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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第 1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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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萧用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氤氲着热气的浴室走出来。他习惯性地望向卧室，却发现床上空无一人。走到客厅，最终定格在通往阳台的玻璃门上。门敞开着一条缝，一个隐在暗处、指尖夹着一点猩红的寂寞背影，静静地坐在阳台的休闲椅上。
这三个月来，顾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了下去。原本合身的睡衣此刻显得有些空荡，肩膀的线条更加嶙峋突出。他深陷的眼窝在阴影下显得格外明显。尤其是最近，他指间夹烟的频率明显高了许多。
楚萧无声地叹了口气，轻轻推开阳台的玻璃门。微凉的夜风立刻扑面而来。他走到顾杰身边，目光落在对方指间那截即将燃尽的香烟上，眉头微微蹙起。
“少抽点。”他伸出手，轻轻握住顾杰的手腕，引导着将那点猩红摁进了旁边小圆桌上已经堆积了好几个烟头的烟灰缸里。
顾杰任由他动作，没有反抗。他抬起头，望向楚萧，眼底布满了蛛网般的红血丝，嘴角扯出一抹极其苦涩的弧度。
“你知道吗……现在外面……都是怎么传的？”他顿了顿，才能说出后面的话：“他们都说……是我做的局……是我这个当儿子的……心狠手辣……把他给弄了进去。”
楚萧在他面前缓缓蹲下身来，这个姿势让他能够平视顾杰那双盛满了痛苦和迷茫的眼睛。他握住顾杰那双冰凉得没有一丝热气的手，用自己掌心的温度紧紧包裹住。
“流言蜚语，永远都不会少。人心难测，他们只会选择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真相。”他用力握了握顾杰的手，强调道：“但是楚萧，他如果什么都没做，清白如山，警察和法律，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冤枉他？这一切，不是任何人的局，而是他自己……一步步走出来的果。”
顾杰怔怔地看着他，眼眶不受控制地微微泛红。他深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试图平复翻涌的情绪：“前两天……我回去看爷爷奶奶……他们……连门都没让我进……就隔着门说……说没我这个孙子……”这句话说出来时，他的肩膀颤抖了一下。被至亲误解和拒绝的痛楚，远比外界的任何谣言都更让他感到刺骨冰凉。
他看着顾杰强忍泪意的模样，心疼得无以复加。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上顾杰冰凉的脸颊，拇指温柔地摩挲着他眼底的乌青。
“明天，”楚萧的声音放得极轻，“跟我去一个地方吧。”
顾杰抬起朦胧的泪眼，有些茫然地望着他：“嗯？去……哪儿？”
楚萧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微微笑了笑，那笑容里包含着太多的温柔和理解。“去了……你就知道了。”
夜色中，两人一个蹲着，一个坐着，双手紧握。
次日上午飞机降落，乘车穿过扶光市渐渐苏醒的街道。当车停在一个绿树成荫、安静祥和的小区楼下时，顾杰的心跳仍因为长途飞行和内心的忐忑而有些失序。直到站在那扇贴着福字的、普通的深色防盗门前，顾杰整个人都还处在一种轻微恍惚的状态中。尽管楚萧一再向他保证，他的家人早已知晓并接纳了他们的关系，但真正要面对的时刻来临，他还是有些紧张、局促。
楚萧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僵硬，侧过头，低声说：“没事的，放松点。”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插入锁孔，“咔哒”一声轻响，推开了门。
“爸，阿姨，我们回来了。”楚萧朝着屋内提高声音喊道。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屋内立刻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一个热情洋溢的女声，由远及近：“哎呀！这么快就到啦！我和你爸刚才还在念叨呢，说这个点儿会不会堵车，还得再等一会儿！”人未至，声先到。
紧接着，一个略显沉稳却同样透着愉悦的男声传来：“回来了就好，快进来，别在门口站着。”
话音未落，楚萧的继母李慈和父亲楚文宾的身影便一同出现在了门厅的灯光下。李慈腰间还系着围裙，手上似乎还带着点水渍，脸上堆满了灿烂的笑容。楚文宾站在她身旁，虽然衣着更正式些，但眉眼间也舒展着欣慰的笑意，目光温和地落在门口的两人身上。
楚萧轻轻揽了一下顾杰的肩膀，将他稍稍向前带了半步，用一种郑重又自然的语气介绍道：“爸，阿姨，这就是我爱人，顾杰。”
顾杰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脸上迅速挤出一个尽量得体却难掩紧张的笑容，朝着两位长辈恭敬地欠了欠身：“叔叔好，阿姨好。”
“哎！哎！好孩子，快进来快进来！”李慈连声应着，笑容更加慈爱，她连忙弯腰，从鞋柜里拿出两双明显是崭新的拖鞋，整齐地摆放在顾杰和楚萧脚前：“拖鞋都给你们准备好啦，新的，快换上，舒服些。”
“谢谢阿姨，太麻烦您了。”顾杰受宠若惊地道谢，小心翼翼地换上拖鞋。
“来来来，别站着，进来坐。”楚文宾也热情地招呼着，目光落在顾杰身上，带着善意的打量。“顾杰是吧？别拘束，到了这儿就跟自己家一样。你阿姨也不知道你爱吃啥，就各样都买了点。”他指着客厅茶几上琳琅满目的水果和零食，“喏，这菠萝是你阿姨刚切的，新鲜着呢，快来尝尝看。”
李慈在一旁笑容可掬地看着顾杰，语气亲切地商量道：“顾杰……阿姨这么叫你，是不是有点生分啦？要不，阿姨以后就叫你小杰，行不行？显得亲近些。”
“可以的，阿姨！当然可以！”顾杰忙不迭地点头，脸上的紧张神色也缓和了不少。
“哎，好，小杰。”李慈笑得更开心了，又关切地问：“阿姨也不知道你们年轻人现在爱喝什么，我看好多孩子都喜欢可乐、雪碧什么的，就都买了些。还有茶和别的饮料，你想喝点什么？阿姨去给你拿。”
“我都可以的，阿姨，真的不用特别麻烦。”顾杰赶忙摆手，有些不好意思。
“不麻烦，不麻烦！那你先坐，阿姨去拿！”李慈说着，便转身快步走向厨房，身影透着一股麻利和欢喜。
“来来，小杰，坐这边，坐我旁边来。”楚文宾拍拍自己身旁沙发空着的位置。
顾杰下意识地向楚萧投去一个略带求助意味的眼神，脸上闪过一丝被过度热情包围可爱的无措。
楚萧接收到他的信号，忍不住低笑出声，对父亲说道，语气带着点轻松的调侃：“爸，他第一次来，您这么热情，别吓着他了。”
“哦，哦！你看我，是有点太激动了！”楚文宾恍然大悟般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笑容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憨厚：“我这不是……这么多年了，你小子头一回带人回家来嘛！高兴！小杰啊，别紧张，放松点，就当是自己家，千万别客气啊！”
“哎，谢谢叔叔。”顾杰心里最后那点不安也在这份质朴而真诚的热情中渐渐消散，他顺从地在楚文宾指的位置坐下，腰背却依旧不自觉地挺得笔直。
不一会儿，李慈便从厨房回来，手里拿着一瓶冰镇可乐和一杯刚沏好冒着袅袅热气的茶。她将两样都放在顾杰面前的茶几上，柔声说：“给，都拿着，想喝哪个喝哪个。路上累了吧？先喝点水歇歇。阿姨菜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一会儿下锅一炒就能开饭，快得很！你先吃点水果垫垫肚子。”
“谢谢阿姨，真的太麻烦您了。”顾杰接过水杯，连声道谢，感觉脸颊都有些微微发烫。
楚萧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顾杰从最初的紧张局促，到渐渐被父母的热情融化，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这一幕，他曾在心底期盼了太久太久。如今，终于亲眼见到自己深爱的人被自己最重要的家人如此温暖而真诚地接纳和呵护，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和深深的慰藉像温泉水一样包裹了他的心脏。窗外阳光正好，屋内笑语晏晏，这一刻的平淡温馨，胜过世间千言万语。
李慈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轻轻“哎呦”了一声，脸上带着歉意笑道：“瞧我，光顾着高兴，都忘了时间了。你们这一路肯定饿了吧？先坐着歇会儿，我这就去做饭。”她说着站起了身。
“我去给你打下手。”楚文宾也紧跟着站了起来。
“不用不用，”李慈连忙摆手，笑着把他往沙发方向轻推，“你在这儿陪孩子们多说说话。”
“有的是时间聊。你今天张罗了这么一大桌子菜，没我可不行，那些重活哪能让你来。”
李慈看着他固执的背影，无奈又甜蜜地笑了，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哎呦，你真是的……”这对半路夫妻，相伴到中年，楚文宾这份体贴依旧如初，细腻地融入在日常的点点滴滴里。
“萧萧，”楚文宾嘱咐道，“你带小杰去你房间休息一下，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之前你打电话说要把人带回来，我们就把你房间重新收拾了一下，你看合不合适。”
楚萧和顾杰闻言都站了起来。楚萧看了眼身旁的顾杰，对父亲说：“爸，我和顾杰也去帮忙吧。他会洗菜，洗得可干净了。”
“啊，对，叔叔，我会的，让我也帮点忙吧。”顾杰赶紧点头。
楚文宾笑得慈祥，态度却很坚决：“不用不用，你们年轻人去玩你们的。厨房这点事儿，我和你阿姨应付得来，很快的！”
楚萧拗不过父母，只得无奈地笑了笑，牵起顾杰的手：“走吧，带你去看看我从小住到大的房间。”
推开那扇熟悉的房门，映入眼帘的不再是记忆中的模样。老旧的木质衣柜被换成了时尚的滑门衣柜，墙壁贴上了米白色的无纺布墙纸，细看之下还有金色的丝线在灯光下隐隐闪烁，地面铺着厚厚的浅灰色地毯，整个空间温馨而整洁。
然而，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被床上的景象吸引，随即相视一笑，嘴角都带着促狭的意味。
“这……？”顾杰指着床上那套铺得整整齐齐、无比醒目的大红色床品。
“咳咳，”楚萧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眼底满是笑意，“他们可能……以为我是把媳妇娶回家了吧。”
顾杰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光滑的缎面，故意揶揄道：“你一个人睡觉，需要这么大一张床吗？”
“他们知道你要来，特意把房间整个翻新了一遍。这地毯、衣柜、床，还有那张书桌，全是新换的。”楚萧环视着房间，语气里带着感慨。
“啊？”顾杰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一晚上就能弄好？”
“怎么可能，”楚萧走到他身边，轻声说，“我早就跟他们说了。”
顾杰笑着向后一倒，整个人陷进柔软的被褥里，然后侧过身，用手支着头，朝楚萧眨了眨眼，故意用娇嗲的语气说：“来吧，媳妇儿，一起感受一下这新婚燕尔的床铺~”
楚萧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反击道：“哦？不叫老公了？”
“好的，老公~”顾杰从善如流的喊道，“快来让媳妇儿体验一下，什么是爱的初体验？”
楚萧没接他的茬，转身走到新书桌旁，将窗帘拉开一些，让阳光更多地洒进来，只留给他一个带着笑意的侧影：“少贫。”
顾杰笑着在床上打了个滚，目光扫到床头柜，很自然地伸手去拉抽屉，他在楚萧面早已经不知客气为何物，毕竟他连楚萧上厕所时都能冲进去大喊“我爱你”，把楚萧搞得哭笑不得，问他为什么偏要挑那种时候。顾杰当时理直气壮地回答：“网上说了，那个时间点寓意好！”
“我擦，萧萧你快看这是什么！”顾杰从抽屉里摸出一个小盒子，脸上露出坏笑，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楚萧回头一看，脸上瞬间也浮起一丝尴尬，那竟是一盒未拆封的避孕套。
“快放回去。”他压低声音说。
“不要吧？”顾杰跳下床，走到楚萧面前，把小盒子在他眼前晃了晃，眼中闪着狡黠的光，“叔叔想得这么周到，我们怎么能辜负他老人家的一片心意呢？”说完，他脸上的玩笑神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感动。他伸出手，紧紧抱住了楚萧，把脸埋在他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却异常认真：“楚萧，谢谢你。”
楚萧微微一怔，随即回抱住他，手掌在他背上轻轻拍着，语气温柔而坚定：“谢什么傻话。你是我的爱人，我的家人，自然就是你的家人。”
阳光透过米白色的纱帘，温柔地洒满房间，将相拥的两人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空气中弥漫着从厨房飘来的饭菜香和新家具淡淡的木香，交织成一种名为家的安稳气息。
这一刻的静谧与温暖，仿佛穿越了十年的时光洪流。
十年前，他们是青涩校园里彼此遥望的光。一个阴差阳错的误会，便能让两颗年轻的心轻易分离，各自在陌生的国度咀嚼着名为遗憾和思念的苦果。那些年里，楚萧的足迹踏过无数个据说有顾杰在的城市，怀揣着渺茫的希望，期待着一次命运眷顾的偶遇；而顾杰则在父亲的重压下和失去楚萧的失落中，将自己伪装成玩世不恭的模样，内心却从未停止过对那份温暖的渴望。
十年后，命运以最残酷的方式撕开了真相的伪装，也将他们重新推到了彼此面前。家族的阴影、人性的丑恶、舆论的漩涡……这一切如同暴风雨般席卷而来。但这一次，他们没有再放开对方的手。顾杰在废墟之上扛起了责任，楚萧在他身后成为了最坚实的后盾。他们共同面对不堪的过往，也一起守护微弱的希望。
原来，所有的弯路，都是为了走向彼此；所有的等待，都是为了此刻的圆满。爱从未离开，它只是选择了在最恰当的时机，以一种更成熟、更坚韧的姿态，破土重生。
故事的最后，两个曾经迷失的灵魂，在经历了背叛、成长与和解之后，终于为彼此加冕。他们拥有了对抗整个世界的勇气，也找到了安放疲惫的港湾。
窗外，日光倾城。屋内，爱人相拥，家人闲坐，此心安然。
这，便是最好的结局了。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