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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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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像是沉在冰冷的海底,林远试图挣扎,身体却如同被无形的水草缠绕,动弹不得,无数模糊的光影和嘈杂的声音从遥远的水面之上传来,那些扭曲而破碎的画面在眼前掠过,逐渐形成一张张苍白而冷漠的脸。
方圆……
方圆!
一股强烈而复杂的感情击中了他,林远掀开沉重的眼皮。
模糊的视野逐渐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天花板,他正躺在一间宿舍的床上,似乎依旧是他的宿舍。
他微微转动僵硬的脖颈,视线落在床边坐着的人影上。
是乔艾。
他曾被林远从涉及许杨的霸凌中救下,此刻,乔艾正百无聊赖地玩着自己的手指,察觉到林远的动静,他抬起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讥诮和冷漠。
“醒了?”乔艾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拉长的慵懒,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碴,“真可惜。”
林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身体的虚弱让他连发出一个音节都觉得费力,但真正让他懒得动的,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疲惫。
在他乏善可陈的人生里,圣蔷薇学院发生的一切都是第一次。
第一次获得超能力、第一次绑定系统。
第一次感受恶意,第一次遭受霸凌。
第一次出手帮助他人……
第一次遭到背叛。
他以为所有的事情于他,都是只是因为遭遇了,所以他就去做,如同一台被输入指令的机器,他没有感情,也不曾期待任何事情。
但那只是因为他从未经历过,所以下意识用过去的经验来应对了。
这一切,在他心底,并非毫无感触。
他反击恶意。对抗霸凌,因为这些事物刺痛了他,伤害了他,他接纳方圆,因为方圆对他展现善意,这善意温暖了他,也抚平了他受到的伤害,消弭了他的孤独。
也放松了警惕。
遭遇背叛的痛苦,远超被霸凌的痛苦,至少林远相信对他来说事实就是如此。
因为他对方圆付出了感情,渴望他的回报,他展开内心柔软的一面,就像张开贝壳的蚌。
结果,他最脆弱的的地方,就这样遭遇了最沉重的伤害。
沙粒嵌进血肉,即使合上外壳,也难以取出。
那么乔艾呢?
他又来做什么呢?
那都不重要了。
见林远不答话,乔艾嗤笑一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排名高了一点,真把自己当救世主了。其实谁还看不出来,你一个高排名的,帮我们不过就是炫耀而已,假惺惺的,骗得了谁?谁都不稀罕你帮忙,少管闲事。落到这个下场,也是你活该。”
他发泄般地说完,林远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于是他冷哼一声,转身径直离开了宿舍,重重地摔上了门。
“砰”的一声巨响,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震得林远耳膜嗡嗡作响。
宿舍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林远自己的呼吸声,脑海中系统平稳的电子音再次响起:“宿主,您醒了。您昏迷了十二个小时,但无需担心,乔艾已经帮您解了毒,只是身体尚未恢复。虽然在期中考试遭遇偷袭,您的排名略有下降,但依旧维持在二百名以内。”
系统这样说,似乎是希望林远听了能开心一点,但林远依旧没有回答,于是,系统也安静了下来。
片刻后,宿舍门再次被推开。
赵前走了进来。
他显然已经知道了发生的事情,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近乎狂喜的笑容。
他踱步到林远床边,像是观赏自己的战利品,即使林远的现状和他根本没有一点关系。
“哈,阴沟里翻船!”赵前的声音里充满了幸灾乐祸,“被那个跟屁虫方圆给阴了吧?啧啧啧,真是大快人心啊,像你这样的人,就该被这样对待!”
他俯下身,压低声音,语气却更加恶毒:“林远,我告诉你,在这个学院里、在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人接纳你、真心待你,这世间的一切就是如此黑暗,要怪,就怪你生在这个世上!”
赵前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毒液,一字一句注入林远的耳朵。
“开启任务:反击赵前的言语羞辱。”
系统的任务提示适时地响起。
然而,林远没有任何反应。
他依旧静静地躺着,甚至有些不耐烦地闭上了眼睛。
瓢虫会将毒素注射进蚂蚁体内杀死对方作为食物,但飞在耳边的苍蝇只是吵得人心烦。
赵前那些恶毒的话语似乎只是空气无意义的振动,系统的任务提示也像是是无关的杂音。
林远只觉得疲惫。
他的沉默让赵前有些意外,随即转化为更深的鄙夷:“怎么?接受现实了?废物,果然是废物。”
林远依旧没有回应。
见他没有反应,系统也没有再出声,比起人,果然还是系统更能够体察到林远的感受。
寂静,就是林远此刻最需要的东西。
赵前讨了个没趣,又见林远确实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觉得再嘲讽下去也索然无味,便啐了一口:“算了,真没劲,懒得跟你时间,上课去了。”
脚步声远去,宿舍门再次被关上。
彻底的寂静笼罩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的光线逐渐变得明亮。林远终于再次睁开了眼睛。
身体的麻痹感已经消退大半,虽然依旧虚弱,但基本的行动能力已经恢复。
他支撑着坐起身,动作缓慢而僵硬。。
他下了床,略微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校服,然后迈步走向门口。
“宿主,你的身体状态并未完全恢复,建议继续休养。”
系统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语气恢复了平板的电子音,但内容却带着劝阻的意味。
林远仿佛没有听见,径直拉开门,走了出去。
他的目标明确——找到方圆。
他需要一個答案吗?
他想要问他“为什么”吗?
林远并没有这样的渴望。
再说,方圆不是已经告诉他理由了吗?
那理由是如此单纯而愚蠢,甚至连第二天的未来都看不到,他那个超能力,要如何面对别人的挑战?
那么,他是想报复他吗?
也许是。
可林远的心底,甚至没有怨恨,因为没有怨恨,他连战斗的动力都没有。
但他依旧要去见他。
那只是……一个行动。
一个他自己想要去做的行动。
迄今为止,林远并没有什么真正的、完全出于自身意愿去做的事情。
他不过是被系统推动着、被情绪裹挟着,任由除他之外的一切事物带动着他的身体行动而已。
但这一次,是他的心驱使着他的身体行动了起来。
他的内心终于找到了驱动身体的开关,让这本就属于他的身体,遵循这具身体自己的意愿,行动了起来。
他要看看方圆,看看他现在如何,在背叛了自己之后,他现在又如何。
然后,再考虑接下来的行动。
林远来到了自己的班级。
现在距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林远走进教室,果然所有人都在议论他的事,嘲笑他的愚蠢、他的错误。
林远充耳不闻,他走到自己座位,那里已经没有桌椅了,他的桌椅不翼而飞,他只看了一眼,转身便走。
按照记忆中的班级分布,林远来到了方圆所在的班级门口。
果然,他的出现立刻引起了骚动。
不少学生认出了他,指指点点的声音像苍蝇一样嗡嗡响起。
林远视若无睹,他只是静静地站在班级后门附近,目光穿透玻璃,搜寻着方圆身影。
方圆就坐在教室靠窗的位置,低着头,身体微微蜷缩,似乎极力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但在林远目光锁定他的瞬间,他像是有所感应般猛地一颤,飞快地抬头瞥了一眼门口,随即又像受惊的兔子般低下头去,肩膀抖得更厉害了。
林远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目光凝固在方圆身上,既不离开,也没有下一步举动。
在看到方圆的时候,林远的心底却没有什么感情起伏,甚至对他的反应感到有些好笑。
又没打算报复你,你害怕什么呢?
可是,他到底要做什么呢?
林远依旧没有答案。
但没过多久,许杨便出现了。
方圆和许杨同班。
看到林远,许杨脸上露出了毫不意外的嘲讽笑容。
“哟,小废物。”许杨挡在林远面前,姿态傲慢,“怎么,输了不服气,想来欺负比你排名还低的同学找存在感?”
他意有所指,显然是在污蔑林远打算对付方圆。
然而,林远的视线越过许杨,依旧牢牢锁定在教室里的方圆身上。
对于许杨的挑衅,他采取了和对待赵前一样的态度——彻底的沉默与无视。
这种无视显然激怒了许杨。
他虽然算不上什么好人,却有那么几分极高的自尊,在之前的战斗中,也自认为给予了林远足够的重视。
而林远这种彻底的漠然,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被冒犯。
“我在跟你说话,聋了吗?”许杨加重了语气,周身开始有水汽弥漫,这是警告,也是进攻的前兆。
“开启任务:反击许杨。”
系统的任务提示再次弹出。
林远依旧置若罔闻。
他的全部注意力,仍然放在那个不敢与他对视的背叛者身上。
许杨被彻底激怒了。
他正要有所动作,这边的骚动终于引来了老师,因为上课铃响了。
“怎么回事?都围在这里做什么?”老师走了过来,目光严厉地扫过众人。
许杨立刻变了一副面孔,抢先一步,指着林远说道:“老师!又是林远,他无故旷课,堵在我们班级门口,意图欺负我的同班同学方圆!”
一时间,班里的学生也都纷纷附和,七嘴八舌地坐实林远的“罪状”。
“是啊老师,我们都看见了!”
“他一直盯着方圆,眼神好可怕!”
“方圆都被他吓得不敢动了!”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林远再一次成了恃强凌弱的恶霸学生。
老师的目光转向林远,带着审视与不悦:“林远,你有什么解释?”
直到这时,林远才终于将目光从方圆身上移开,看向了老师。
他看着老师那带着先入为主偏见的眼神,看着许杨等人脸上虚伪的正义,看着周围那些幸灾乐祸的冷漠面孔……
一股压抑了许久的、冰冷的怒火,如同沉寂的火山,终于在这一刻冲破了理智的桎梏。
有什么好解释的?
“欺负他?”林远的声音沙哑而低沉,他从醒来到现在都没说过话,那沙哑却却带着一种锐利的冰寒,他又转头看了一眼方圆,接着笑出声来。
“林远!你还敢笑!”老师目瞪口呆,像是被林远的“不知廉耻”震惊了,他刚张开嘴,还没说出话来,声音便卡在了喉咙。
林远猛地撞上他的胸口,将老师从门外撞到了门内,接着,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继续向后栽倒,正好撞到了他身后的许杨。
两人双双摔倒,许杨当了老师的人肉垫子,“咚”的一声,他的后脑摔在讲台上。
在两人的痛呼声中,林远直起身,向着班里挥手。
再一次,无数火球爆裂开来,瞬间就从教室的这一头,飞跃到了那一头!
“啊啊啊!”一瞬间,所有人都尖叫了起来,书本、课桌、校服全都被火球点燃,在一片火海中,大家只能用自己的超能力躲避冲向他们的火焰,歪七扭八、争先恐后地向教室外逃去,被热气扭曲了的空气里,每一张被火光照亮的脸都是一模一样的惊慌失措,方圆在哪里,突然就不重要了。
“够了!”许杨推开身上碍事的老师,爬起来召唤水流,汹涌的水化作倾盆暴雨自教室上空浇下,淋灭了林远毫无章法四处流窜的火球,也浇了林远一头一脸。
接着,许杨对林远挥来拳头,大喊着:“林远!”
然而,林远没法应付他的攻击了。
胸口传来剧烈的疼痛,或许是情绪激动牵动了他尚未恢复的身体毒素,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视野开始模糊。
疲惫铺天盖地向他袭来,林远想,休息一下,就一下。
……
“……宿主,宿主!”
林远被系统的声音唤醒了。
他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喉咙好干,头好晕。
首先感受到的是刺骨的阴冷和潮湿发霉的空气。
林远躺在一个坚硬冰冷的地面上,湿透的衣服沾在身上,四周一片漆黑,只有门缝底下透进来一丝微弱的光线。
这里是……用于禁闭的学校仓库。
回到了这个熟悉的地方。
身体的状况比之前更糟。
林远努力将手挪动到额头上,果然烫得吓人,他的四肢一阵阵抽痛,与全身的酸痛乏力交织在一起,残存的理智像沙子一样流走。
黑暗中,时间失去了意义。
只有无边的寂静和身体内部的痛苦为伴。
“宿主,您正在发高烧。”系统说,“您可以切换治愈系超能力,恢复正常身体状况。”
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急促?
真有趣。
没关系,林远想告诉系统,发高烧对他算不上什么的,初中的时候他发着烧都能走路去学校考试,还考了一百四十七分呢。
就是算错了一道应用题,扣了他三分。
但至少不用跪在家门口三个小时呀,所以真的没关系。
可他却说不出来。
“宿主,宿主?您还好吗?”系统依旧在呼唤他。
难道在他昏迷的时候,系统一直在这样呼唤他吗?
“我……我不好。”林远顺从自己的心意,对系统说。
这感觉很奇怪,有点别扭,但在说出来的时候,林远感到从未有过的期待,并且,他相信系统一定会回应他的期待。
“宿主,我在。”
是的,这就是林远渴望的回应。
他笑了起来。
也许人在生病的时候就是会变得更加脆弱,这一刻,所有的经历,无论是在这个世界,还是在那个世界,一切记忆全都涌上林远的脑海,所有的麻木、悲伤、痛苦、不甘、耻辱、愤怒,全都被搅合在一起,一会烧得他发痛,一会又冻得他麻木。
最后,所有的感受都融为一体。
变成一股浓烈的、前所未有的孤独。
像寒风一样呼啸在林远心底。
“系统……”他的嗓子因为无意识地活动而产生刀割般的痛,但他依旧想要说出话来。
“要是……要是你能陪陪我……就好了。”
林远嘟哝着,再次陷入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