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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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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没有两个人之间的种种差距,换作任何普通的情侣,因为学业、事业、人生的种种分歧走向陌路,都是再常见不过的故事,没什么新意可言。
“所以,你现在是成熟了,包容了,打算尊重他的想法?”刘意林问。
问完又觉得不对,要是真的尊重对方的选择,又何必重新联系,明知不会有结果,还折腾什么呢。
林素笑了笑,没说话。
她是一个情感淡漠的人,连恨意都无法长久地浓烈。但唯有一点,她对自己的情感非常诚实。
这些年,她也和其他人相处过,有些人家底殷实,一言一行却让她觉得乏味、疲于应付;有些高雅文艺,知道她是学艺术专业的,每天跟她聊什么萨特、存在主义,其实脑子里想的也就是那些事;有些痴迷她、追逐她,以为她的冷淡源自于乖巧、羞涩,等接近后,看到她底色的淡然凉薄,又迫不及待地远离她。
她像做实验一样审视自己的感情和生活,得出的结论是,人活着,不必要拥有爱情。
只是偶然在疲惫时,她会怀念程峥的陪伴,会觉得缺少他,生活也缺少了一些乐趣。但也仅限于此。
她选择回到钟城县,不是冲着程峥来的,但必须坦诚地认清,他是其中很重要的原因之一。
她好奇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也好奇如果重新走到一起,能否有不一样的发展。
但是,她很贪心,又带着商人厌恶风险和损失的天然本性。
她的选择、行动,一切前提,都建立在“他仍值得”这个主观认定上,且她想要的,是一个绝对坚定、绝对忠诚的恋人。
如果他不符合这一点,一切便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
甚至,她刚和他见面时,如果他表现得神色从容、礼貌、客气疏远,林素都不会跟他说出刚才的那番话,她会同样客气地跟他走完车展这一程,然后不再联系。
但是,他没有这样,他仍有怨气,也仍表现出在意。
当年,分明是他选择了远离,压根没有必要过了这些年,见了面却对她带有怒气和怨气。这种情绪,只可能有一种原因。
那天,图书馆前,她身后跟着自己的追求者,眼睛余光一扫,看见他站在那里。
他来找她,却最终没现身,想必是有所误会。
那时候,她没有解释,两个人也多年没有再联系。
所以,再见面,他仍对她有些生气,要么因为当年他在校园里看到的那幕,要么因为终于发现她拉黑了他。
无论哪一个,都指向他依然在意这段关系。
这种在意未必来自爱、来自依恋。她未必了解几年后如今的他,却了解共通的人性——所有负面的、不甘的、未曾得到的、惨痛失去的,都比安全的、正面的、喜悦的、容易拥有的东西,给人带来的影响更长久。
但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重新滋养一株久失照顾、浑身带刺的仙人掌,好过重新埋下种子,浇水施肥盼发芽。
因为他的在乎,林素对两个人的关系,至少多了五成胜算。
况且,即便这次不成也好,无非是回归一个人的正常生活,无论哪种结果,她都可以接受。
林素做完手头的工作,很早便入睡,第二天,听到隔壁门轻轻地“咔哒”一声打开又关上,她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凌晨五点。
看来某人一夜未归。
等到八点多时,她洗漱完毕,敲了敲隔壁的门。
过了好一会儿,房间里才响起踢踏的脚步声,一点点靠近,露出一张睡眼惺忪的脸。
林素微微偏头看他,唇角勾了勾:
“刚睡下?”
他一愣,微微挺直肩背,眼神不自然地飘忽,清了清喉咙:“哪儿的话,我昨晚洗漱完就睡了,别提睡得有多香。”
睁着眼说瞎话,丝毫不提自己是凌晨才回来睡觉。
一晚上心浮气躁,出了门找了家网吧,一个电话把徐天喊起来开黑。
那头,徐天还纳闷呢:“峥哥,你不是去看车展了吗?”
去大城市哎,坐飞机哎,出国哎。多新鲜多充实的行程啊,怎么还闲成这样,跑出来打游戏。这破游戏在哪儿不能打。
程峥不耐烦地催他:“打不打,赢了这个月加奖金,一盘一百块。”
话都说到这了,徐天自然兴奋地很,觉也不睡了,舍命陪君子。
打到天都快亮了,徐天在那颤颤巍巍地问他:“哥,已经两千多奖金了。”
也不知道他今天是哪里来这么大的杀气,跟有严重网瘾似的。
程峥随口“嗯”一声:“怎么着?你还嫌钱烧手?”
那边,徐天沉默了许久,第一次回答得如此坚决、干脆:“哥,我要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吧。那电视广告里不说了么,熬夜会变丑。”
程峥还没来得及笑话他,那边人就已经掉线了,他看了看屏幕上的时间,也才四点多,都没熬穿呢。
他一个人枯坐了许久,实在是觉得没意思,才拎着手机回了酒店,躺床上瞪着双眼睛,还是睡不着。
等听到林素敲门,才身子一僵,坐起身,将不乱的头发挠乱,眯着双眼睛,在那装模做样。
林素看了看他鸡窝似的短发,说:“如果困,可以再眯一会儿。只不过酒店的早餐截至到九点半。”
程峥慢悠悠地“哦”了一声,迟疑了一会儿,问:
“几点的飞机?”
“十点十分。”
“行。”
两人心照不宣,相对无言。昨天她说,那些问题,他不用急着回答。
林素绕过敏感的话题,问他:“还去吗?如果要去,现在就不能睡了,要吃早饭,赶路。你如果困的话,要不就算了,十几个小时的航班,很容易吃不消,你可以在这里休息一天,等晚些时候,让陈叔送你回去。”
激将法,对男人,尤其是他,百试百灵。
程峥也顾不上尴尬了,嗤笑一声,硬声道:“我昨晚睡得挺好,一点儿都不困。”
免费出国看车展,傻子才不去,有什么好扭捏的呢。更何况,她说得什么十几个小时的航班,算得了什么?当他是什么吃不了苦的小孩儿吗。
没钱的那两年,别说十几个小时,为了跑别的城市进趟货,要省单程车费,连一天一夜的站票火车都坐过。
他转身进屋,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装模做样地洗漱,手里拎个手机就要出门。
林素站在门口,默默打量他心不在焉的模样,适时出声提醒:“包。”
程峥关门的手一顿,扭头一看,自己的行李包还扔在窗边的条桌上,里面还装着他的内‘裤呢。
只好又拐回去拿。
平时好歹也是一个人走南闯北地做生意,出门干净利索,也不知道怎么到了她面前,就像个丢三落四的人,怪没面子的。
程峥跟在林素身后下楼,电梯里近似镜面的四壁映照出两个人的身影——她神清气爽、气色红润、眼神清明,他一双深邃的眼睛底下,挂着两个大大的、同样深邃的、乌青的眼圈。
谁昨晚一夜好眠,谁一晚上没合眼,一目了然。
程峥舔了舔后槽牙,凉凉地收回了目光。
楼下餐厅是自助餐,几个服务员站在一旁等候用餐。程峥走上前,问人家有没有咖啡。
服务员说有,拿铁、卡布奇诺,还有别的什么什么玩意儿,问他要哪种。
他听不懂也分不清,大剌剌往那一站,说:“要劲儿大的。”
林素见他端着一杯“黑汤”过来,有些意外:
“怎么还喝上美式了。”
以前上学的时候,两个人出去,他基本上点的都是橙汁、可乐、奶茶之类的东西,连柠檬茶这样的饮品都很少喝。
后来林素总说他嗜甜,对身体不好。程峥听了,倒不在意什么身体好不好,就觉得自己被她说“嗜甜”,听起来挺没男子气概。
再出门,干脆也不要什么橙汁了,学人家点什么咖啡、功能饮料。
别的倒还好,就是每次尝试咖啡,都觉得难以下咽,有股怪味。说不知道这玩意儿有什么吸引人的,卖那么贵,喝下去又心慌又犯困,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他好像丝毫不清楚自己是咖啡因不耐受的体质。
程峥随手晃了晃手里的杯子,咖啡液打着圈儿的晃悠,嘴上故意和她呛声:
“就你们办公楼里上班的能喝,我不能尝尝?”
林素笑了笑,没管他。一大早起来,气性倒是大得很。
多喝点也行,老实一会儿。
酒店离机场不远,直到登机,两人都始终沉默相对。
程峥虽然这些年没少到处跑动,但出国和坐飞机确确实实是第一次,还是和她一起坐头等舱。
两人分坐两边,单人座位却宽敞得很,还没落座,空姐就颇有职业道德地走过来,蹲下放了双拖鞋,轻声细语地问喝什么,午餐要选什么。
程峥没见过这种阵仗,又因为早上灌那杯咖啡,脑袋突突地疼,摆手说什么也不喝,午餐则是随便选了一个。
飞机平稳升空。
但对于他这种活了二十几年,从没在天上飞过的人而言,一瞬间的拔升感依然让人很不适应。
耳朵像被瞬间抽干了空气,胃液里的咖啡因不安地搅动。
他面上丝毫不显,微微侧头,看她已经拿出笔记本,戴着耳塞专注地办公。
程峥身体不舒服,又无聊得很,干脆戴上耳机,闭着眼听歌。
从小到大就是坐不住的性子,这会儿一个人呆着,倒是安静得很,老实得很。林素收回目光,嘴角轻轻勾了一下。
程峥意识正无序游走的时候,脖子上突然有一个冰凉的触感,一触即分,却将他冻得一个激灵,脖子上有水珠顺着血管,沿着衣领往里滑落。
他睁开眼,就看见林素站在面前,手里拿着一瓶冰镇的矿泉水,正垂眼看着他的衣领处。
“几个意思?”他明知故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