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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电梯下行,数字无声地递减。

      白时予走出锦榕大厦,门口那辆熟悉的车已然静候。

      出乎许方知意料,白时予没有像往常一样坐进后座,而是直接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许方知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但终究未发一言,平稳地启动了车辆。
      车在行驶途中,窗外被雨幕朦胧的街景飞速倒退。白时予忽然开口,“许助理,这段时间就跟在我身边吧!。”他顿了顿,补充道:“想来,哥哥也是这么决定的。”

      许方知目视前方,只回了一个字:“嗯。”

      静默重新笼罩车厢。
      就在许方知以为对话已经结束时,白时予的声音再次响起,轻飘飘的,却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

      “许方知,你外婆……近来身体可好?”
      许方知的脊背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声音依旧平稳:“谢谢白少关心,老人家一切安好。”

      此时,前方路口亮起红灯,车子缓缓停下。
      这短暂的静止中,白时予侧过头,目光直直地落在许方知脸上。他的嘴角微微向上弯起一个优雅的弧度,可那双眼睛里却寻不到丝毫笑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虚无。
      许方知被这眼神钉在原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他维持着表面的镇定:“白少,还有什么指示?”
      “我一向喜欢聪明人。”白时予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许方知,你该明白我的意思。”
      他微微前倾,带着那抹空洞的微笑,一字一顿:“有些事,不需要我点破,对吗?”

      车厢内,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只剩下窗外模糊的城市噪音,遥远得不真切。
      许方知僵在原地,他甚至没有注意到红灯已转绿,直到后方车辆不耐的喇叭声尖锐地划破沉寂,他才猛地回神,踩下油门。

      一路无话,车子最终驶入苑亭公寓的地下停车场,停稳在专属车位上。
      白时予下车,许方知沉默地跟在他身后,一同进入电梯,直达顶层。
      站在公寓门口,白时予按下指纹,门应声而开。他径自走入,留下一句:“不用换鞋。”
      他没有再多看许方知一眼,径直走向主卧。只是在推开房门的一刹那,他脚步微顿,语气平淡地交代:“客房里或许有你能穿的尺码。包括生活用品,一应俱全,你自便。”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
      “其他时候,别来打扰我就可以。”
      许方知垂下眼帘:“是。”

      主卧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内外空间。
      许方知在原地静立片刻,才转身走向客房。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解锁屏幕,看到白鹤梵发来的信息,脸色骤然褪去血色,变得有些苍白。
      屏幕上只有简短的命令:「这段时间,你不用来了,看好他,别出什么乱子。」

      许方知指尖微紧,回复道:「是,先生。」

      主卧的门隔绝了外界。

      白时予走到床头柜前,蹲下身,拉开了最底层的抽屉。里面空空荡荡,只躺着一个没有任何标签的白色塑料药瓶。
      他拧开瓶盖,看也没看,直接倒出两粒药片在手心,随即仰头干咽了下去。喉结艰难地滚动,将那片苦涩强行压下。
      他靠着床沿滑坐在地毯上,后背抵着柔软的床垫,闭上了眼睛。
      药效尚未发作,身体内部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蚁在啃噬,又像是置身于一个不断缩窄的冰冷空间,空气稀薄。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漫长的一个小时。
      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嗡嗡作响,打破了满室死寂。
      白时予睁开眼,眼底是一片被强行压制后的疲惫与空洞。他摸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他没有犹豫,划开了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
      听筒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嗓音带着刻意营造的甜腻与暧昧,尾音微微上挑,像是在撒娇。
      “亲爱的,人跑了,需要抓回来吗?”
      白时予抬起另一只手,用力捏了捏眉心,试图驱散那阵因药物和疲惫带来的钝痛。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冷静得近乎残酷:
      “不用了。”
      “找到人后,看着些,”他略微停顿,加重了最后几个字的读音,“别让人死了。”

      电话那头的女人轻笑了一声,似是佩服,又似是别的什么情绪。
      “明白啦,”
      她拖长了调子,随即话锋一转,带着几分故作天真的残忍,“不过你,真是狠心呢~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父亲啊!”

      “父亲……”
      这两个字像是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开了记忆深处那扇尘封已久的、布满荆棘的门。

      一个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磁性,却又蕴含着深入骨髓的残忍,毫无预兆地在他脑海中轰然响起,清晰得仿佛那人就贴在他耳边低语:
      “你看,这就是弱肉强食。”

      记忆的画面伴随着声音汹涌而至,那似乎是一个阴暗潮湿的房间,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某种腐败的气味。年幼的他被迫跪在冰冷的地面上,视线前方,一个模糊的人影在痛苦地蜷缩、哀嚎。
      那个残忍而充满掌控欲的声音,如同冰冷的蛇,缠绕上他的听觉神经:
      “一旦被人抓住了软肋,你就会死得很难看。”
      这句话,像是一道深刻的烙印,伴随着眼前那残酷的景象,在他稚嫩的心智上刻下了永不磨灭的痕迹。
      白时予的呼吸几不可察地窒了一瞬,捏着手机的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但他开口时,声音却依旧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厌倦:
      “做好你的事。”
      不等对方回应,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手机从掌心滑落,掉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恶心,从胃里翻涌上来。
      他最终还是变成了他最憎恨的模样。

      白时予缓缓低下头,将脸埋进冰冷的掌心,发出一声极轻、极压抑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喘息。

      窗外,雨还在下,敲打着玻璃,淅淅沥沥,永无止境般。

      或许是药效起了作用,白时予就着这个姿势睡着了。
      这一觉他睡得并不安稳,醒来时,雨已经停了。

      窗外,暮色低垂,混沌的天光透过玻璃,将房间切割成明暗交织的碎片。他瞥了眼腕表,时针刚过六点。

      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让半边身子都有些发麻,他撑着床沿起身,缓步走进浴室,冷水扑在脸上,刺骨的凉意让混沌的思绪清明了几分。

      走出房间时,白时予一眼就瞥见许方知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膝上放着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冷光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

      听到动静,许方知抬起头,目光静静地落在他身上。

      白时予视若无睹,眼神从他身上一掠而过,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他径直走向玄关,没有片刻停留。

      许方知的确是个聪明人,他想起白时予早上的警告,身体微微绷紧,却终究没有起身,只是沉默地听着那一声轻微的关门隔断了内外。
      室内重归寂静,他目光回到屏幕上,继续处理未完的工作,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雨后的街道泛着湿漉漉的光,空气里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暂时驱散了城市的尘嚣。

      白时予穿过几条街,最终在一家名为“幽谷”的花店前停下脚步。
      花店门面不大,装修是复古的原木风格,橱窗里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各色鲜花,在暖黄色灯光的映照下,静谧而温馨,与周围喧嚣的商业街格格不入。

      他推开门,门楘上的风铃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店内,一个穿着亚麻衬衫、围着卡其色围裙的男人正背对着门口,细心修剪着一束香槟玫瑰的枝叶。

      听到铃声,他回过头,露出一张温润清隽的脸,眼神平和,看到白时予时,眼中闪过一丝并不意外的浅浅笑意。
      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带着一种能让人心安的温度。
      “来了?房间一直给你留着,还是原样。”
      “谢谢。”
      白时予朝对方轻轻点头,没有多余的寒暄。他熟稔地从门边的琉璃花瓶中抽出一支新鲜的白玫瑰,指尖拂过冰凉的花瓣,随即转身踏上楼梯。

      二楼别有洞天,是一间宽敞的画室。无数画架静静立着,统一罩着暗红色的绒布。
      随着红布滑落,一幅幅画作显露出来,扭曲的线条、压抑的色块、诡谲的构图,共同构筑了一个光怪陆离的视觉世界。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角落的一个画架上。
      画布上,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男孩背对而立,站在一扇巨大的窗前。无数长满眼睛的、猩红、刺目的玫瑰,缠绕住他的四肢与躯干,几乎要将他吞噬。
      而在窗户模糊的玻璃反射里,却映照出一张极其扭曲、难以辨认的模糊人脸,正无声地凝视着画外。

      白时予静立在画作前,仿佛被那些诡谲的线条与色彩拽入了往事的漩涡。
      “怎么一直站着?”
      男人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他端着一杯咖啡走近,步履轻缓。
      白时予没有回头,目光仍胶着在画布上,声音淡得像一缕烟。
      “我以为你早按我说的,把它们都烧了。”
      “烧了可惜,我就觉着不错。”
      男人停在他身侧,将手中温热的咖啡递过去,
      白时予垂眸,看着那杯氤氲着醇香的咖啡。
      “新到的豆子,应该合你口味。”
      男人轻声补充。

      白时予伸手,指尖即将触碰到杯壁的刹那,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如利刃般划破了画室的静谧。
      他动作一顿,收回手,看了眼屏幕,随即一言不发地转身朝外走去。
      男人端着那杯未曾被接过的咖啡,望着他决绝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眼底的光一点点黯了下去。
      杯中热气袅袅升腾,模糊了他沉静的眉眼。他低低一叹,不知是在惋惜这杯精心准备的咖啡,还是在惋惜别的什么。
      “可惜了。”

      白时予划开接听键,季景郁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有时间吗?想约你吃个饭。”

      “好,位置我发你。”

      白时予的回答简短利落

      通话结束得干脆。
      他低头看了眼屏幕,指尖在“幽兰”的定位上停顿片刻,最终还是将另一个地址发了过去。

      没等多久,引擎声由远及近,一辆极为扎眼的红色玛莎拉蒂精准刹停在他面前。
      车窗降下,露出季景郁那张却略显凝重的脸。

      白时予拉开副驾的车门,坐了进去,车内弥漫着崭新的皮革味与一丝淡淡的古龙水气息。

      “发生什么事了?这么急着见我。”
      他系上安全带,目光落在季景郁身上。

      季景郁握紧方向盘,目视前方,扯出一个不算轻松的笑容:“也没什么大事,饭桌上细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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