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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Ch.2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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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找到了失踪快两个月的张迟。
他双手握拳被钉在胸前头低的很深,肩膀两边的粗铁钉贯穿后背把他死死钉在路边一块大石头上,从远处看整个人是站着的,对着他们做忏悔状。脚下是被雨水浇灭的火堆,红色的人民币被烧成灰白色纸灰随着风向上飘,粘在张迟被血浸满的衣服上。
纪淮执注意力一直在金念身上,这一转一大股令人作呕反胃的浓烈血腥味扑面而来,夹杂着全部焚烧过后的味道。
他下意识看了眼金念反应,和看到关昭手机不同,这次金念除了紧皱的眉毛没有一点表现出不适。
走上前发现张迟衣服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通身都是发黑的暗红,头上还一滴一滴往下落。
戴上手套的纪淮执伸出食指顶起张迟的头,发现张迟双眼瞪得溜圆嘴也是张着的,塞满了少了一半的人民币,脑门被砸了个大洞,脑浆和着粘稠的血往下还在留。
金念伸手把吴奇张的快要脱臼的下巴合上嘶了一声:“你这跟他一样的面部表情看得我牙酸。”
“你……”吴奇话说一半转身也蹲在路沿边吐。
擦嘴准备起身的王越和余安听见金念这句话刚压下去的恶心反胃又带着尸体画面披卷而来,三个人并排蹲在路沿遍吐的酸水都出来了。
“哎呦,小金你真会说,一句话让姐又掉两斤称。”余安被王越搀着往这边走。
“这得浑身血放完了吧。”王越鞋底沾了厚厚一层被血和成泥的土。
“打电话叫深哥别睡了,这小果来了也得吐半天。”纪淮执转身准备去看看张迟那辆已经撞报废的车。
车头已经开了花,整个车身都缩短了不少,主驾驶那边的门也只能拉开一半,纪淮执靠近玻璃往里看,呼出的热气洒在车窗上,慢慢显现出歪歪扭扭的两个字,他拿出手机对着拍了一张。
“下来。和那纸条上的字看着一样。”金念弯腰看了看,“他不是左撇子,写的不熟练。”
“还是得回去做个笔迹对比。”纪淮执把手机塞进屁股兜,“但这鳖爬的字也难找出来第二个。”
一转身发现金念盯着自己看得很认真,还往前朝自己走了几步几乎要压在自己身上,呼出带着清香的烟草味在雨后弥漫着土腥味的草丛里格外明显,纪淮执想往后退,但又怕金念脆弱敏感的情绪受损就立着没动。
纪淮执盯着金念缓缓向自己伸来的一只胳膊,心一紧。
壁咚?这是车咚,该怎么办?真发生点什么事后要怎么说?我身高力壮风流倜傥堂堂八尺男儿怎么也不像下面那个吧?这位置得掉个个儿。
下定决心的纪淮执搭上金念肩膀准备位置交换一下,耳垂突然被金念冰凉的手指擦过,痒的纪淮执歪了下头,眼前划过金念两根手指捏着的一片羽毛,纯黑色的羽毛在天光照耀下发着暗红色的光泽。
“干什么?”金念偏头看纪淮执放在自己肩膀的手。
“你……我出来。”纪淮执弯腰低头从金念胳膊抬起的空间下钻出来时恨不得掐自己一把。
再转过来一脸正经严肃的说:“我觉得还有一个人。”
“因为他少只胳膊一个人没办法把张迟钉在石头上?”金念说。
“他自己还能给韩岐魏微扛上山埋了呢。”纪淮执拍拍身上的土,“你看张迟这死法,跟关昭魏微完全不同,他们俩都是一击致命。”
金念点点头,他一直没仔细看张迟的伤口,单看这架势就知道凶手是在泄愤,关昭二人在凶手眼里是‘迷途知返’,张迟则是‘屡教不改’,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死了都要赎罪。
果然,尸体架上解刨台,林深想把他钉在胸前的手拿下来放平,发现张迟一双胳膊都软趴趴的,上手一摸发现了条从侧面肩膀到手腕很深的口子,里面骨头被人取出来了。
顺着身体往下小腿肿的高得吓人,碎了的骨头从不同方向刺穿皮肤裸露在外像炸开花一样。
纪淮执站跟前儿嘶了一声:“深哥你先干,我让小果出去买饭了带你一份。”
“这你还能吃得下去?”林深看见金念点点头,翻了个白眼,“你们出外勤的还真是大条,赶紧出去,我要三个肉包。”
金念冲他竖了个大拇指:“我是硬塞的,深哥你是习以为常了。”
“我之前坐这儿捧着碗豆腐脑对着被开瓢剩半拉脑袋往下流尸水的尸体都能吃得下去,你看纪淮执行么?”
“还不走!”纪淮执拽了金念一把,“再不走他该给你讲他带着小果对着一盆人民碎片吃肉沫茄子盖饭了。”
“……”金念接过顾小果递来的肉包掰开看了一眼稀脓的肉馅,满脑子都是肉沫茄子,一转身把包子塞给了纪淮执:“他没说出来,还是你嘴快。”
纪淮执嘿了一声:“我是概括他是声情并茂的给你演绎,那给你喝豆浆吧。”
“不吃了。”金念又想起来豆腐脑,一点胃口都没了。
“来,小金吃安姐这个。”余安提着个奶黄色饭盒挥了挥,“我回家送我儿子把昨天最好的热了热,说好给你带的么不是。”
“谢谢安姐。”金念当时以为余安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真的被她记着了。
“纪淮执!”二楼传来刘建林嗓子劈了的喊声,“给我上来!”
“哎呦,这嗓门儿。”纪淮执把包子塞进嘴里往楼上走。
“有何指示啊刘儿。”纪淮执斜靠着门板。
“你给我端正点儿!”刘建林站起身,“你说说你们队怎么回事?怎么就找谁谁死呢,一点儿有用的线索都探不到!”
“不是正查着呢。”纪淮执立正敬了个礼,把门关上压低声音道,“今儿这人奔着金念去的,我没敢问他。我和吴奇到地方没多久就被车跟了,他们别车看了眼有掉头去另一条路看见金念就撞。”
“我听王越说金念自己一辆车,现在你不是总带着他么?”刘建林说。
纪淮执坐在办公桌对面盯着刘局,看不出他有什么情绪:“人犯罪分子也纳闷儿呢,吼了句你命真大,怎么没跟纪警官一起呢。”
“要真跟我一辆,没这一打岔指不定你都要准备我俩追悼会上的烈士致辞了。”
“你给我呸呸呸!多大人了嘴没个把门儿的。”刘建林敲的坠桌子梆梆响。
纪淮执摸着桌子呸呸呸了十几声才停:“是不是之前的人找上他了?”
“应该不会,这些天你注意着点儿吧,跟着些金念。”刘建林喝了口茶,举起的水杯挡住了他有些发慌的眼睛。
“纪队,死者张迟,死前遭受到了非人般的虐待,两小臂骨头缺失,腿骨被敲的粉碎,致死伤是头部遭受到的钝器伤,头骨裂缝深浅不一,是反复重击造成的。死亡时间确定在今天凌晨四点左右。”
“头儿,张迟车上就发现了他本人身份证,现场旁边有一只深灰色手提包,提取到了张迟和马振勇的指纹。旁边有第三个人的痕迹,因为下雨鞋印提取不全,只能大概锁定到30岁左右身高170-180左右男性。”
纪淮执刚出来就被顾小果吴奇围上,交警大队的电话也响个不停。
“纪队长,这条路有块地方烧起来了!你让拦的车就没从这个路出来,我们的人现在正往里走,也没发现有车辆痕迹。”
“我知道了,我现在过去有情况及时联系。”纪淮执挂了电话看了眼刚包扎好耳朵回来的金念,拽上吴奇悄没声儿走了。
“头儿,我这儿正忙呢怎么不叫小金啊。”吴奇把一摞子档案资料塞给王越让他带给金念规整。
“我以前不也捞着你么。”那些人没有伤警察的念头,只针对金念,纪淮执就没打算叫他。
交警大队那边说就没车出来,很大可能那些人还在那条路上,纪淮执脚下不松,改装后的排气筒性能发挥到极致,轰鸣着冲出市区。
“哥,亲哥,你这超速了吧。”吴奇拽着把手瑟瑟发抖。
“那些人就在路上。”纪淮执说。
还没回到那条土路,纪淮执就看见前面滚滚黑色的浓烟翻涌着往上飘,烧红的草木屑顺着风往车上扑,关着车窗都能闻见刺鼻的味道。
金念那辆被撞毁的车已经被拉走,地上还散落着碎片,继续往前一拐弯没多久就看见了交警亮着警示灯的车停在路边,后面跟着几辆消防车,车上伸出的水管没在草里,自己电话也响起。
纪淮执没接电话,朝着刚下车的交警挥了挥手。
“纪队长,车在里面,火灭了估计就剩个车架子了。”交警说。
他还没站到近前,一股火浪就裹挟着热浪撞过来,刺得他眼睛生疼,只能死死闭住。风鼓足了劲助长火势,火苗窜得更高,额前碎发与眉毛被燎得发出“滋滋”声,焦糊味瞬间弥漫开来。再费力睁开眼,只见所有枯草地都被火舌啃噬殆尽,火焰在耳边呼呼作响,像在耳边嚣张地狞笑。
“刚着起来?”旁边乱七八糟的声音带着火哄哄的嘶吼让他听不清旁边交警的声音。
“是!没看见有人!”那交警在纪淮执耳边吼。
这边小叉路很多,当时纪淮执他们没继续追,那辆车可以走枯草地出去,没理由弄出这么大动静。除非……
除非是想连带着烧掉他们那会儿拿不到的什么东西!
“哎!头儿!”吴奇在身后喊。
纪淮执猛地拉开车门掉头就往回开。凌晨下了大雨但没一会儿就停了,但也把一部分草地给下透了,这会儿火跟着风和纪淮执同一方向赛跑,他给满地板油领先了一大截。
一直开到张迟那辆车旁边踩死刹车,身体不受控制往前冲,安全带瞬间收紧差点儿把他勒吐。解开安全带一会儿没犹豫冲进有点温热的草地。
拉开张迟车门的时候纪淮执往后看了一眼,已经能看到还有些距离的火浪。
有什么是我们没发现的?纪淮执连车上本就不能装东西的地方都没放过,拆得七零八落。鼻尖的汗珠越积越密,顺着下颌线滑下,大滴砸在手背上,后背被热浪裹着,灼热感已经烫得他肌肉发僵。最后他咬牙发力,一把扯掉靠背的皮面,映入眼帘的只有空荡荡的海绵。
电话响了几声,是金念。
纪淮执佩服自己这会儿了还能接电话。
“张迟藏东西了,拽了方向盘久跑,那地方着的太快。”金念说。
方向盘?
管不了那么多了,纪淮执抬脚用力一踹,方向盘带着一小块操作板掉了下来。他攥着方向盘刚跨出驾驶座,整辆车瞬间就被冲天大火裹住,原本被车身挡住的火舌骤然窜过车顶,像无数只滚烫的爪子朝他伸来,头发被烤焦的刺鼻气味,也立刻钻进了鼻子里。
“我操!”纪淮执扑着头顶的火往外跑。
“滚!滚!”路边的吴奇指着纪淮执大吼。
“你他妈……”纪淮执刚想骂,余光看见从自己肩膀越窜越高的火苗,立马扑倒在地来回打滚儿。
感觉不到烤人的热浪了纪淮执才停,举着被火烧融化又冷却变形的方向盘看。他顺着方向盘内侧一点点摸,指尖触到了一块凹槽,两边各有一个,但因为边缘太薄都被烧的变形了,手指探不进去。
“头儿,你这发型挺别致的。”吴奇憋着没笑出声。
纪淮执抬手一摸,从不知道自己头发能这么蓬松发脆,一捏就化成渣渣:“我操!我柔顺有光泽的头发!我每年办那么多钱去保养的头发!”
“没事儿,眉毛也是配套的。”吴奇安慰道,“你一大老爷们儿花钱保养头发干嘛。”
“懂什么?头发是男人的第二张脸。”纪淮执把方向盘塞进自己车里打算回去拆了再看,“跟他们喊一声咱就走。”
吴奇系上安全带刚吼出声,纪淮执一脚油门扎进火海往里冲。没了车他们跑不远,也只能往对面跑,后面只有座矮山。
车厢被四面八方的火舌缠得密不透风,那火像择人而噬的魔鬼,望不见尽头。越野车轰足了油门,引擎嘶吼着与火浪共振,不过片刻,便如离弦之箭般撞出了火海包围圈。
视野刚刚清明,车身猛的向上抬起,卡在了一个村子旁的田埂上。风是横向吹的,消防们及时的拦截让火还没烧到这儿。但站在村子里也能看见这骇人的火场,纪淮执却没看见几个张望看热闹的人。
他的车撞上田埂倒是引出来了不少人,几个人围着他让他赔偿压坏的田地钱。
纪淮执手在钱包里抽了一二十下递给老乡,挠着头嘿嘿笑:“不好意思啊老乡,那边着大了我一害怕脚上没数儿就冲进来了。”他把剩下的钱给周围人一分继续道:“我也不能再拐回去压一遍,劳烦大家帮帮忙疤车抬上去我就走。”
拿人手短,几个年轻人围上来一会儿就把车前轮抬到实地上,纪淮执顺着路开出村子时几个人还在后面盯着看,他当没看见开得很慢,四处观察着村子。
这村子比城中村好得多,有的房子赶上别墅了,都是两层往上小洋房,个个儿门窗紧闭,人都看不到几个,感觉整个村子的人都在自己后面了。抽空瞟了眼倒车镜,后面靠前的几个人手放在背后,纪淮执假装车技不精,在笔直的路上左右猛晃了几下加速驶出村子。
“吓死我了头儿。”吴奇从纪淮执一头扎进火堆里就没再说话,“他们不对劲。”
“嗯,后面一烧光这一片儿就这一个能藏人的地方,先找人潜进来看看。”纪淮执说。
估摸着差不多了的金念一直没等到纪淮执和吴奇的电话,又抽了两根烟拿起电话拨了过去。
“喂,怎么样?”
“正带着方向盘回去,发现了个奇怪的村子,回去跟你们开会说。”纪淮执点开导航往市局开。
“你怎么样?吴哥那会儿喊的跟你要死了一样。”
“烧成混血儿了,一头卷毛还怪帅的。”纪淮执对着小镜子扒拉下头发,又掉下来一阵渣子,“一触即溃。”
手机听筒传来金念很轻的一声笑,像小狗毛蹭在耳朵边,痒痒的。张嘴想说什么发现电话已经挂了,纪淮执握着手机一路没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