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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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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程鹤声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他无意地看他的学生陆镜留好几次。
含糊的猜疑让他这么做。
他的有心和无心分成两瓣,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争空间争大小。
而他该闻闻迷迭香来提神醒脑,他脑子里的某一部分迷雾四起,他找不到自己的眼睛。
他再次看了陆镜留。
悠然自若画画的陆镜留知道他在看。
*
程鹤声最终找到了自己的眼睛。
把这一切带着未知香气的含糊,就像深存于大海拥有尖刺被深蓝笼罩的蕨类植物,统统归位陆镜留的癖好。
下了课,程鹤声跟万景清一起去找李岁聿。
李岁聿问:“你们找我有事吗?”
“有点事想请教请教。”万景清说。
程鹤声问:“方便吗?”
“方便啊,我正好要去咖啡厅坐坐,半小时后我有个电话会议,时间上来得及吗?”
“可以的。”万景清凝望韩江雪离去的背影。
去咖啡厅路上,程鹤声不由得思考万景清对韩江雪的喜欢,才聊过一次天,这爱情是否来得太急太热烈呢?
万景清不是三分钟热度吧,他身上的热烈爱情的倩影,让程鹤声感叹。
李岁聿打开菜单让他们看,不自觉在旋转中指上的戒指。
程鹤声发现了他的动作,点好单抬眼时不经意瞥去。
李岁聿正好去拿口袋里的手机。
“怎么说好呢,我就直接开头了。”万景清双手交握在桌面,客气地说:“我最近想追求一个女孩子,那个女孩子好像把我当小男孩,我和程鹤声的经验太少,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建议。”
李岁聿笑道:“恐怕要让你失望,我这里也没什么经验。”
“怎么会啊?”
“毕业之前没缘分谈恋爱,毕业之后忙工作的事没机会。”
“那我一会儿去问陆镜留吧。”万景清吸溜一口咖啡。
“是觉得陆镜留的感情史很丰富吗?”李岁聿问。
“起码比我们俩丰富。”
“据我了解,我们这几人当中,属韩江雪谈了一段很长的恋爱,六七年吧。”
万景清的脸和眼全然暴露情绪,“你怎么知道的?”
“和她聊天得知的,她不避忌这个,一年前她主动结束了这段让她痛苦的恋爱,我想,她不能很快再步入下一段感情。”
“肯定是那个男人对她不好吧?”万景清忿忿不平。
“咖啡怎么样?”李岁聿问他们。
“还不错。”程鹤声说。
万景清想在李岁聿这里得到更多关于韩江雪的消息,“是那个男人对她不好吧?”
“我得接工作电话了。”李岁聿抱歉笑着。
程鹤声把万景清拉出咖啡厅,说:“你都被他看出来了。”
“什么啊?”
“他看出你喜欢韩江雪,把韩江雪不能很快再步入下一段感情的事告诉你。”程鹤声一口气说。
万景清陷进自己想象出的韩江雪的痛苦,“那么温柔的人,竟然会被这样对待。”
程鹤声拍他的胳膊安慰,“时间会带走一切的,我们来这个世上也需要经历痛苦,不然也不完整。”
万景清忘了要去找陆镜留取经,自顾自地往前走。
“去哪儿啊?”程鹤声问。
“我心情不好,今天不能陪你打球了。”万景清的眼睛湿润了。
“好。今晚有可能下雨的。”程鹤声说。
可惜万景清脸上也毫无喜色。
程鹤声有点震撼,这么短的时间里,万景清心疼韩江雪到这种地步吗?
爱情真是个说不好的东西。
程鹤声独自来篮球场,先是不见人,只听见篮球落地的声音,有人在打球。
不是万景清,会是谁呢?
居然是陆镜留,程鹤声站定。
穿着黑T黑裤的陆镜留是一头没定型的三七分,打球打得不定型了。
陆镜留有点局促似的,把篮球背身后,“我以为你们今天不来打篮球了。”
他不会打篮球,是不是被程鹤声看见了?怪不好意思的,他的手背蹭过鼻尖。
程鹤声没说话,朝他走。
他的双臂、脖子、脸相同的白皙,关节处晕出运动过后的红,他放篮球在地,穿的是黑色的帆布鞋。
程鹤声记起沈楚山的话,说陆镜留性格多变,确实是。
“万景清没来吗?”陆镜留问。
“他今天不想打,我就一个人来了。”程鹤声刹车,离陆镜留半米远。
陆镜留的眉峰在刘海之间清晰可见,微挑了,说:“那你打吧。”
程鹤声接过篮球,陆镜留便离开。
程鹤声拍篮球。
咚咚咚。
陆镜留走就是走,从不回头。
咚咚咚的,程鹤声欲言又止,咚咚咚,听得脑子躁起来了。
陆镜留的身影消失不见,程鹤声几步扣了篮。
忽然陆镜留出现在那尽头,笑问他:“有空的话愿意教我打篮球吗?”
“有空的话可以吧。”程鹤声说。
陆镜留的笑心旷神怡,如清流做成串串的珠子,悦耳的响动。
他转过身,这次是真的走了。
*
程鹤声那句“有空的话可以吧”给他自己造成困扰。
他这算是答应了,但他又后悔了。
一旦去想他教陆镜留打篮球的那个开始的画面,他就浑身不得劲。
可能他跟陆镜留就不对付,和陆镜留讲话相处总是哪里不自在。
他想明白了,他的内心深处是不能跟gay做朋友的,陆镜留是gay,所以不自在,怪怪的。
这天的油画课,陆镜留老是看他,他发现了,不回看,下课后也不去问陆镜留什么意思。
“打球去。”程鹤声跟万景清说。
陆镜留能听见吗。
“我要去找陆镜留取经。”
悲伤了两天的万景清重燃爱火,比起追求韩江雪,他更想做她的守护骑士,不过他真不想被她当做小男孩。
“韩江雪估计要过很久才能步入下一段感情的,你这样会有结果吗?”程鹤声说。
“我不求结果,我要保护这颗果子不掉下来。”
万景清有生以来首次说文绉绉的话,有时悲伤让人变得有文采。
“这就是爱情对吧?我想我懂得爱情了,可是不好形容。”
程鹤声不能赞同,在他心目中,爱情是有一个长久的美好结局的,这结局的拖尾长到他和爱人相伴老去,死去。
“你要跟我一起去吗?”万景清问。
“我就不去了吧。”程鹤声说。
“那你去打球吧,兴许等会儿我去陪你。”万景清冲陆镜留的方向走去。
陆镜留的背影像一幅画,这幅画盖上了幕布。
程鹤声站在原地目送万景清。
和万景清说话的陆镜留看向程鹤声,眼中逝过弯钩状的夏光。
他边说话,边看程鹤声,一连看了好几眼,像是在等什么。
程鹤声又起了猜疑。
像陆镜留那种男人。
向小园的话响起:“陆镜留只有沈楚山这一个前男友吗?”
这关程鹤声什么事呢?
程鹤声一定是被陆镜留的多变吸引住了,和他被万景清在爱里的状态吸引一样,是正常的。
假如有只会变色的蝴蝶停在你眼前,你也会看的对吗?
*
当晚十一点半,程鹤声坐在自己房间里的沙发上给万景清打电话。
问:“怎么样?陆镜留给你建议了吗?”
“他和我想的一样,我刚跟他聊完回到我这里,我准备明天跟你说的。”
“他和你想的一样?”
“是啊,韩江雪从前受过伤,我不能急着跟她在一起,或者我不会跟她在一起,虽然我很想,但我得耐心体贴地守护她,让她渐渐好起来,有再一次的勇气,
陆镜留还问我能不能保证始终如一,我说能,他说不信,差不多就是这样吧,他不信也很正常。”
程鹤声有种万景清成熟了一个台阶的感觉。
“好吧,这样是最好的了吧。”
“嗯。”万景清说,“你说那天会下雨,没有下。”
“天气预报不准。”
“我在想雨和韩江雪,他们一样又不一样,雨好像是韩江雪痛苦时流下的眼泪,我一直是被她的眼泪淋,直到今天我喜欢上她,我不该总是期望淋雨,下雨就像她流泪。”
程鹤声揪一揪心,万景清会说出这样的话?这种话倒像陆镜留说的。
“有点诗意。”
“陆镜留问过我雨和韩江雪,我就这么想了。”万景清打开浴室的门,“好了兄弟,我洗澡了。”
那么陆镜留只有沈楚山这一个前男友吗?
万景清已挂了电话。
程鹤声放下手机,不懂自己为什么想知道这件事。
两天过去了,陆镜留也没问他有没有空教打篮球,陆镜留为何又静得不存在了?
像一副绚烂的油画装在玻璃里,光线透不进去。
难道陆镜留是在礼貌地等他说有空吗?
他真要教陆镜留打篮球吗?和gay做普通朋友其实也可以吧。
只要陆镜留不逗弄他的话——不得不想起陆镜留逗弄他时的样子,那碧波荡漾的笑容,藏着珍珠的秘密。
程鹤声梦见初见陆镜留的场景。
醒来如同做了噩梦,程鹤声错愕得很。
简直是猝不及防,像吃一块很有嚼劲的糖,把牙齿粘了下来还浑然不觉。
程鹤声不接受这快速的转变,要回到最先的他。
那个他还没有被山庄里的这几个人影响,还没有去想关于这几个人的事情。
他心里的小人击掌,果然,是他渐渐把他们那几个人当一期一会的朋友了啊。
他给陆镜留打电话,主动让他惬意,他决定跟陆镜留做普通朋友。
九月他就会离开这个山庄的,估计再也不会来了吧。
做朋友的话,能将陆镜留偶尔的逗弄他给沟通不见的。
“喂。”陆镜留的嗓音轻轻上翘,“老师。”
“明天下午我有空,教你打篮球吧。”程鹤声豪迈道。
“就我们两个吗?”陆镜留问。
“万景清会在。”
“我只想和你一起,就我们两个人,好吗?”
不对。
程鹤声心想,这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