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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窒息 ...

  •   “您这几天要是一个人在家无聊,可以让方师傅送您出去走走。或者,请谢栀小姐过来陪您说说话也好。”陈伯的语气像是在闲话家常。
      江浸月察觉到他在为自己接下来的行动做铺垫。
      “谢谢,我会考虑的。”他露出一个有些腼腆的微笑,随即换了个话题“陈伯,您也是从裴照珩小时候就在吗?”
      “我吗?”陈伯的语气很平淡“如果从我父亲那一代开始算起,那大概有六十年了。如果只算我自己,从我二十岁见习开始,到今天,总共是四十三年。”
      “四十三年……”江浸月重复着,“那您……一定很了解这里,也……很了解我们吧?”
      “谈不上了解,”陈伯缓缓说道,“我只是一台老旧的钟,负责在固定的时间响起,提醒大家用餐、休息。至于宅子里的各位,在想些什么,我不会去揣测。这是管家的本分。”
      江浸月的心沉了一下,但并未气馁。
      这样的回答,才符合陈伯的人设,如果他真的热情地表示“您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反而会让人觉得很可疑。
      “钟也会老的,”江浸月仰起脸,看着这位头发花白、身形清瘦却依然挺拔的老人,“老了……有时候会不会走得不准呢?”
      这一次,陈伯沉默的时间有点长。
      他看着眼前的少年。这张脸他看了十年,从最初带着点婴儿肥的青涩高中生,到后来眉宇间总是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郁结的青年。而现在,那层阴郁看似散去了,却变成了一滩令人捉摸不透的湖水。
      “钟会不会走不准,取决于维修它的人。”终于,陈伯开口了,声音依旧平稳,但似乎比刚才多了一丝温度,“如果主人希望它走得快一些,或者慢一些,它自然会遵从主人的意愿。”
      “小江先生,” 他顿了顿,没有用那个略显疏远的“您”, “你现在……是这个家的主人之一。”
      这句话意味着,只要江浸月想知道,他就有权力去“维修”这台老旧的钟。
      陈伯这是在……向他表明立场。
      江浸月瞬间就意识到了。
      这一定是裴明远的意思。
      那位不苟言笑的大家长,一边命令他找出内鬼,一边又在暗中为他铺平了道路。虽然明面上没有任何援助,私下里,这些人却会配合自己来完成调查。
      该说不愧是裴照珩的父亲吗?
      连给予帮助的方式都这么……拐弯抹角。
      “我…知道了。谢谢你,陈伯。”江浸月认真道谢,他又放下了点草木皆兵的顾虑。
      陈伯微微颔首,没再说什么,转身静悄悄地离开了,熨帖的裤线在空气中划出一道笔直的弧线,没有留下任何多余的痕迹。
      客厅里又只剩下了江浸月和趴在不远处地毯上的布丁。
      江浸月决定听裴照珩的话,好好“休息”。一方面是演给宅子里可能存在的眼睛看,另一方面,他确实也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刚才的信息,以及墙上那些神秘的刻痕。
      他走到布丁身边,揉了揉它的大脑袋:“走,布丁,我们去散步。”
      布丁一听见“散步”两个字,耳朵立刻竖了起来,尾巴“啪嗒啪嗒”地抽打着地毯,兴奋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喉咙里发出期待的哼唧声。
      一人一狗穿过后院的草坪,沿着一条铺着鹅卵石的小径,朝宅邸的侧面走去。
      他们的家很大,除了主楼,旁边还有几栋附属的建筑,被大片的绿植和花园隔开。午后的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空气里满是植物的清香,偶尔有几声不知名的鸟叫。
      江浸月没有牵绳,布丁很乖,就跟在他的脚边,时不时用鼻子拱一下他的小腿,像是在确认他还在这里。
      他的目的地很明确——车库和后勤人员的休息区。
      司机方志诚和家政孙姨,另外两个嫌疑人。他需要知道他们的工作和生活环境是什么样的。
      他没有直接走过去,而是绕到了主楼后面的蔷薇花园。
      他假装在赏花,身体却微微侧着,目光越过花丛,投向不远处那栋两层高的灰色小楼。那里应该就是佣人们的宿舍和活动室。
      孙姨,简历上写着她五十出头,在这里工作了七年,负责主楼二层以上的清洁工作。一个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家政阿姨。可长期投毒这种事,需要的不是力气,而是耐心和细心。
      布丁似乎对这些娇艳的蔷薇没什么兴趣,它在一个巨大的花盆边上不停地嗅闻着。江浸月还在脑内整理孙姨的信息,就听到一阵水声。
      他转过头,发现布丁正抬着一条后腿,对着那盆开得最灿烂的红蔷薇,姿态豪迈地进行着“标记领地”这一神圣的仪式。
      江浸月:“……”
      “布丁,”他哭笑不得地叫了一声,“走了。”
      布丁解决完生理需求,心满意足地跑了回来,还喜气洋洋地冲他摇尾巴。
      江浸月绕过那栋灰色小楼,继续往前走,车库就在前面。
      并排的四个车库门紧闭着。
      方志诚,三十五岁,退伍军人,给裴家开车三年。裴明远提供的资料里,他的履历干净得像一张白纸。但江浸月也知道,越是干净,可能掩藏的东西就越多。
      他走近车库,假装被旁边墙上爬着的藤蔓吸引了注意力,伸手去摸那些叶子。眼睛的余光却在打量着四周。车库门口安装了摄像头,红色的指示灯一闪一闪。门口的地面很干净,没有油污,只有几片落叶。
      一个细节吸引了他的注意。
      在最左边那个车库门的下方,有一个很小的豁口,边缘很不平整,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复刮擦过。他蹲下身,借着给布丁顺毛的动作,仔细看了一眼。
      那附近,有一股很淡的机油和……烟草混合的味道。
      方志呈抽烟吗?在不能抽烟的车库门口。
      这算不上什么线索,顶多算个不良生活习惯。但他还是记在了心里。
      他收回投向车库的目光,继续带着布丁沿着小路慢悠悠地往前走。绕过一片精心修剪的灌木丛。阳光下,一个穿着深蓝色工作服、皮肤黝黑的男人正蹲在地上,摆弄着几个陶土花盆。他看起来五十多岁,头发有些花白,但精神很好,手上的动作麻利又透着一股子熟练的劲儿。他旁边放着一个工具箱和一把大剪刀。
      这应该就是宅子里的园丁了。裴明远给的资料里没有他,大概是因为园丁基本只在室外活动,被自动排除了嫌疑。
      江浸月想,这或许是个机会,一个从完全“局外人”口中了解这个家的机会。
      “布丁,慢点。”他象征性地喊了一声,脚步却故意朝着那个方向走过去。
      男人听见声音,抬起头来。他看到江浸月,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个朴实的笑容,露出一口被烟草熏得有些发黄的牙齿。“小江先生,您出来散步啦?”
      布丁似乎跟他很熟,摇着尾巴就凑了过去,用头去蹭他的腿。男人笑着摸了摸布丁的脑袋,手法熟练。
      “是啊,在家里待着有点闷。”江浸月在他身边蹲了下来,也学着他的样子,去看那些花盆,“这是在……换盆吗?”
      “哎,是。这几盆兰花娇贵得很,夏天雨水多,怕烂了根,得给它们换点透气的土。”老李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把一株兰花从旧盆里捧出来,“有时候啊,觉得这花草比人好懂。你给它浇水施肥,它就开花给你看。不像人,心里藏着掖着,你掏心掏肺对他好,他可能还嫌你的心太烫。”
      江浸月拿起一块小陶片,在手里无意识地把玩着。
      这话里有话。
      他看着老李,老李却避开了他的视线,转头去收拾地上的工具。
      “有些人啊,就是见不得别人好。”老李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故意说给他听,“明明是顶好的福气,非要作践了。自己过得不好,也把身边的人拖下水。你说这是图啥呢?”
      他说的是谁?
      是在说自己吗?
      也是,毕竟江浸月前脚进医院,刚出院又换了裴照珩进去,这栋宅子里的佣人,恐怕私下里都是这么想的。
      看江浸月不说话,老李黝黑的脸上露出了混合着局促、同情和一丝愧疚的复杂表情。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什么,但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小江先生,我……我一个下人,胡说八道的,您别往心里去。”他摆了摆手,不敢再看江浸月的眼睛,“我说的不是您……真的不是。是、是我老家村里的一个亲戚,对,就是说他呢。
      这个解释蹩脚得可笑。
      “是吗?那您那个亲戚,可真是挺不懂事的。”江浸月说完,冲老李点了点头,便转身叫上还在研究花盆的布丁,朝着主楼的方向走去。
      所有人,包括裴照珩,都小心翼翼地保护着他,把他当成某种随时都有可能碎裂的花瓶。但这种保护,也像一层看不见的膜,将他与真实的世界隔绝开来。
      他活在一个为他量身定做的、充滿善意的谎言里。
      江浸月则是知道自己在演戏的演员,配合着所有人演戏。
      他没由来的产生了一种窒息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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