自知!你在干什么?!”

      江自知的身体瞬间僵住,手里的纸团差点掉在地上。他猛地回头,看到小李正快步朝他走来,脸色铁青,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手里的橡胶棍在水泥地上“咚咚”地敲着,每敲一下,都像敲在江自知的心上。“没……没干什么,”江自知的声音开始发颤,下意识地把手里的纸团往身后藏,脚也往后缩了缩,想挡住鞋底的破洞,“我就是跟阿姨问问路,看看我家人来了没有。”

      小李走到江自知面前,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神像扫描仪一样,从他的脸扫到他的脚,最后停在他藏在身后的手上。“问路?”小李冷笑一声,声音里满是嘲讽,“我看你是想耍什么花样吧?刚才我就觉得你不对劲,鬼鬼祟祟的,果然没安好心。”她转头看向旁边的阿姨,语气瞬间变得严厉:“大姐,他跟你说什么了?他给你东西了没有?”

      阿姨被小李的气势吓到了,身体往后缩了缩,手一抖,布袋子差点掉在地上。她赶紧摇了摇头,声音也有点发颤:“没……没说什么,他就是问我有没有看到他的家人,没给我东西,真的没有。”阿姨一边说,一边往后退,显然是想赶紧跟江自知撇清关系,怕惹上麻烦。

      小李显然不信,她的目光又落回江自知的脚上——江自知的左脚因为刚才的动作,袜子往下滑了一点,露出了鞋底破洞的边缘。“你把左脚抬起来,我看看。”小李的语气不容置疑,手里的橡胶棍指了指江自知的脚。

      “我脚没事,不用看。”江自知的心跳得飞快,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往后退了一步,想躲开小李的目光。

      “让你抬你就抬!哪那么多废话!”小李突然上前一步,伸手抓住江自知的左胳膊,力气大得惊人,江自知感觉胳膊像被铁钳夹住一样,疼得他差点叫出声。他没站稳,身体往前踉跄了一下,小李趁机蹲下身,一把抓住他的左脚脚踝,用力一扯——江自知的鞋“啪”地一声掉在地上,露出了里面发白的袜子,还有袜子上那个小小的破洞,而破洞旁边,那个皱巴巴的纸团正卡在鞋底的破洞里,格外显眼。

      小李捡起鞋,用手指把纸团抠出来,展开——纸团被折得很小,展开时发出“刺啦”一声轻响,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露了出来。小李低头看了几眼,脸色越来越难看,随即抬起头,对着周围围过来的家属大声念了起来:“‘张哥,我没疯,是被我爸送进精神病院的……’你们听听!”她念到“我没疯”的时候,故意停顿了一下,冷笑一声,“自己把公司搞垮了,还说是别人的阴谋,这不是疯话是什么?真是无可救药!”

      周围的家属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原来是个疯子啊,怪不得看着不太对劲。”“自己没本事,还怪别人,真是可怜又可气。”“这种人就该好好关着,别让他出去闹事。”那些话像针一样,一根接一根地扎在江自知的心上,让他又羞又怒,脸涨得通红。

      “我没疯!我说的都是真的!鼎盛就是阴谋收购江氏!”江自知挣扎着想要辩解,可胳膊被小李抓得死死的,根本动不了。他看着那些议论他的家属,有的眼神里满是鄙夷,有的则是看热闹的好奇,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他,甚至没有一个人愿意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还嘴硬!”小李念完信,随手把那张纸揉成一团,然后又猛地展开,撕了起来——“刺啦、刺啦”的声音在安静的院子里格外刺耳,纸片碎成一片一片,像雪花一样落在江自知的脸上、身上。“我看你是关小黑屋关得不够,这次非得让你好好反省反省,看看你还敢不敢耍花样!”

      小李转身对着不远处的两个护工喊:“你们过来!把他带进去,关小黑屋,这次关五天!好好看着他,别让他再搞什么小动作!”

      两个护工立刻走过来,一左一右抓住江自知的胳膊。他们的力气比小李还大,江自知感觉胳膊都要被捏断了,他拼命挣扎着:“我没疯!放开我!你们不能关我!这是非法拘禁!”可他的反抗在护工面前像挠痒痒一样,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老周看到这一幕,赶紧跑过来想帮忙,却被老赵拦住了。“老周,你别多管闲事!”老赵双手抱胸,挡在老周面前,眼神里满是威胁,“不然连你一起关进去,到时候可别后悔!”老周看着江自知被护工拖着走,脸上满是担忧,想说什么,可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是紧紧攥着拳头,指节都泛了白。

      江自知被护工拖着往小黑屋走,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阿姨——阿姨已经躲到了人群后面,低着头,不敢看他,手里的布袋子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怕被牵连。他又看了看老周,老周正用眼神示意他“别反抗,先忍着”,眼里满是无奈。走廊里的家属还在议论他,那些声音像嗡嗡的苍蝇一样,围着他转,让他头晕目眩。

      小黑屋的门在走廊尽头,是一扇破旧的铁门,上面锈迹斑斑,还贴着一张褪色的纸,上面写着“禁止靠近”。护工打开门,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差点让江自知呛到。他被护工用力一推,踉跄着摔进了屋里,门在他身后“哐当”一声锁上,黑暗瞬间吞噬了他。

      江自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慢慢滑坐在地上。墙壁上的霉斑蹭到了他的病号服上,留下一块深色的印子。他抬起手,摸了摸脸上,全是眼泪——那是委屈的泪,是愤怒的泪,也是绝望的泪。他知道,这次关进去,不知道要承受多少痛苦,更重要的是,他唯一的希望,那个他小心翼翼藏了三天、寄托了所有期待的求救信,也碎了。

      黑暗中,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砰砰”地响,像在敲打着一面破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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