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第九小节 ...
-
时间像山涧的水，不声不响地流走。鹿落落几乎每天午后都会去那片水潭边练习画画，祁苏屿也总会在巡护途中“恰好”经过。
他们的交谈依旧不多，却像溪水敲击石头，一点点凿开彼此心防的缝隙。
今天也不例外，鹿落落吃完午饭便背着书包来到了水潭边。
正埋头画老樟树的树枝，画得脖子都酸了。一抬头，才发现祁苏屿不知什么时候来了。
祁苏屿弯下腰，将一瓶水拧开拿起递给她。
"谢啦。"她接过瓶子，冰凉的触感让她舒服地眯起眼。瓶身上还挂着水珠，一看就是刚从泉眼那儿接的。
他看了眼她的速写本，那里除了树木山石，角落里还多了一些服装设计的草稿线条。目光停在角落那些服装设计草图上："想学设计？"问得特别自然，就像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鹿落落笔尖一顿，那个被她藏在心底、几乎不敢与人言说的梦想，被他如此轻描淡写地问出来，很意外。
"嗯哼。"她歪着头，笑了一下，用着自嘲的语气，"是不是挺不靠谱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页边缘，她想起父母听到这个想法时，那混合着失望与不解的眼神。
祁苏屿没接话，看着水面出神。过了会儿，他捡起一片叶子递给她："知道青冈栎吗？长得特别慢，但木质贼硬。我爷爷说，用它打的家具能用一百年。"
他转着手里的叶子，声音很稳："好东西都不怕等。与其急着长成别人想要的样子，不如先把根扎稳了，厚积薄发。”
鹿落落捏着那片叶子，指尖传来青冈栎叶特有的韧劲儿。她忽然觉得耳根有点发热。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那些设计草图，又抬头望向他。山风恰好在此时掠过，把他额前的碎发吹得轻轻晃动。
"那你呢？"她鼓起勇气反问，"怎么跑来当志愿者了？"以他的条件，明明可以去更好的地方。
祁苏屿扯了扯嘴角，随手拿起树枝在地上乱画："这儿清净。"他抬眼望向远处，"而且...能想明白些事。"
他没细说，她也没再问。但那一刻，鹿落落分明看见他眼里闪过些什么，与他平日冷静截然不同的复杂情绪。那里面似乎有沉淀下来的东西，也有未曾熄灭的火星。
她把那片青冈栎叶子小心地夹进本子里。看来有秘密的不止我一个嘛，她偷偷想。
鹿落落的画笔在纸上游走，沙沙作响。她画水潭的波光，画对岸的树影，笔尖偶尔迟疑，在纸上留下一个小小的、无意识的顿点——那是她余光里，祁苏屿倚靠在旁边巨石上的身影轮廓。
他依旧话不多，有时会翻看随身带的巡护日志，有时只是闭目养神，但鹿落落知道，他并非全然放松。他的耳朵始终是醒着的，能分辨出风里夹杂的异响，也能在她画笔停顿太久时，投来无声的、带着询问意味的一瞥。
时间就在这片静谧中，被画笔一寸寸拉长、晕染。
太阳快下山时，祁苏屿站起来拍了拍裤子："走了。"
鹿落落利索地收拾好东西，很自然地走在他身边。现在他俩连步伐都很默契了。
看着他打手电的侧影，鹿落落悄悄摸了摸口袋里的叶子。还好没放弃画画，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不然哪能遇见这么有意思的人。
这么想着，她偷偷弯起了嘴角。
从水潭边回来，鹿落落一边甩着画得发酸的手腕，一边蹦跶着迈进院子。林栖正坐在屋檐下给陶胚修坯，听见动静头也没抬：“今天画到这么晚？”
“累死我了——”鹿落落拖长调子，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竹椅上，把速写本往石桌上一摊，“远山真的好难画啊，怎么画都像一团糊掉的抹布。”
林栖放下刻刀，拿起砂纸轻轻打磨胚底：“远山要虚着画。就像看一辈子没见过的人——太清楚了反而假。”
鹿落落正揉着手腕，听到这话动作一顿。她低头翻看自己本子上那些用力过猛的线条，小声嘀咕：“可我爸妈就喜欢什么都清清楚楚的……”
她顺手捞起桌上的狗尾巴草，心不在焉地编着：“他们今天又来电话了，说当警察稳定，以后结婚也容易。”
草茎在她指间绕来绕去，编得歪歪扭扭。她突然把编到一半的草环往桌上一放：“可是林栖姐，我连跑步都不及格，怎么能惩凶除恶啊？”
说完她自己先愣了一下——这话听着可真不像平时那个乖巧的鹿落落。她赶紧偷偷瞄了林栖一眼，生怕对方觉得她太幼稚。
林栖却轻轻笑了。她拿起鹿落落丢下的草环，三下两下就把松散的地方整理好，变成一个结实的小圆圈。“我以前学陶的时候，”她把草环套在未干的陶胚上，“师傅总说，泥巴知道自己想变成什么样子，你只要跟着它走就行。”
鹿落落盯着那个在陶胚上轻轻晃动的草环，突然想起下午画到胳膊酸时，心里冒出的那个念头——还好没放弃画画。这个念头让她偷偷弯起了嘴角。
她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活动了下发僵的脖子：“那我再去练练线条！就不信画不好那几座破山！”
声音还是那个甜甜的调调，但转身时眼里闪着的光，却比平时真实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