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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触摸v的真心 ...

  •   Vegas贪婪地巡梭着陈盛脸上每一处细微的纹路与沧桑的痕迹,仿佛要透过这副疲惫的躯壳,亲眼目睹那些他未能陪伴的苦难。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不容退缩的迫切。

      “那,在医院呢?”他几乎不敢呼吸,追问道:“他们把你当成实验品,你是怎么撑过来的?”

      陈盛的动作停了一下,他似乎需要额外的时间来努力分辨Vegas模糊而急促的语音。

      当他终于理解问题后,只是微微偏过头,避开了Vegas那过于灼热仿佛要将他灼伤的视线。他继续着手头包扎的动作,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窗外的天气。

      “睡过来的。”他拉紧绷带,打了一个结实的结。“昏昏沉沉,还没怎么清醒,日本人就投降了。”

      这句话,像一把最锋利的刀,裹在最柔软的丝绸里。

      它以一种近乎残忍的平淡,抹去了所有可能存在的具体痛苦。酷刑、人体实验、病痛的折磨,所有这些都被浓缩成了两个字:“睡着”。

      这是一种对那段经历的精神放逐。他不愿回忆,甚至不愿赋予其任何戏剧性的色彩。他将自己最深重的苦难,轻飘飘地归结为一场漫长而混沌的睡眠,而战争的结束,则像一声偶然将他惊醒的钟鸣。

      这种态度,比任何血泪控诉都更让Vegas感到心痛。他宁愿陈盛怨恨他,指责他,而不是像这样,用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将那段由他间接造成的噩梦,如此轻轻地从生命中拂去。

      陈盛看了Vegas一眼,那眼神里没有怨恨,也没有庆幸,只有一种经历过彻底毁灭后的淡然。他利落地收拾好剩余的药品,随即抽身站起,拉开了两人之间过近的距离。

      他甚至还笑了笑,那笑意很浅,浮在表面,未能抵达眼底,却带着一种千帆过尽的释然。

      “别想了,”他转过身,开始清洗手上的血污,声音混着水声传来,有些模糊,
      “我比很多人都要幸运得多。至少,捡回来一条命。”

      这句话像最后的定音锤,轻轻落下,却封存了所有未曾言说的痛苦。他将自己的幸存定义为“幸运”,从而拒绝了Vegas可能产生的任何怜悯与愧疚。

      他不需要同情,他也不想在眼前这个男人眼里只看到同情。

      陈盛将染血的水倒掉,又把破旧的血衣仔细包好藏起,处理好一切可能留下痕迹的东西后,才走回Vegas身边。他俯身,搀扶起对方未受伤的手臂,将人引导至屋内唯一那张狭窄的床铺上躺下。

      “这是我租的房子,”他直起身,环顾了一下这间家徒四壁的屋子,语气平淡,“位置偏,没什么人来。你就在这里休息。”

      Vegas躺在尚带着陈盛气息的床铺上,目光却紧紧锁住那个在昏暗灯光下显得格外清瘦孤寂的身影。伤口、疲惫和方才巨大的情绪波动,让他卸下了一层心防,一个他或许本不该问的问题,脱口而出:

      “你,”他声音干涩,“在槟城没什么亲人了吗?”

      这个问题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房间里刻意维持的平静。

      陈盛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有一个,”他侧过身,将拧干的毛巾挂起,声音混在水滴声里有些模糊,“还没找到。”

      窗外的霓虹灯牌在他脸上投下转瞬即逝的光影。

      “其他的,”他沉默了一下,那停顿像一声无声的叹息,“都没了。”

      这三个字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沉入两人之间的黑暗里。战争带走了一切,家族、亲人、过往的身份,只留下一个不知所踪的“月娘”,成了他与这片土地、与那段过去唯一的脆弱联系。

      Vegas躺在床上,看着陈盛背对着他忙碌的略显单薄的背影。他知道槟城陈家依然显赫,府邸依旧气派。

      他沉默了片刻,选择了一个最克制,但也最意味深长的回答。他声音不高,却足够清晰:“也许,你应该回去看看。”

      他顿了顿,观察着陈盛背影细微的反应,缓缓说道:
      “看看祖宅,看看老家。”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引导,最后一句更是意味深长:
      “也许,那里还有人在。”

      陈盛没有立刻回应。他背对着Vegas,沉默地站在那里,像一尊凝固的雕像。窗外模糊的光影勾勒出他瘦削的轮廓。

      半晌,他才极轻地摇了摇头,仿佛在否定一个遥远而不切实际的幻梦。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要散在空气里,却带着一种千钧重的疲惫与决绝。

      “还回去干什么……”
      他顿了顿,像是从胸腔深处呼出一口积压了太久的浊气,
      “我都已经,死过两次了。”

      他没再和Vegas搭话,只是走到床边,将滑落的薄被拉上来,仔细盖到对方胸口,避开了肩上的伤口。

      这个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照顾,也带着一种不容再深入交谈的拒绝。

      “我去弄点吃的。”他直起身,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沙哑和平静,“你休息一会儿。”

      说完,他便转身走向角落那个简陋的小炉灶,背对着Vegas,开始沉默地准备食物。狭窄的房间里,只剩下细微的流水声和碗碟轻碰的声响,仿佛刚才那段剖白心迹的沉重对话,从未发生过。

      狭小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夜色深沉,两人只能并肩躺下。陈旧木床因为多承受了一个人的重量,发出了细微的吱呀声,在这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们都平躺着,中间隔着几寸的距离,像一道无形的界限。黑暗中,视觉失去作用,其他感官便被无限放大。能听到彼此并不平稳的呼吸声,能感受到对方身体传来的微弱热量,甚至能闻到彼此身上混杂着的血腥味、药味以及这破旧房屋里特有的潮湿气味。

      在一片几乎要凝固的寂静里,陈盛的声音忽然响起,低沉而清晰:“你还有什么事要办吗?”

      他顿了顿,仿佛在给对方思考的时间,然后继续道,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承担:“明天可以交给我。”

      “等你伤好了,”他最后说,为这场收留设定了一个明确的期限,也划定了两人关系的边界,“你再走。”

      Vegas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只有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沉重得能听到灰尘落下的声音。良久,他低沉嘶哑的嗓音划破了黑暗,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底的问题。

      “你为什么这么帮我?”

      这个问题里包含了太多:过去的伤害、身份的转变、以及眼下这不合常理的以德报怨。

      陈盛没有立刻回答。窗外微弱的光线勾勒出他平静的侧脸轮廓。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声音不高,却像礁石一样稳定。

      “因为你是‘幽灵’。”他顿了顿,让这个代号的意义在黑暗中沉淀下去。“也是我的战友。”

      沉默在黑暗中无限蔓延,久到陈盛以为Vegas已经因疲惫和失血昏睡过去,他的呼吸也渐渐放缓,准备融入这片寂静。

      然而,一个声音突然撕裂了这片宁静。

      那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一种几乎破碎的脆弱,却又异常清晰。

      “战友……”Vegas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说出后面话语的全部勇气。“可以让我抱一下吗?”

      这个请求完全出乎陈盛的意料,它越过了所有可能的对话轨迹。没有分析,没有解释,没有交易。它剥去了Vegas所有冷酷特工和精明投机者的外壳,露出了一个刚刚被整个世界抛弃在生死边缘挣扎的灵魂最原始的渴求:触碰与确认。

      他不是要寻求安慰,他是想确认自己还活着,确认在无尽的背叛中,还有一个人是真实可触的。

      陈盛没有立刻回应。黑暗中,他的存在仿佛也凝固了。几秒后,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转过身,正准备有所动作时,Vegas却突然动了。

      他猛地侧过身,动作快得牵动了伤口,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但手臂却以一种不容拒绝,近乎绝望的力道,紧紧环住了陈盛的腰,将头深深抵在陈盛的胳膊上。

      这个拥抱一点也不温柔,充满了蛮横的受伤野兽般的颤抖与力度。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将全身的重量和似乎无法承受的情绪,都压在了那一个接触点上。

      时间在黑暗中再次凝滞。

      不知过了多久,一分钟,或者一个世纪,Vegas的手臂猛地松开,他迅速翻身,重新背对着陈盛,只留下一个僵硬而疏离的背影,仿佛刚才那失控的一切从未发生。

      一切归于死寂。

      陈盛静静地躺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手,默默地摸了摸自己刚才被Vegas额头抵住的胳膊。

      那里的布料,已经被一种温热的液体浸湿了一小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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