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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逾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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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逾矩
晨光透过执事堂的雕花木窗,在青石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景鸿端坐在执事位上,面前堆积的玉简散发着淡淡的灵光。他执笔批阅着文书,动作一如既往地沉稳,目光却不时掠过殿外通往灵植园的方向。
自那日月下独酌后,他已刻意避着寒玉儿数日。每日巡查宗门时,总会选在灵植园最忙碌的时辰路过;处理公务时,也将需要与灵植园对接的事务都交由下属弟子去办。他以为自己做得不着痕迹,直到这日清晨,一份加急文书被送到了他的案前。
"景师兄,这是寒师姐刚派人送来的。"年轻弟子恭敬地呈上一枚泛着翠光的玉简,"灵植园的九叶兰突发枯病,需要立即调用三滴'千年石乳'救治。"
景鸿接过玉简,神识扫过其中内容,执笔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九叶兰是炼制多种高阶丹药的重要材料,更是寒玉儿精心培育多年的灵植,确实耽搁不得。但千年石乳是宗门珍稀资源,按规矩需要三位执事共同批复,流程至少要走两日。
"我知道了。"他语气平静无波,"你去忙吧。"
待弟子退下后,景鸿握着那枚尚带余温的玉简,在执事位上静坐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按理他该立即召集其他执事商议,但想到寒玉儿此刻定在灵植园中焦急等待的模样,他的指尖便不自觉地收紧了。
最终,他还是起身走向库房。半个时辰后,一道玄色身影出现在灵植园外,手中握着装有石乳的玉瓶。
景鸿立在园门前,望着园内那片生机勃勃的药田,心中罕见地升起一丝犹豫。他本该派个弟子送来便是,为何要亲自走这一趟?这个举动,已经超出了他平日恪守的界限。
"景师兄?"
寒玉儿从园内快步走出,见到他时明显一怔。她发间沾着些许露水,衣袖上还带着清晨药草的清香,显然是刚从药田赶来。今日她穿着一袭素雅的月白常服,发间只簪一支青玉簪,比平日里更多了几分清丽。
"听说九叶兰染了枯病。"景鸿将玉瓶递过去,语气依旧平淡,"正巧库房前日清点,多备了些石乳。"
这话说得天衣无缝,连他自己都要信了。寒玉儿接过玉瓶,指尖在冰凉的玉质上轻轻摩挲,垂眸道:"有劳师兄亲自送来。按规矩,这石乳..."
"已经办妥手续了。"景鸿打断她,语气依旧平稳,"你先去救治灵植。"
寒玉儿抬眼看他,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快的情绪,快得让人难以捕捉。随即她浅浅一笑,唇角漾开两个浅浅的梨涡:"好。"
她转身往药田深处走去,水色的裙摆在晨风中轻轻摇曳。却在走出几步后停下,似是想起什么,回头轻声道:"其中一株病得厉害,需要精纯灵力疏导。在我们这一代弟子里,能如此精准控制灵力又不伤及灵植根本的,除了师兄,我一时也想不出第二个人选。"
这话说得委婉,却让景鸿心头一震。寒玉儿性子清冷,从不轻易求人,更不会主动请他相助。此刻开口,怕是那九叶兰确实危在旦夕。
"带路。"他简短回应,跟上了她的脚步。
药田深处,几株九叶兰果然出现了枯萎的迹象,其中一株更是叶片发黄,灵气涣散。寒玉儿立即开始救治,指尖灵力流转,小心翼翼地引导石乳渗入植株根部。景鸿立在一旁,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忽然明白了她邀他同来的用意——
这株九叶兰的病症格外严重,需要以精纯的灵力强行疏导。在他们这一代弟子中,能如此精准控制灵力又不伤及灵植根本的,确实不多。
"有劳师兄。"寒玉儿退开半步,为他让出位置,额间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景鸿并指如剑,一道极其细微的剑意自指尖流出,如丝如缕地渗入九叶兰的经脉。这个过程需要全神贯注,稍有不慎就会伤及灵植根本。他收敛心神,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指尖的剑意上,浑然未觉时间的流逝。
待他收回剑意时,夕阳已经西斜,在天边染开一片绚丽的晚霞。他这才发现寒玉儿一直安静地站在一旁,手中捧着杯清茶,茶香袅袅,显然是刚沏好的。
"师兄辛苦了。"她将茶盏递来,目光掠过他额间的细汗,却体贴地没有多问。
景鸿接过茶盏,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指。温热的触感让两人俱是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分开。茶水温润,入口回甘,正是他平日最喜欢的口味。
"今日多谢师兄。"寒玉儿转身收拾着药田边的工具,语气如常,"若是走正常流程,这些九叶兰怕是等不及的。"
她说得随意,景鸿却听出了其中的试探。他今日的举动确实反常,以他平日恪守规矩的性子,绝不会为任何人破例。更不用说亲自送来石乳,还耗费大半日时间为她疏导灵植。
"分内之事。"他放下茶盏,语气生硬,"既然无事,我先回去了。"
他转身欲走,却听见寒玉儿在身后轻声说道:"前日苏师姐临走时,还说起师兄最是重规矩。今日见到师兄为救九叶兰破例,倒是让我有些意外。"
景鸿脚步一顿。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中了他心中最在意的地方。他不敢回头,生怕对上她那双总是能看透人心的眼睛。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留下这句话,他几乎是落荒而逃。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在青石小径上仓惶移动。
寒玉儿站在原地,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腰间那枚温润的玉佩。夕阳的余晖落在她若有所思的脸上,映出一抹极淡的忧色。
她不是迟钝的人。景鸿近日的反常,今日的破例,还有方才那句意味深长的话,都指向一个她不愿深想的可能。
有些东西,似乎正在悄然改变。而她不知道,这样的改变,究竟是好是坏。
(第二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