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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四章 师父的牌位,我帮你抢回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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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烤的油脂滴落,“滋啦”一声,在炭火上爆开一团焦香的白烟。
张大勇把一串烤得油亮的鸡翅塞到林清许手里,又给顾飞空了的酒瓶满上。
“说吧。”
林清许没碰那串鸡翅,目光落在顾飞身上。
顾飞狠狠灌了一大口啤酒,冰凉的酒液滚过喉咙,却没能压下心口那团烧了六年的火。
“你们听过‘天工阁’吗?”
他一开口,嗓音里带着碎石般的粗粝。
张大勇和李强对视一眼,满脸茫然。
他们只知道顾飞手艺通天,却不知这手艺的来路。
林清许眼皮都没动一下。
他知道,这三个字,才是故事的真正开始。
“以前,南边最有名的木工宗家,姓陆。”
顾飞的眼神飘向了窗外,仿佛穿透了这片钢筋水泥的城市,看到了遥远的亭台楼阁。
“‘天工阁’,就是陆家的金字招牌。从给宫里做活的祖宗传下来,到我这辈,三百年了。”
“我本名叫陆远航。”
虽然心中早有定论,但当顾飞亲口说出这个名字时,张大勇还是倒抽一口凉气,肉串都忘了往嘴里送。
“陆振声,是我二爷爷,现在陆家的当家人。”
顾飞嘴角扯出一个满是讥诮的弧度。
“我爸妈死得早,从小是我师父带大的。”
“我师父,陆震,陆振声的亲弟弟。但他跟陆家那些人,不是一路人。”
提到“师父”,顾飞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终于透出了一点光。
“我二爷爷他们,把老祖宗的手艺当成神龛里的牌位,锁在祠堂里,不让外人看,不让外人学。觉得那是陆家的根,传内不传外,传男不传女。”
“但我师父不这么想。”
“他说,手艺是活的,关在笼子里,早晚会憋死。”
“他想把榫卯、斗拱这些东西,跟现在的新玩意儿结合起来,做点不一样的。让外面的人看看,老祖宗的东西,到底有多牛。”
“那时候,天工阁分两派。我师父是‘出世派’,我二爷爷是‘守山派’。”
“你是‘出世派’的。”
林清许陈述道,语气平静,像是在确认一个既定事实。
顾飞笑了,那笑意里,带着属于少年时的骄傲。
“我当然是。我师父是整个天工阁手艺最好的人,我是他唯一的徒弟。”
他拿起酒瓶,又灌了一大口。
酒意上涌,话语里的温度却骤然冰冷。
“李维,就是那时候进来的。”
张大勇的咀嚼肌瞬间僵住。
李强也把视线从烧烤上挪开,死死盯住顾飞。
“他不是陆家人,一个远房亲戚送来的。脑子活,手也还算巧,就是心术不正。”
“我师父看他可怜,收他在外院打杂,偶尔指点两句。”
顾飞的声音里透出恨意。
“可他野心太大,总想学我们内门的东西。我师父没同意,他就恨上我们了。”
“六年前,有个国际家具设计大赛,头奖能跟欧洲最大的家居品牌签约。”
“我师父带着我,花了半年,做了个东西,叫‘千机’。”
“一个全榫卯结构的多功能柜。里面的隔板、抽屉,全都可以通过一套复杂的齿轮联动来变形、重组。那东西……是我师父一辈子的心血。”
顾飞的声音开始发抖,他用手背狠狠抹了把脸,动作粗暴。
“比赛前一周,图纸丢了。”
“然后,李维,拿着一份几乎一模一样的设计,出现在了另一家公司的参赛名单里。”
“那家公司,就是辰星科技的前身。”
“我操!”
张大勇猛地站起,把手里的签子“啪”地一声掰断成两截。
“那个狗娘养的杂种!”
“我们去找他对质,他死不承认。他说那本来就是他的创意,是我们偷了他的。”
“当时辰星急需一个爆款打开市场,他们选择了相信李维。”
“我师父气得当场吐血。我们拿着底稿去组委会申诉,但是没用。”
林清许接口,声音冷得像冰。
“他比你们先申请了专利。”
顾飞狠狠点头:“在法律上,‘千机’,是他的东西。”
“后来……”
顾飞笑了,那笑意却比眼泪更冰冷。
“我二爷爷,陆振声,出面了。”
“他把我和我师父关在祠堂,让我们不准再闹。他说,陆家的手艺被人偷了,是丑闻,传出去,天工阁几百年的脸就丢尽了。他让我师父,咽下这口气。”
“我师父不肯。他说,他丢不起这个人,更对不起老祖宗。”
“那天晚上,他把自己关在工作室里。”
“等我们第二天把门撞开……”
顾飞说不下去了。
他把脸埋进粗糙的手掌里,肩膀剧烈地耸动,发出压抑的、野兽般的呜咽。
李强这个山一样沉默的男人,眼圈通红,他一把抓起一瓶没开的啤酒,仰头就往嘴里灌,冰凉的酒液混着泡沫,流了他满身。
“他用一把刻刀,吊死在了房梁上。”
“留下一封遗书,说他技不如人,愧对师门。把所有的‘罪’,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客厅里,只剩下炭火爆开的星点声响,和几个男人沉重到几乎停滞的呼吸。
“我拿着我师父的遗书,去找陆振声。我求他,为我师父讨个公道。”
“他当着陆家所有人的面,把那封遗书烧了。”
“他说,陆震自己寻死,是最好的结果。保全了天工阁的名声,也断了这桩丑闻。”
“他还说……”顾飞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像在看六年前那个绝望的自己,“他说我师父,就是因为太由着我,才走了邪路,落得这个下场。他让我忘了这件事,老老实实回天工阁,当他的继承人。”
“那天,我在陆家祠堂门口,跪了一天一夜。”
“然后,我给自己改了名。”
“我叫顾飞。”
“陆远航,跟着我师父,一起死了。”
“我从南边一路流浪到这儿,开了这个破工作室。我发过誓,这辈子,一定要亲手把李维踩在脚底下,把他欠我师父的,连本带利,全都讨回来!”
“我还要用我自己的方式,把我师父没走完的路走完!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看,我们的东西,到底有多好!”
故事讲完了。
张大勇的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抓起空酒瓶就要往地上砸,被李强一把按住。
林清许一直没说话。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点了一根烟。
烟雾缭绕中,他的声音平静地传来。
“‘纯木智能芯’,就是‘千机’的简化版。”
这不是疑问,是肯定。
顾飞一怔,点头:“‘千机’太复杂,无法量产。我花了六年,才把它简化成现在这样。这是我师父当年就想做的东西。”
“那封匿名邮件,不是李维发的。”
林清许吐出一口烟圈,眼神锐利。
“他如果知道你就是陆远航,知道‘智能芯’和‘千机’的关系,他不会只想着收购。他会直接毁了你,像六年前一样,让你永不翻身。”
顾飞愣住了。
“也不是陆振声。”林清许继续道,“他要抓你回去,用的是陆家的威严,不屑用这种手段。而且,他根本瞧不上你做的这些。”
“那会是谁?”顾飞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寒意。
“一个知道你所有底细,知道李维的把柄,也知道辰星内部运作的人。”
林清许转过身,将烟头在窗台上摁灭,那点火星,像一个时代的终结。
“他把你的身份牌,送到我手上。”
“又把陆振声,引到陈启明的办公室。”
“他算准了陆振声的傲慢会激怒陈启明,也算准了,我知道你的身世后,会选择跟你站在一起,把这潭水彻底搅浑。”
林清许的眼睛里,闪着一种洞悉棋局的冷光。
“他借我的手,把李维踢出局。”
“又借陈启明的口,帮你顶住了陆振声。”
“这盘棋,他从一开始,就不是想看我们死。”
“他是想掀桌子。”
林清许一步步走回到顾飞面前,看着他那张写满震惊和迷茫的脸。
“现在,我们的船上,不止有两条疯狗。”
“还有一个藏在水底,不知道是敌是友的……盟友。”
他伸出手,重重拍在顾飞的肩膀上,力道大得让顾飞一个踉跄。
“所以,收起你那副死了师父,全世界都欠你的样子。”
顾飞猛地抬头。
“账,要一笔一笔算。”
“第一步,把我们的公司开起来。然后,把李维从辰星,彻底踢出去。”
林清许看着顾飞的眼睛,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像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最后一步。”
“我们杀回天工阁。”
“把你师父那块被烧掉的牌位,我帮你,亲手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