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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拖“小醉鬼”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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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我不要你背!放我下来!"
夏语凉在李临沂背上拼命挣扎,双腿乱蹬,拳头像雨点般砸在李临沂肩背上。见对方纹丝不动,他干脆一把揪住李临沂的头发,发狠地往外拽——
"你再不放,我就把你拔成秃子!"
"嘶——!"李临沂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头皮火辣辣的,"夏语凉!松手!"
可夏语凉已经彻底被酒精支配,根本听不进任何话。他像只发狂的小兽,只知道用最原始的方式反抗:"除非你先放我下来!"
李临沂咬紧牙关,双臂死死箍住夏语凉乱踢的腿,加快脚步往公寓方向走。头皮传来的刺痛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照这个力道拽下去,他明天真得去寺庙报到了。
"信不信我咬你啊!"夏语凉见威胁无效,真的低头一口咬在李临沂肩膀上。
"操!"李临沂痛得一个踉跄,差点两人一起摔进路边的水坑。
雨水顺着两人的发梢滴落,混合着汗水与喘息。李临沂的衬衫早已湿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被夏语凉折腾出的汗。他喘着粗气,感觉酒精和疲惫一起涌上头顶——今晚他也喝了不少,能坚持到现在全靠意志力。
"夏语凉。"
李临沂突然停下脚步,声音低沉得可怕。
夏语凉还在不依不饶地扯他头发:"放、放我下..."
"你要是再闹,"李临沂侧过头,眼神锐利如刀,"我现在就松手。"
雨声骤然清晰。
"你可以摔进水里,可以撞到路沿,可以疼得哭出来——"他一字一句道,"我保证头也不回地走。"
夏语凉的动作僵住了。
李临沂感觉到揪住自己头发的手指慢慢松开,背上的人突然安静得像只被淋湿的猫。
"......你凶我。"
闷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鼻音。
李临沂心头一颤,但语气依然强硬:"是你先动手的。"
"......"
长久的沉默后,夏语凉把发烫的脸贴在他湿透的背上,小声嘟囔:"......那你别松手。"
这句话像根羽毛,轻轻扫过李临沂心头最软的地方。他叹了口气,托着夏语凉腿弯的手收紧了些:"......抱紧我,别掉下去。"
路灯在雨幕中晕开昏黄的光晕,李临沂的后背传来夏语凉滚烫的体温。少年清瘦的骨架硌着他的脊梁,却带着奇异的熨帖感。
"你别丢下我嘛......"夏语凉的声音闷在他肩胛骨处,带着醉酒后特有的黏糊。李临沂能感觉到对方纤长的睫毛扫过自己颈侧,像蝴蝶颤抖的翅。
他故意沉下脸:"那你还闹不闹了?"
背上的人立刻摇头,柔软的发丝蹭得他耳根发痒。夏语凉的手悄悄攥紧他肩头的衣料,指尖隔着湿透的衬衫传来细微的颤抖:"我乖......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雨滴顺着夏语凉白皙的后颈滑入衣领,李临沂下意识托住他膝弯往上掂了掂。这个动作让两颗心脏隔着骨血共振,他突然想起小时候养过的奶猫——也是这样,明明怕得发抖还要往人怀里钻。
"睡会儿?"他放轻声音,喉结在夜色里滚动。
夏语凉却摇头,温热的鼻息喷在他耳后:"你从来没背过别人?"醉意让尾音像蘸了蜜的棉花糖,软绵绵地化开。
"嗯。"
"真的?"
李临沂失笑,雨水从他眉骨滑落:"要我发誓?"
背上的少年突然吃吃笑起来,胸腔震颤着贴紧他的脊背。李临沂几乎能想象出他此刻的模样——杏眼弯成月牙,虎牙尖抵着下唇,像偷到油的小老鼠。
"那你是欠我的。"夏语凉得意地宣布,醉酒后的逻辑幼稚得可爱。
"是上辈子欠的。"李临沂故意逗他,感受到环在颈间的手臂又收紧几分。
雨声渐密,夏语凉突然安静下来。李临沂以为他睡了,却听见带着试探的询问:"那...旭哥呢?"
霓虹在水洼里碎成斑斓的色块。李临沂脚步未停,记忆却溯回二十年前的盛夏。十二岁的陆旭蹲在沙坑边,正用碘伏给膝盖流血的自己消毒。蝉鸣震耳欲聋,那人蹙眉的模样在逆光中格外清晰。
"都是他背我。"李临沂轻笑,往事让声线不自觉温柔,"我总摔伤,他一边骂我淘气,一边蹲下来背我回家。"
他忽然想起有年元宵节,自己故意从假山上跳下来。陆旭气得眼眶发红,却还是在烟花绽放时背起他。夜风裹着桂花香,他趴在那人肩上数星星,一颗两颗,数到第一百零八颗就到家。
雨水顺着李临沂的脖颈蜿蜒而下,在锁骨处汇成细小的溪流。夏语凉的脸颊贴在那片潮湿的肌肤上,能清晰感受到对方脉搏的跳动。一下,两下,像是午夜电台里偶尔收到的摩尔斯电码,带着令人安心的规律。
"真好啊......"
他声音闷在李临沂肩头,鼻尖萦绕着雨水与青柠沐浴露混杂的气息。指尖无意识地揪住对方肩线处的一根脱线,像抓住浮木的落水者。
李临沂的脚步声在积水的路面上敲出沉闷的节奏,像是老式打字机在纸上留下的印记。"看出来你小时候肯定也是个皮猴。"他的语气里带着笑意,胸腔的震动通过相贴的脊背传来。
夏语凉的目光落在远处便利店明亮的橱窗上。玻璃上凝结的水珠让他想起二十年前幼儿园医务室的窗户——也是这样的雨天,也是这样的水痕。五岁的他独自坐在诊疗床边,看着棉签上的碘伏在膝盖伤口晕开一片棕黄。隔壁床的小朋友正在哭闹,年轻的校医手忙脚乱地哄着,而他的伤口已经自己结了一层薄薄的痂。
"是啊,没少挨骂。"他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松,却控制不住喉间的颤抖。雨水趁机钻进嘴角,尝起来和记忆里一样咸涩。
雨势骤然转急,豆大的雨点砸在柏油路上发出细碎的爆裂声。李临沂突然托着他的腿弯往上颠了颠,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夏语凉的身体微微腾空,又稳稳落回那个温暖的背脊。
就在这短暂的失重瞬间,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仿佛又变成了那个七岁的小男孩,怀里紧紧搂着已经洗得发白的棕熊玩偶——那是妈妈出差前塞给他的,说小熊会代替她陪着自己。玄关的顶灯很暗,投下蛛网般交错的阴影。他记得自己穿着崭新的小皮鞋,鞋尖不安地蹭着地砖缝隙里的一粒砂砾。
就麻烦您照看几天......"母亲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他熟悉的疲惫。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包带,指甲油边缘已经有些剥落。大姨倚在鞋柜旁,目光越过他毛茸茸的发顶,落在客厅闪烁的电视屏幕上——那里正在播放黄金档的连续剧,女主角哭得梨花带雨。
小夏语凉悄悄把小熊往上抱了抱,让玩偶的鼻子抵着自己的下巴。他记得小熊身上有妈妈常用的那款柔顺剂的味道,混合着一点点行李箱的皮革气息。而大姨家的玄关弥漫着陌生的熏香,让他忍不住想打喷嚏。
"要听大姨的话。"母亲临走前匆匆揉了揉他的头发,指尖带着凉意。防盗门关上的瞬间,他看见门把手上挂着的中国结剧烈摇晃起来,红色的流苏像一簇跳动的火苗,很快就被合拢的门缝吞噬。
雨声将夏语凉拉回现实。他下意识收紧了环住李临沂脖颈的手臂,把脸更深地埋进那个温暖的肩窝。后背传来的体温如此真实,仿佛能融化所有记忆中的寒意。
"其实......"
夏语凉刚张开嘴,冰凉的雨水就顺着唇缝灌了进来。舌尖尝到微妙的铁锈味,像是咬破了童年的某个伤口。他恍惚看见十二岁生日那天的自己——穿着明显大了一码的衬衫,站在阳台的阴影里数星星。
玻璃移门内,暖黄的灯光将亲戚们的笑脸晕染成模糊的色块。表弟戴着金纸做的生日帽,被众人簇拥在蛋糕前。奶油裱花在室温下慢慢塌陷,就像他攥在口袋里的贺卡——上面"生日快乐"四个字被汗水洇开了墨迹。
夜风穿过栏杆钻进他的袖管,带着初秋特有的凉意。他记得自己当时在数猎户座的腰带,一颗,两颗,三颗......数到第七颗时,移门突然被拉开,表弟举着沾满奶油的叉子冲他喊:"哥!该许愿了!"
而现在,李临沂的体温透过湿透的衣料传来,如此真实又如此虚幻。夏语凉把脸埋进对方肩胛骨的凹陷处,声音闷在雨水与布料之间:"我特别羡慕你。"
五岁以后,他再没在亲戚家掉过一滴眼泪。每个辗转难眠的夜晚,他都把小熊玩偶紧紧搂在胸前,数着窗帘上的印花图案等天亮。那些印着卡通动物的布料被月光洗得发白,就像他每次见到父母时强撑的笑脸。
其他孩子在幼儿园门口哭闹时,他总是第一个松开妈妈的手。老师奖励的小红花别在胸前,他却更羡慕那些能哭着要抱抱的孩子。午休时间,当别的小朋友挤在一起说悄悄话,他就搬着小板凳坐在图书角,把脸埋进《猜猜我有多爱你》的绘本里——那本书的第三十二页有妈妈上次来时留下的折痕。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乖巧懂事的夏语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浑身是刺的少年,会把亲戚端来的牛奶故意打翻,会在家长会上当着所有人的面顶撞老师。父母困惑的眼神像刀子一样扎在心上,可他停不下那些伤人的话——仿佛只要先把别人推开,就不会再尝到被丢下的滋味。
"其实......"夏语凉的声音混着雨后的潮湿,"如果有人那时候拉我一把......"
他的话悬在半空。李临沂的后背传来稳定的热度,让他想起某个雪夜的梦境。梦里有人握着他冻僵的手说"哭出来也没关系",醒来时枕巾却是干的。
一颗水珠从屋檐坠落,在积水里激起细小的涟漪。夏语凉闭上眼睛,想象那是十二岁的自己终于落下的眼泪。
路灯在雨后的水洼里投下摇曳的光斑,像一个个将熄未熄的烟头。夏语凉的下巴搁在李临沂肩头,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转瞬即逝的云。
"你为什么要送我回家?"
这个问题轻飘飘地坠在两人之间的空隙里。夏语凉盯着前方便利店亮得刺眼的灯牌,突然希望这段路再长些,长到足够让他把李临沂的答案在心里提前排练一遍——无论是敷衍的"顺路",还是不耐烦的"多管闲事",他都能笑着接住。
李临沂的脚步踩碎了一片薄冰。"我向林彦南保证了要送你回家啊。"他的声音带着运动后的微喘,"说到要做到呗。"
停在电线上的麻雀突然振翅飞走,羽翼划破空气的声音格外清晰。夏语凉数着李临沂后颈滴落的水珠,一颗,两颗,在对方肩线处晕开深色的痕迹。
"所以..."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是林彦南拜托你的?"
"嗯。"
这个音节轻得像雪粒落在睫毛上,却压得夏语凉胸腔发疼。他想起初中那年养的仓鼠,也是这样一个寒冷的冬夜,小家伙在他掌心慢慢变冷。当时他固执地认为只要不停哈气就能把它暖回来,就像现在,明明知道答案,还是忍不住用问题去烫伤自己。
李临沂突然颠了颠背上的重量:"抓紧,前面台阶结冰了。"
夏语凉下意识环紧手臂,鼻尖蹭到对方潮湿的发梢。青柠洗发水的味道钻进鼻腔,和记忆里某个夏夜重叠——那时他躲在树影里,看着李临沂和陆旭并肩走过操场,两人的影子在路灯下融成一体。
现在,他们的影子也在积水里纠缠不清。夏语凉闭上眼睛,任由黑暗吞没这个自欺欺人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