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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极速与失落的记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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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国的冬日天空呈现出一种冰冷的湛蓝,阳光照在积雪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顾池安排的赛车体验位于市郊一个专业的赛车场,这里远离喧嚣,只有引擎的轰鸣声打破雪原的寂静。
"真的要开赛车吗?"沈念初站在赛道入口,望着眼前蜿蜒的黑色沥青赛道,既期待又忐忑。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接触如此刺激的运动。
顾池将一顶专业头盔递给他,指尖在交接时轻轻擦过他的手腕:"别担心,选的是入门级跑车,有教练在前面引导,我会一直在副驾驶座陪你。"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越野车疾驰而来,精准地停在他们身边。林从之从驾驶座走出,他今天依然是一身黑色 - 黑色高领毛衣,黑色长裤,外面随意搭了件黑色飞行员夹克,整个人像是从黑白电影里走出来的画面,与周围色彩鲜明的赛车环境形成强烈对比。
"听说你们要来赛车。"他径直走向江澈,目光在他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我能加入吗?"
江澈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露出温和的微笑:"当然可以。"
赛车场的经理亲自接待他们,详细介绍着注意事项。沈念初有些心不在焉,他的目光被停放在维修区的一辆银色跑车吸引。流线型的车身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仿佛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喜欢这辆?"顾池注意到他的视线,低声问道。
沈念初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
最终他们决定分成两组体验。沈念初在顾池的陪伴下选择了那辆银色跑车,江澈则选了一辆相对温和的蓝色跑车,林从之自然地坐进了他的副驾驶座。
坐进驾驶舱的那一刻,沈念初被那种被紧紧包裹的感觉震撼了。桶形座椅完美贴合身体曲线,安全带将他牢牢固定在座位上,眼前是错综复杂的仪表盘和换挡拨片。
"呼吸。"顾池的声音从头盔的通讯系统里传来,异常清晰,"记住,刚开始跟着教练车的路线,不要急着加速。"
沈念初深吸一口气,双手握住方向盘。皮质包裹的方向盘触感细腻,但他能感觉到手心在冒汗。
引擎启动的轰鸣声如同野兽苏醒,透过车身传递到他的每一根神经。当教练车缓缓驶出维修区,沈念初轻踩油门,车辆平稳地滑入赛道。
第一个弯道来临,沈念初下意识地收紧手指。
"放松,"顾池的声音沉稳,"看远一点,顺着赛道的弧度转向。"
他按照指示,小心翼翼地转动方向盘。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车身优雅地划过弯道。
第三圈时,沈念初开始适应这种节奏。他发现赛车并非一味追求速度,而是一种精准的控制艺术。在直道上加速时的推背感让他心跳加速,入弯前刹车时的重心转移让他体会到车辆的"呼吸",出弯时平稳加油,感受动力如何通过轮胎传递到路面。
"很好,"在经过一个完美的组合弯后,顾池称赞道,"现在你开始理解赛车的语言了。"
沈念初透过面罩对他笑了笑,虽然额角已经被汗水浸湿,但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充盈着他的内心。在这一刻,所有的烦恼都被速度带来的纯粹快感所取代。
与此同时,在另一辆车上,气氛却截然不同。
江澈的驾驶风格如同他本人一样温和克制,每个动作都精准而优雅。林从之安静地坐在副驾驶座,目光透过挡风玻璃,看着赛道旁的雪景飞速后退。
当车辆驶入一段较长的直道时,林从之突然开口,声音在密闭的车厢内显得格外清晰:"江澈哥,我哥不理我了。"
江澈握着方向盘的手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车辆在入弯时稍稍偏离了最佳路线。他迅速修正方向,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徐鹤他...怎么了?"
"他说要去旅行,然后就消失了。"林从之的语气平静得反常,但那双总是清冷的凤眼里闪过一丝罕见的脆弱,"电话不接,信息不回。这很不正常。"
江澈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清楚地记得,三年前的那场车祸 - 林徐鹤为了护住副驾驶座的林从之,用自己的身体承受了最大的冲击力。在医院弥留之际,林徐鹤紧紧握着他的手,恳求他照顾好从之。
可是现在,林从之的语气...
"从之,"江澈小心翼翼地选择着措辞,尽量不让声音泄露内心的震动,"你记得上次见徐鹤是什么时候吗?"
林从之皱眉思索了片刻,这个简单的动作在他脸上显得异常艰难:"两个月前吧。为什么问这个?"
江澈感觉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林从之失去的不仅是哥哥去世的记忆,连时间感知都出现了混乱。这可能是创伤后的应激反应 - 大脑为了保护他,选择性地封存了那段最痛苦的记忆。
"别担心,"江澈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用最温和的语气说,"徐鹤可能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会找到他的。"
林从之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但紧接着又问:"怎么没见段宴林?他以前最喜欢陪你一块出来了。"
这个问题像一记重击,精准地命中江澈心中最柔软的部分。车辆在直道上轻微地晃动了一下,轮胎压过路肩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透过面罩,江澈能看到林从之认真的眼神 - 他是真的在疑惑段宴林为什么不在。这种天真的疑问比任何同情都更让人心痛。
江澈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宴林他...有重要的事要处理。所以这次我一个人来。"
他说完就紧紧抿住嘴唇,生怕再多说一个字就会泄露内心汹涌的情感。好在赛道进入了最复杂的S弯路段,他必须全神贯注地驾驶,这给了他一个完美的借口来结束这场令人心碎的对话。
当两辆车先后驶回维修区时,沈念初还沉浸在刚才的兴奋中。他摘下头盔,额发被汗水浸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脸颊因为激动而泛着健康的红晕。
"太刺激了!"他的眼睛闪闪发亮,"那种掌控速度的感觉..."
顾池细心地帮他整理乱发,眼神温柔:"你开得很好,很有天赋。"
而另一边,江澈默默地下了车,他的手指还在微微发抖。林从之跟在他身后,似乎还想继续刚才的话题。
"江澈哥,如果你联系上我哥..."
"从之,"江澈打断他,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我有点累了,想先回去休息。"
林从之愣了一下,那双清冷的凤眼里闪过一丝困惑,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好。"
看着林从之转身走向自己的车,江澈靠在冰凉的车身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那个他小心翼翼维护的谎言,那个关于段宴林只是"有事要处理"的谎言,在今天显得格外残忍。
顾池敏锐地察觉到江澈的异常,走过来轻声问:"没事吧?"
江澈摇摇头,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只是有点累。"
沈念初也注意到江澈苍白的脸色,关切地递给他一瓶水:"江澈哥,你要不要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就在这时,已经走到车边的林从之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江澈。冬日的阳光在他身后勾勒出寂寞的轮廓,他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格外清晰:
"江澈哥,你知道吗?我哥以前总说,赛车就像人生,重要的不是速度,而是知道什么时候该加速,什么时候该刹车。"他的嘴角牵起一个极淡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说不出的哀伤,"可是他现在连教我怎么刹车都不愿意了。"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江澈记忆的闸门。他想起林徐鹤生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弟弟,想起他曾经说过:"从之太执着,认定的事就一定要做到极致。我只怕有一天,没人能在他失控时帮他踩下刹车。"
江澈的眼眶瞬间湿润了。他看着站在不远处的林从之,那个失去了最重要的人却浑然不觉的年轻人,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
"他会回来的。"江澈轻声说,不知道是在安慰林从之,还是在欺骗自己,"总有一天,他会回来教你如何刹车的。"
林从之点了点头,转身坐进车里。黑色的越野车很快消失在赛道尽头,只留下飞扬的雪尘。
沈念初悄悄握住顾池的手,低声问:"林从之的哥哥..."
顾池轻轻摇头,示意他不要多问。三人沉默地站在空旷的赛车场,冬日的寒风吹过,带着刺骨的凉意。
有些伤痛,永远不会真正痊愈。就像这条赛道,无论开得多快,最终还是要回到起点。而有些人,却永远留在了路上,再也回不来了。
江澈望着林从之消失的方向,在心中默默地说:徐鹤,对不起,我还是没能照顾好他。他连你已经离开的事实,都选择忘记了。
这一刻,赛车场的喧嚣仿佛都远去了,只剩下记忆中那些已经逝去的身影,和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