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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最后的确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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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工服的袖口蹭过院长办公室的木门,带起一丝细微的灰尘。谢平安站在门口,抬手敲了三下,指节碰到冰凉的木纹时,刻意放缓了呼吸——胳膊上的淤青还没消,昨晚涂的红花油味还残留在布料纤维里,他怕动作太大会牵扯到伤口,更怕院长闻出异常。
“进来。”
里面传来院长沉闷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花,压得人胸口发闷。谢平安推开门,最先闻到的还是那股挥之不去的霉味,混杂着浓茶的苦味和烟蒂的焦味。院长坐在那张掉漆的实木办公桌后,面前摊着一本黑色笔记本,封皮上“鼎盛投资”的银色logo在白炽灯下泛着冷光,旁边放着那个印着医院标志的白色保温杯,杯盖没拧紧,冒着一缕细弱的热气。
“停职一天,想清楚了?”院长没抬头,手指在笔记本上轻轻划过,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谢平安垂着手,目光落在自己的鞋尖——护工鞋的橡胶底已经磨平了一块,露出里面的白色内衬。他刻意放低姿态,语气里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悔意”:“想清楚了,院长。之前是我糊涂,不该跟江自知走太近,忘了自己是护工助理的本分。以后我肯定专心干活,不跟病人多啰嗦。”
院长这才抬起头,眼神像两柄钝刀,在谢平安脸上扫来扫去,从他的头发丝一直看到他攥紧的衣角。谢平安能感觉到那目光里的怀疑,却依旧保持着低头的姿势,指尖悄悄掐了掐掌心——疼意让他更清醒,也让脸上的“顺从”看起来更真实。
“专心干活就好。”院长终于移开目光,端起保温杯喝了一口,茶水吞咽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月底探视日人多,护工们都要去维持家属区的秩序,观察室那边没人盯。你那天别去打扫了,去观察室守着,别出什么乱子。”
谢平安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观察室?那正是他和江自知计划里“突发急症”的地点。院长这是故意把他安排过去,是想监视,还是真的觉得他“悔过”了?他压下心里的波澜,脸上挤出一丝感激:“谢谢院长信任!我那天肯定守在观察室,保证不让任何病人随便进出,也不让无关人等靠近。”
“尤其是江自知。”院长突然加重了语气,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一下,发出“嗒”的脆响,“他最近‘好转’得快,探视日人多眼杂,你多盯着点。要是他有什么不对劲,比如想跟家属说悄悄话,或者往门外跑,立刻跟我说。”
“您放心,我记着了。”谢平安赶紧应声,心里却悄悄松了口气——院长把他安排去观察室,反而省了他找借口靠近的功夫。接下来,只要按计划让江氏“突发抽搐”,张护士配合说需要转院,一切就能顺理成章。
“没别的事就先出去吧,别在这耽误我看文件。”院长挥了挥手,又低头看向那本黑色笔记本,眼神瞬间沉了下去,像是在看什么重要的秘密。
谢平安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故意放慢了脚步,用眼角的余光飞快扫过桌面——笔记本摊开的那一页,隐约能看到“江自知”三个字,后面跟着一个红色的星号,和他上次偷偷看到的一模一样。他攥了攥袖口,快步走出办公室,关门时特意放轻了动作,直到门缝彻底合上,才敢挺直后背,往护士站的方向走。
走廊里的消毒水味比平时浓,几个护士推着治疗车匆匆走过,车轮碾过瓷砖的“轱辘”声此起彼伏。谢平安走得很慢,目光在各个病房的门牌号上扫过——302,江自知就在里面。他需要找个机会跟江自知说清楚院长的安排,确认最后的细节,可小李就站在护士站门口,双手抱胸盯着来往的病人,像个盯梢的哨兵。
谢平安假装去护士站拿清洁工具,弯腰在柜子里翻找时,眼角的余光瞥见江自知从302病房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空搪瓷杯,应该是去接水。他心里一动,故意把手里的抹布掉在地上,弯腰去捡时,对着江自知的方向轻轻抬了抬下巴——楼梯间,老地方。
江自知接水的动作顿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谢平安的意思。他点了点头,端着杯子往茶水间走,路过楼梯间时,飞快地推门走了进去,谢平安则在几秒钟后跟着走了进来,反手关上了门。
楼梯间里还是老样子,光线昏暗,只有气窗透进一缕窄窄的阳光,在积灰的台阶上投下一道亮带,里面浮着无数飞舞的尘埃。风从气窗吹进来,带着楼下梧桐叶的土腥味,吹得两人的衣角轻轻晃动。
“院长让你去观察室?”江自知先开了口,声音压得很低,眼神里带着点担心——他怕这是院长的圈套。
“是,”谢平安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稍微放松了一点,胳膊上的伤口还是有点疼,他下意识地用手按了按,“他说探视日护工都去家属区,让我去守着观察室,还特意让我盯着你。”
江自知的眉头皱了起来:“那会不会有问题?他是不是怀疑我们了?”
“应该没有。”谢平安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好的纸条,展开后递给江自知,“他就是觉得我‘悔过’了,想让我当眼线。正好,我们本来就打算在观察室‘发病’,现在我守在那里,反而更方便。”
江自知接过纸条,指尖碰到粗糙的纸页时,心里的慌乱慢慢退去。纸条上画着简单的路线图,从观察室到医院后门的救护车停靠点,用红笔标了几个箭头,旁边还写着时间——上午十点半,和他们之前约定的一样。
“那天你跟你妈在探视区待一会儿,就说头晕,让她扶你去观察室休息。”谢平安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贴在江自知耳边,怕楼梯间外有人听到,“我在观察室等着,你一进去,就假装抽搐——不用太夸张,只要看起来像急症就行。张护士会配合说‘情况紧急,需要立刻转院’,到时候我跟护工说去叫救护车,其实早就跟阿哲联系好了,车牌号后三位729,会准时停在后门。”
江自知点点头,手指在纸条上的“救护车停靠点”处轻轻划过:“救护车到了之后呢?直接走吗?我妈那边……”
“你妈那边不用管。”谢平安的语气很坚定,“张护士会跟她说‘转院需要家属签字’,让她去护士站办手续,这功夫我们就上车走。等她反应过来,我们已经出医院了。”
江自知沉默了一下,心里有点复杂——他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却还是有点担心母亲。谢平安看出了他的犹豫,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指尖碰到江自知病号服的布料时,两人都愣了一下。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私下有肢体接触。谢平安的手很凉,带着点红花油的味道,却很有力;江自知能感觉到那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像一颗小石子投进平静的水里,泛起一圈圈涟漪。之前所有的担心、慌乱,好像都在这一下轻拍里消散了不少。
“别慌,有我。”谢平安的声音比刚才软了点,眼神里的坚定没变,“只要按计划来,肯定能出去。”
江自知抬起头,看着谢平安的眼睛。阳光从气窗照进来,刚好落在谢平安的眼底,映出一点微弱的光,像两簇小小的火苗。他突然觉得不慌了,点了点头:“我知道,都听你的。”
“还有换车的事。”谢平安收回手,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一张新的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地址——城郊的废弃仓库,“救护车会把我们送到仓库,阿哲在那里等我们。仓库里有我们的换洗衣物,还有假身份,你看看。”
江自知接过纸条,上面除了地址,还写着两个名字:谢安,江明。
“谢安是我,江明是你。”谢平安解释道,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郑重,“从我们坐上阿哲的车开始,以前的名字就不能用了——至少在查清江氏的真相,还有我姐姐的事之前,不能用。”
“你姐姐的事?”江自知抬头看向谢平安,这是谢平安第一次主动提起姐姐的事。
谢平安的眼神暗了一下,手指攥了攥袖口,胳膊上的淤青似乎又开始疼了:“我姐姐去年也在这家医院,说是‘抑郁复发’,结果不到三个月就‘意外去世’了。我一直觉得不对劲,直到上次看到院长的笔记本,上面有鼎盛投资的捐款记录——我怀疑她的死,跟鼎盛还有院长脱不了关系。”
江自知的心脏沉了下去——原来谢平安帮他,不只是因为偶然,还有这样的隐情。他攥紧了手里的纸条,上面“江明”两个字硌得指尖发疼,却也让他更坚定:“等我们逃出去,我帮你查。江氏被收购的真相,还有你姐姐的事,我们一起查清楚。”
谢平安看着江自知,眼神里闪过一丝感激,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先逃出去再说。假身份是阿哲托人办的,虽然不是真的,但应付路上的检查没问题。到了仓库换好衣服,我们就坐阿哲的车去邻市,那里没人认识我们,正好可以慢慢查。”
江自知点点头,把两张纸条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病号服的内口袋,紧贴着胸口的位置——那里能感受到心脏的跳动,也能感受到这两张纸条带来的希望。他抬头看向气窗,风还在吹,梧桐叶的声音从楼下传上来,像在倒计时。
“差不多该出去了,别待太久,免得小李起疑。”谢平安拍了拍江自知的胳膊,这次动作很轻,没碰到他的伤口,“探视日那天,你别紧张,跟着我来就行。记住,不管发生什么,都别慌——我会带你出去的。”
江自知“嗯”了一声,声音有点发哑,却很坚定。两人又对视了一眼,没再多说,谢平安先拉开一条门缝,确认外面没人后,对江自知比了个“走”的手势,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楼梯间,像往常一样,一个往护士站走,一个往病房走,背影在走廊的白炽灯下显得格外平静。
谢平安回到护士站时,小李还在盯着来往的病人,看到他回来,没好气地问:“去哪了?捡个抹布捡这么久?”
“刚才在楼梯间看到有病人扔的垃圾,顺便收拾了一下。”谢平安拿起墙角的拖把,假装要去打扫,语气里带着点讨好,“李护工,您放心,我肯定好好干活,不偷懒。”
小李撇了撇嘴,没再追问,转身去了家属区。谢平安握着拖把的手紧了紧,看着江自知走进302病房的背影,心里默默念着:还有三天,再忍三天,就能自由了。
走廊里的监护器“滴滴”作响,和院长办公室的挂钟声隐隐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