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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翻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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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声音低沉,一道寒光乍掠瞳中,随即敛得干干净净,向黄衫女子施礼致意,“多谢姑娘警示,此恩铭感五内。”
宋青书神色变幻虽不过电光之间,又如何能逃过咫尺之遥的女子眼内,但觉这少年年纪不大,这等神情气度却仿佛颇经过些世事,当下微微点头,“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这些人武艺着实不弱,还望多加小心。”
宋青书点头称是,“姑娘放心,这个自然。”他面上行若无事,心内暗自忐忑,这几人俱是当世一等一的高手,若是联手来袭,便是再小心几倍又其如何?
黄衫女子轻轻颔首,眼珠在他脸上轻轻转了一圈。她脸上虽罩过一张人皮面具,模样十分丑陋,然而眸色清润,神光内蕴,比之初雪上月光更多了几分暖意,温言道:“如此最好,这便告辞了。”
宋青书方吃一惊还待开口,却见黄影一闪,这女子人已飘然远去。她言犹在耳,只余一袭黄衫在风中渐渐逝远。
宋青书眼望她转瞬即逝的背影,感慨万千。他思及这一夜邂逅,想到来日种种危难,一时感怀,一时怅惘,一时担忧,一时不甘,万般情绪交错盘绕,慢慢溢满了胸口。
天光大亮时殷梨亭方堪堪醒来,但觉头痛欲裂烦闷欲呕。他翻身而起,昏昏沉沉坐了半晌,发觉自己外衣和靴子都已被除去,错愕之下忽然记起昨日失态,只觉羞愧难言,正自面红耳热的当口,却见宋青书已推门而入,迎面笑问道:“六叔醒了?”
殷梨亭面上一燥,局促难言,“昨个……”
不等他说完宋青书已插了口,“六叔你这酒量……不如以后我陪你练练酒吧?”说着嘿然一笑。
殷梨亭见他混若无事,心下稍安,静了半晌低声道:“我可说了什么醉话么?”
宋青书摇头,“六叔吃醉了酒就跟锯了嘴的葫芦一样,只顾睡觉。”
殷梨亭松了口气,想起宋青书适才之言,皱眉道:“酒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可不许碰。”
宋青书微笑不语,心里接过他的话:杨某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也别碰啦,給殷梨亭倒了杯茶,待他饮下才把昨夜偶遇黄衫女子之事讲了出来。
殷梨亭越听面色越是凝重,到最后哪里还剩半点宿醉,恨声道:“这干为非作歹的贼子!”当真惊怒交集。那方东白的武艺他自然清楚,却没有料到还有同伴,听那黄衫女子所述,这三人武艺仿佛在伯仲之间,自己孤身一人绝对敌不过三人联手,皱眉沉吟,“那女子是何来历?”
宋青书自然清楚内情,却苦于说不得,只能将头摇个不停,“我也不知。”
殷梨亭默然,转头望向窗外,想起前途危厄,师弟杳踪,一时七八个念头涌上心来,委实难决,半天慢慢的道:“既然这样,我们这就从南门出城。”两人本是该达州一路东行折回武当,南向却是兜了个大圈子,然而敌人既然有备,说不定便会在东路伏击。抬眼只见宋青书眉头深锁,脸上表情十分奇特,便低唤了一声,“青书,你可听到?”却见他依旧一副充耳不闻的模样,提高了声音道:“青书!”
宋青书一震,迟疑道:“这个……我们还是走原路不好么?”
殷梨亭只当他少年心性,不愿趋避强敌,摇头道:“走南。”声音坚定无比,他虽然十分惦念莫声谷,然而师侄安危亦是大事,如今之计先将宋青书带回武当再说。
他尽管性情温儒,到底是师叔。宋青书嘴唇动了动,终于不再抗声。这一刻他突然无比期望自己成为张无忌。
原来他得知阿大阿二阿三聚首,在最初的惊怒忧惧过后,第一个浮起的念头便是黑玉断续膏。虽然知道几年以后张无忌会得于赵敏处,而三师叔卧榻多年,早些晚些原也没甚么分别,然而三年来他几乎每日都会去探望俞岱岩,眼见如此一条好汉却被困于床榻间,日夜苦受折磨,又想到前世也同样命运的生死之交,只恨不得早一天夺过这救命的神药,而眼下续骨生筋之膏多半就在这阿二或者阿三的身上,又如何舍得走?然而以自己今时今日的武功,又哪里是其对手?不过枉搭进一条命而已。可心内如此明明白白,想起俞岱岩,却始终是放不下。
他矛盾异常,几次话到了嘴边,却又拼命咽下,眼见殷梨亭虽然貌似平静,眉宇间却自有一股郁气,情知以武当五侠之声名武功又何尝甘愿这般示弱,怕是大半原因都着落在自己身上,不禁气闷,暗想:当初我就该去跳朱九真她家后山崖。
殷梨亭唯恐日久生变,匆匆吃过早饭便催了宋青书出得门去,策马疾行,将晌午时分已赶到凤城山下的小镇。
这日天气闷热无比,仿佛蒸笼一般。殷梨亭奔波几个时辰,衣裳早已被汗水沓透,湿淋淋的直能拧出水来。他一面擦汗一面举目眺望,只见远方天际浓云翻涌,暗色尘烟滚滚聚来,显是将有一场滂沱大雨,又见宋青书一路默默,平素明明话最多的人,此时却仿佛哑了一般,暗自叹气,当下拉过缰绳,缓辔而行。
宋时凤城本有官道,然而兵灾连年,早已崎岖不平,镇子亦已荒败许久,早些年头那商贾似云的热闹已随着兵戈之锅一去不返,镇中倒大半是些老弱妇孺,殷梨亭寻了一会,才在镇子东头找到家打尖的小店,当下和宋青书下了马推门而入。
店内甚是简陋,总共不过稀稀疏疏四五条长凳,两三张拼在一处的木桌,并无其他客人。店主是个四十余岁的寡妇,见了客人十分热络,哪消片刻便沏了凉茶上来。
殷梨亭喝口茶润了润嗓子,见师侄手握茶杯仍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心下不忍,待要出声宽慰,忽然间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得得响声。这蹄声异常急促碎乱。他稍稍一怔,就在此时又闻得轰然一响,似是有重物坠落在地,随即便是马儿一声长嘶,嘶声甚为悲切。
殷梨亭一惊,却见宋青书已长身而起,向他急急的道:“六叔,好像有人受了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