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2、第七十二章 长缨篇·共赏极光 ...
-
次日,史骦白召集众人商讨如何处理边境骚乱之徒,三个时辰过去,在众人的商议下,史骦白同意了众人合力拟定的计划。
站在兵器架前的时候,引书绕了两圈,没找到趁手的兵器,他抬头看向长断,长断不知从哪翻出了一把红缨枪,正放在手里掂量。
引书伸出手,长断便递了过去,他觉得此物极其趁手,随意舞了两下就拿着走了。
长断跟了过去,他拍了拍引书的肩膀,引书以为他是回来要枪的,一时间没有回头也没有动。
“啊,好疼啊。”
长断猛的一下就倒在了地上,喧闹着的弟子瞬间安静下来,目不转睛的看着两人。
“怎么了?”引书立马转身,弯下腰查看长断身上并不存在的‘伤口’。
“伤哪了?”
“这里。”长断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
引书咬了咬牙,使劲拍了一下他的脑门。
“我看你是傻了。”
“不,书君,你瞧那边。”
引书顺着视线看过去,发现是谢钺和陆鸣不知为何又起来争执,两人便抱着手臂兴致盎然的看着。
“平定叛乱只是小事,哥哥他们不会有事,若是做什么都畏首畏尾,只会被啃成骨头。”
“可是……”
“对哥哥他们来说,拿起武器,上阵杀敌,是极为痛快的事,你不必忧心。”
“那你呢?谢钺哥哥…你觉得上阵杀敌痛快吗?”
“我希望,四海之内,有朝一日,都不必刀兵相见。”
谢钺未曾正面回答陆鸣的问题,或者说,他根本回答不出来。
长断沉默了一会,便与引书一同前去忘川湖浣衣了,两人坐在岸上,看着赤红如血的水面,夕阳落了下来,它的余光却还未曾泯灭。
引书将木盆放在一旁,看着头顶的残月,他轻声说道:“你年少时是什么模样?”
“我…大约是横冲直撞,不顾后果,全凭着自己的直觉做事,因此,父亲时常对我满怀无奈。”
“书君呢?”
“忙忙碌碌,不知年月,长断,告诉你一个秘密。”
长断凑了过去,引书附在他耳上,低声说道:“我曾经可是个杀人如麻的人。”
“原来是杀人狂魔,失敬失敬。”
“…………”
“不过我想,书君看不惯的人,应当十分恶劣,死不足惜罢了。”
“死不足惜?”
“嗯,书君看过话本没有?书里的人常常说着‘慈悲为怀’‘宽恕世人’,然而慈不能感动他人,恕不能普度众生,若是用慈悲去原谅那些犯了不可饶恕之罪行的人,反而是对众生的不公平。”
“此言有理,长断,我发现一件事。”
“什么?”
“行走江湖这么久,你的确成熟了不少。”
“我以前不够成熟吗?”
引书笑而不语,长断在一旁晃的他烦了,他方才开口。
“能想得出自伤这种法子出走金陵的人,能是什么聪慧者?”
“…………”长断把头埋进腿里,头顶仿佛有一片乌云笼罩。
“怎么了?我还说错了?”
长断摇了摇头,偷偷抬起眼睛去瞧引书,发觉他正看着繁星,过了一会,他移转目光,此时此刻,繁星落在他的眼底,当真是好看极了。
“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无论以后怎么样,都不要再自伤了。”
“我记住了。”长断抬起头,牵起引书的手,在他的掌心吻了一下,“书君的话,我必定牢记于心。”
引书脸颊微红,他端起木盆,说道:“该回去休息了,明日还要去武场演练。”
长断跟在他后面,此时夜风吹过,远处军旗飞扬,长断注视了许久,直到他的视线中再也不见军旗。
三日后,军队从城外出发,马背上坐着的,都是不到三十的壮丁,史骦白为先锋,一把红缨枪握在手里,他身着铠甲,头戴军帽,身子挺拔,一举一动间威风十足。
此次战役不算轻松,史骦白却有十足的把握能胜,早在前几日与众人商讨时,他便发现敌人的数量不像报上来的那般稀疏,如今他们盘踞在最为艰险的黑水地,为的就是诱敌而入,好以此来削弱长缨坡的兵力。
好在史骦白早有准备,对于此地,他比这些居心叵测之徒更加了解,他的一生都在这里。
长断瞥向环绕着的石壁,见到了石壁上安插着的弓箭手,再向远处眺望,便是黑水地,这里的岩石极其脆弱,一有不慎便会连着塌陷,地面的沙子通体黑色,连着水湾也照成了黑色。
一阵号角声吹响,前面黑压压的一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众人袭来,长断握着红缨枪,目露凶光,待敌方接近,他骑着快马,一□□入敌人的胸膛。
交战之久,长断已满身是血,他回头瞧见史骦白正在敌人中间,便乘着马击退敌人,史骦白捂着胸口,与长断一同破开重围,待两人来到安全范围之后,史骦白这才发现,长断的胳膊被划伤了,正往外面渗血。
“你…”
“史将军先往前走,我尚且还能一战。”
说罢,他便头也不回的冲进了阵营,乱战之时,引书瞧不见长断,不禁有些焦躁,他将面前的敌军全数杀尽后,便握着枪去找长断,此时长断正与敌军盘旋,两人对视之时,看着彼此身上的血迹,看着彼此坚定的面庞,不禁松了一口气。
长断解决完眼前的敌军后,便与引书站在一起杀敌,两人沉浸在交战之中,全然没有注意到那旗帜的坠落,直到一名长缨坡的将士把军旗插在了崖壁上。
此次战役,正式告捷。
尽管如此,看着地上受伤的将士,看着胸口插着剑的将士,看着满身黄沙,被拖回关城的将士,众人心中很难升起喜悦之感。
有些人的家书还未寄回,有些人一辈子再也没办法回到故里,终其一生,战死沙场,当他们告别了家中的亲人,在石壁前立下誓言,此生不悔,此心不灭时,长断忽然意识到,他们所在乎的,是胜利,是曙光,是头破血流也想冲出来保护的一切。
无人天生恋战,无人不恐惧死亡。
风沙飘扬着的城墙上,白纸飞入空中,如满天大雪。
几日后,悬月阁与云间楼的粮食已到,史孤云代为接收,她站着风口,不知在想些什么。
“孤云姐,城中是否早已断了通讯?”
“你如何得知?我正为此事犯愁呢。”
“想请一位差役并不难,难的是价钱,通讯是朝廷断的,眼下无人感冒这个险,索性,由我的人接管。”
引书将书信递给她,说道:“此人是我信得过的人,素来热血赤肠,身上也不错,善于隐匿。”
“那么我便好奇了,此人是如何被你发掘的?”
“他的家人得罪了当地官僚,下了狱,我把他家人保出来以后,他便认了我为主人。”
“此人何名?”
“跄乌。”
话音未落,一名少年立马从上面跳了下来,史孤云被吓了一跳,她拍了拍胸脯,说道:“还真是善于隐匿。”
“以后便有你来接手通讯一事。”
“是。”
长断路过,往这里瞥了一眼,并未靠近,引书却朝他挥了挥手,长断点了点头,缓缓向三人走来。
“原来这位便是主上的贤妻,失敬失敬,在下名唤跄乌,以后公子可以随意吩咐我,在下绝无二话。”
“贤妻?”长断看向引书。
引书有些心虚的咳了几声,他摆了摆手,说道:“既然你无事就尽快去恢复通讯,光耍嘴皮子有什么用。”
“是是是,跄乌这就退下。”
史孤云摸了摸脑袋,又瞧了瞧万里无云的晴空,一拍手,说道:“哎呀,看这天气好像马上就要下雨了,千雪还要和我一起去收衣服呢,我也回去了!”
说罢,她便一溜烟跑的没影了。
“书君,我是贤妻的话,那你是什么?”长断缓缓逼近。
“自然是…贤夫。”
长断轻笑一声,凑近说道:“贤夫…这么说来,不管我要什么,书君都会给我?”
“你想要什么,我尽力而为。”引书避开他的目光。
“尽力而为,我现在可是求‘贤’若渴啊。”
“你………”
长断弯下腰,手指轻轻在引书的脸颊摩挲,过了一会,他故作轻佻的说道:“书君生的花容月貌,令人一见倾心,不知道,书君觉得我怎么样?”
“自然不错。”引书满脸通红,急忙打开了长断的手,“你…别这样。”
长断‘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摇了摇头,凑到引书身后,双手搭在他的肩上,说道:“好了好了,我不逗你,我刚才过去是有事的。”
“什么事?”
引书向前走着,长断便在他的身后环着他的脖子走,丝毫不肯松手。
“你猜猜看。”
“猜不到。”
“猜猜嘛。”
“陆鸣和谢钺又吵起来了?”
“不是,是我让人做的孔明灯到了,本来打算给书君一个惊喜的。”
“既然是惊喜,为什么现在告诉我?”
长断笑道:“我从来不瞒书君,但你可别说我靡费,我就做了两盏,不知书君今天是否有空,与我共赏星空?”
引书叹了口气,既无奈又好笑的道了声:“随你。”
“那别反悔。”
“怎么可能反悔。”
“我饿了。”
“吃饭去。”
“好,我去给书君准备。”
“你歇歇吧,今天我来给你做。”
“因为书君是贤夫?”
“是。”
“那我便谢过夫君了。”
“滑头。”
攀上最高的石壁,才发觉离云很远,尤其在这样静谧的夜,长断和引书躺在上面,看着看着,长断忽然睁大了眼睛,他急忙摇醒了引书。
引书揉了揉眼睛,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流星划过夜空,极光在天边泛起波澜,引书被这场景所震撼,一瞬间无法言表,他看向长断,长断正带着笑意。
这场极光,他们没错过。
两人站起来,点亮了孔明灯,引书提笔,写下一行字,他偷偷瞧了一眼长断写的愿望,发现和自己写的竟是一般无二 ,不禁笑了起来。
“笑什么?”
“没什么。”
孔明灯放飞之时,两人携手坐下来,五指相连,亲密无间,长断的脑袋轻轻靠在引书肩上,与他共赏此番奇景。
“明日便要和孤云姐商量进京事宜了,同时,也要知会其他门派,一番筹谋下来,少说也要半月。”
“明明之前觉得半月太慢,耽搁一两日都是罪过,此时却觉得过的很快。”
长断抬起头,望向对方夹杂着冲动与忐忑的眼睛,他闭上眼睛,随着自己的悸动,吻上了对上的唇。
情难自抑,他无法控制,不知为何,得到了一点,偏偏想要的更多,可能他就是这样贪心的人。
两人忘情的沉浸其中,任凭思绪流动,在万千想法之中,他们想做的,也不过是想短暂的安慰对方那不安的思绪。
“引书。”
“嗯?”
长断的脑袋抵在引书的发丝里,他极其认真的说了句话。
“答应我 ,无论何时,都要先护好自己。”
“不。”
引书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说道:“万家灯火,我想与你一同去看。”
“我也想。”
长断闭上眼睛,努力憋住即将落下的泪水。
“我明白书君的意思了,万家灯火,江河湖海,携手到老,不离不弃。”
“长断,你说说,白头之时,你我会不会老的糖都咬不动了。”
“有可能,那时再想拿起剑,说不定隔壁村的孩子还会过来戏弄一番。”
两人都笑了,长断撑起胳膊,微微泛红的眼睛此时多了几分柔情。
“但是,书君,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站在你身旁,到老了,我就当你的拐杖,你可以扶着我走,也可以骑着我走。”
引书拍了一下他的脑门,说道:“你啊……”
长断躺了下来,于引书继续欣赏流星与极光,两人的手紧紧相牵,时不时会打趣几句对方。
两个孔明灯飞到天边,却仍旧紧紧相连,不曾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