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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我送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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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淼泪眼婆娑地看向他,理智尚未恢复,沉默地接过了他递来的纸巾,擦干泪水。
看清游川冷静的神色后,早该有的一丝尴尬才在云淼心底升起。然而对方一派若无其事的模样,对她的失态毫不在意。
落日下沉得很快,此时只剩下一小轮了。
“我爷爷准备出院回家了,有机会请云小姐吃饭吧。”
游川说话时看着前方,这让云淼感到没那么紧张。
“爷爷没事就好,”她没接饭局的话茬,实在不想应付社交,于是主动挑起话题,“你那些钓鱼工具呢?”
“放回车上了。”游川淡淡地答,“今天没钓到什么,就一点小白条和罗非鱼。”
“也挺好了,没空军就行。”
“嗯,你空军了?”
云淼没想到他会反问。大概是学钓鱼圈的黑话吧,观鸟人也会说“空军”这个词儿,用来自嘲没看见想看的鸟,或者没有鸟看。
“你知道观鸟?”云淼颇感意外。
“我认识几个钓友也爱观鸟。”
“噢噢,确实,我也知道几个鸟友是钓鱼和观鸟双修的,出去观鸟也得背上钓竿,随时准备钓鱼。”说起爱好相关的话题,云淼不知不觉中放松了下来,话变多了,语气也轻快了不少。
晚风里响起了清亮的吉他声,天色与湖光相接,深沉灰蓝,数点黑影掠过湖面。
“乱飞的是蝙蝠,远处的那是鹭?”游川问道。
云淼点点头,举起胸前的望远镜,还勉强能分辨:“一只池鹭。”
“前两天我在附近看见了一只鹭鸟,比池鹭大很多。”
“哦那个啊,我觉得应该是苍鹭,它体型很大。”云淼打开手机,找出图片给他看,“是这个吗?”
游川低头端详了几秒,“确实是。”
正说着,头顶上空飞过了两个黑影,看着颇大。两人仰首,随着它们转动脖子,目送它们缓慢而有力地扇翅远去,似乎还能听到它们振翅的声音。恰是两只苍鹭。真巧啊。
红霞早已消散,黄昏也如春宵轻梦,悄然离去了,薄夜轻笼大地。
此时的夜景依然迷人,云淼不舍得起身离去,但肚子快饿扁了,而且她和游川也聊了挺久,是时候该道别了。
云淼说:“游先生,时间不早了。”
“嗯。”游川站起身。
云淼站起来,“再见,今天谢谢你。”她现在心情平静了许多,甚至称得上愉悦。很久没有在线下和人聊过鸟了。
“再见。”他却只是走近岸边,拿出卡片机拍照。
云淼则拿手机打车,不出所料,这个点没有车,大概是这里地处郊区,每次到了晚上就要等很久才能打到车。唉,果然还是得早点拿下驾照啊,到时候再买一台车,看鸟就方便多了。
她重新坐下来,想着慢慢等吧。实在不行,就走上一公里多到白鹭湖入口,那儿打车快一点。
这个时候,游川回到她面前,像是猜到她的困境,提议道:“我送你吧,顺路。”
云淼犹豫了一下,明明心里想的是拒绝,话出了口就拐了个弯:“那就麻烦你了。”
“我的车停在那边马路,走吧。”游川迈开长腿,大步流星,走路带风。
云淼紧跟其后,穿过热闹的人群,来到了一辆硬朗黑色大车前,比她人还高。犹豫了一下,她选择上了后座。内饰是张扬的红,与霸气的外表很搭,这挺符合云淼对游川的印象。
车上干净整洁,散发着淡淡的茶叶清香味,很舒服。没有烟味,云淼就很满意了。从短短几次接触来看,游川应该没有抽烟的习惯。
她坐在车上,眼观鼻鼻观心,既不看手机,也不好四处打量。
游川开起车来四平八稳,越野车犹如野兽矫健奔行于暗夜中。或许他也嫌车内太安静了些,便播放了音乐,是温柔舒缓的英文歌。
她听着歌,望着窗外的夜景胡思乱想,某个瞬间甚至忘记了游川,以为自己是坐在网约车上。
不经意间抬眼,却在后视镜里对上男人锐利的双眸,云淼一愣,对方漫不经心地撩起眼皮,瞥了镜中的她一眼。云淼回过神,旋即垂下眼睫。
车程半个多小时,回到小区南门,云淼记起来自己还有个快递没拿,于是让游川就在蜂巢柜旁边放她下车。
“谢谢,游先生。”云淼朝他招手,正准备转身。
“云小姐——”男人叫住她,手臂搁在车窗上,探出一点头,仰视着她,“落日时你拍照了?”
云淼点点头,不明所以。
“麻烦发我,上次的照片我会发你。”
噢,他是说那天晚上的金星伴月。她刚开始也还记得,但始终没能发微信问他,也就作罢了。
“好,谢谢。”她回答。
游川开车走了。
云淼拿了快递,打算回去随便煮个面吃。下次再去鹭湖,就带上寿司一类便当做晚餐吧,也就不用着急走了。
她一边往回走,一边挑选了几张好看的照片,发给了游川。直到吃完面条后,云淼才收到了回复。
游川:谢谢
还有那两张云淼拍的金星伴月图。
云淼:谢谢
对方没有再回复,她打了几个字又删了,不知道还要说什么。想起相机里的照片,她翻出来看了看,对照片依然很满意,但还是不打算发过去了。毕竟,算是偷拍了,不太好。
假期一天快过一天,直到开学工作会议都来了,期间云淼没有再见过游川,也没见他发过朋友圈,可谓毫无动静。
开会前夕,云淼去把头发剪了。刚放假时她把发尾染成了橘红色,烫了大卷,披在肩后仿佛狐狸尾巴,十分张扬。单位自然不会允许这样的出格发色,她也懒得染黑,干脆剪了锁骨发,方便打理。
剪发时,店里有个女孩子刚染好了蓝色挂耳,她心下一动,也搞了一个粉色挂耳,藏在黑发下,不细看并不明显,要别起头发或扎起来才打眼。反正她日常窝在财务室,非必要不见领导,应该没啥事,大不了她套个发网。
开会前,两个相熟的同事已经在焦虑了,毕竟他们是老师,搞不好开学会有工作调动。云淼是会计,所以没有他们这方面的焦虑感,但她也不想上班。谁想上班呢?
这俩同事一个是何飞云,语文老师,今年31岁了,比云淼大上四五岁,至今单身,坚定不婚不育。另一位叫梁鑫诚,数学老师,和云淼同一年进单位,大云淼一岁,有一个拍拖好几年的女朋友。
云淼先和梁鑫诚交集多一些,然后因为梁鑫诚跟何飞云是搭班老师,关系比较近,渐渐不知道怎样的,三个人就越发熟络了。何飞云拉了个三人小群,有事没事聊上几句,三年多就这样一忽儿过去了。
何飞云的消息灵通些,这不,她又转发学校新八卦了。学校里爱做媒的一个副主任促成了一对老师,小情侣最近正高调秀恩爱呢。
男主角,也进来几年了,云淼是认识的;至于那位编外女老师,她则连名字都不熟,需要他们给她指认。
三人都纳闷:挺漂亮一年轻小姑娘,怎么就看上他了呢?
他们在无声讨论八卦,领导则在台上说完了新年祝福语,又来些假大空的漂亮话,反正开工红包是不可能有的,大饼倒是画不完。
新的一学期,又要开始了。
“啊,暑假什么时候来?”何飞云哀嚎道。
“咱现实一点,先盼个清明假期吧。”梁鑫诚叹气。
云淼打开手机日历,心都碎了:“还有一个半月……”和他们俩在一起,她表情都丰富了不少。
这就是他们的上班日常:上班等下班,开学盼放假。
新学期新气象,云淼也一鼓作气,逼着自己找驾校教练开始学习科目二了。她的科一早在寒假之前就考过了,本来计划在假期抓紧时间考科二科三,结果……
也不知道为什么,练车要一大早,八点就到训练场。云淼这人吧,既不会骑自行车也不会开电动车,每次说出来都要被人追问怎么回事。大概是她从小在山里跟爷爷奶奶长大,没机会骑自行车,后来也没人教她……
于是,云淼要么坐公交车,要么打车去训练场,但没有直达的公交路线,她只能选择打车了。
谁让她报名学车时没有经验,也忘了上网搜索,就叫同事推荐教练,对方估计也没想到她连自行车都不会吧。没有找一个十分钟步行可达的驾校,这是云淼学车的第一个错误,第二个则是没有在报名时和教练约好车接车送……
没法子了,云淼也不好意思开口再求教练接送。那教练姓陈,比她大几岁,微信头像是个婴儿,不知道是一胎还是二胎了——这在露江市十分正常。
第一天,教练让她先学一下打方向盘,然后坐在副驾教她车上基本操作,最后让她反复练前后倒车。他指示的时候,从来避免和她有身体接触,绝不会做出借机摸手这样的性骚扰行为。他教学时也算细致,不过少不了阴阳怪气的评价。
第二次来练车,教练就不上副驾了,踩着他那人字拖,站在车棚靠着柱子刷短视频,时不时把左脚放在右小腿上挠一挠。
但每当云淼倒车歪了,他立马就能发现,然后臭着脸冷嘲热讽几句,倒也不会破口大骂甚至飙脏话。云淼大多尴尬一笑,继续重复枯燥的动作。她觉得没什么,就跟同事们批评学生一样,并不放在心上。
同时,云淼还要在训练场打卡学时。说是最近查得很严,他们不能像以前那样走捷径了,都得自己打满规定学时,才能报考。还好这个时候来练车的学员并不多,云淼练完车后,还可以继续待在车上打卡学时。
开学两周了,云淼的左倒库练得有点样子了,才开始学右倒库。没有摸方向盘之前,她对自己充满了怀疑,如今真开始练起来了,倒放宽心了不少。学车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有一次她倒好车停下来休息时,右手还握着方向盘,忽然就想到了游川手握方向盘的样子。她当时坐在副驾驶座后,透过空隙的偶尔一瞥,只能看清右侧面的男人。贴身速干衣袖包裹着的健硕胳臂,在记忆画面里最为突出。
她扭头看向窗外,目光落在教练拿着手机的手臂,只看到宽大的卫衣袖子,一小片菠萝蜜树叶夹在褶皱里,袖口处的手腕圆肿肤黄,叫人目光无法多做停留。
“偷什么懒?”教练悠悠然塞她一句,“还不快练,车都摆不直。”
“哦。”云淼随口应道。
她重新发动教练车,心想:什么时候可以畅快地开车上路?开越野车去观鸟一定很爽吧?
就像游川那辆。
游川。
……他在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