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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七十三章 长缨篇·自然高兴 ...

  •   “你这胳膊,为何不等断了再说?”
      长断轻笑一声,握住引书的手腕,他的目光中夹杂了些许迟疑,片刻,他轻声问道:“史将军今日所说之事,你怎么看?”
      “你是说进京的路程,还是指金陵那边的动向?”
      “二者皆有,一旦动兵,便不可挽回,此举,将牵连无数人的性命。”
      “犹犹豫豫,可不像你。”
      引书来到书桌前,他拿起笔来,在信纸上写下一行小字,字迹娟秀,言辞恳切。
      雨下了一整天,长断站在窗前,望着漂泊大雨,引书收了笔,隐约瞧了他一眼,接着便道:“该你写了。”
      长断点了点头,坐在椅子上,提笔写下几行小字,引书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门外的凉风从窗户的缝隙中透了进来,使得两人都清醒了几分。
      “记得我一开始跟你说的话吗?若不想让局面变得越来越糟,只有奋力一搏。”
      “书君说的有理,今日和史将军说的太久,只觉得头脑发晕。”
      “他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无非就是一些军中往事,还有……”
      “什么?”
      “书君的从前。”
      引书的脸唰的一下红了起来,他一下子把长断挤了出去,自己坐在椅子上写剩下的信件。
      长断站了起来,绕到引书身后,揉了揉他的肩膀,看着引书抿着的嘴唇以及皱起的眉头,他温声说道:“书君为何如此气恼?将军说,你是他最欣赏,最看重的徒弟,其余的他并未告知…”
      “当真?”
      “自然。”
      长断并未说实话,他缓缓蹲下,揉了揉引书的小腿,引书放下笔后,便伸手制止了他的动作,他的手放在长断的脸颊上,目视良久。
      “长断,你当真想知道?”
      “书君不想说,我便不想知道。”
      “告诉你也无妨,只是……”
      “嗯?”
      “我素来,尖酸刻薄罢了。”

      一日沙暴搅扰的弟子们不得安生,其中也包括引书,他撑着身子去饭堂吃饭,期间,有几个弟子议论,他并未放在心上,而是自顾自的吃着自己的饭。
      “瞧他那样,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一个犯了罪的罪奴,也配和我们一起练武。”
      “将军不是说,要搭建好练武的地方吗?待会就让他去好了。”
      饭吃到一半,引书的碗筷便被人抢了去,他抬起头看着那名弟子,伸手想抢过碗筷,那弟子冷笑一声,吩咐其他弟子将他按在地上,引书只身不敌,看着眼前的几人,他沉声说了一句。
      “你们就不怕将军责罚吗?”
      “怕?你别以为你仗着将军喜欢你就胡作非为,你不过是任人宰割的一条野狗罢了,小心我剁了你的手。”
      那人抓着他的手腕,忽然讥讽似的笑出了声,说道:“对了,还没问过你,这是什么啊?”
      接着,他一把抓起引书的手套,将那手套脱了下来,这个瞬间,周围弟子纷纷侧目,将目光落在他那伤痕累累的手背上。
      “如此丑陋不堪的一双手,你也配习武?真是可笑。”
      那天晚上,引书抱着脑袋,将身子缩成一团,想起众人的目光,想到那些厌恶鄙夷的眼神,他便觉得恶心,甚至,他不清楚将军知道的时候会作何反应。
      次日,史骦白站在石壁前教他练武,引书低着脑袋,若有所思,史骦白看出来他的心思,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心不在焉,便不要练了,回去吧。”
      他发觉,史骦白的视线总落在一个方向。
      “将军也有心事?”
      “小小年纪,你懂什么。”
      “…………”
      引书坐下来,说道:“我不回去。”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教你习武吗?”
      “不知道。”
      “你的样子,像极了刚被将军捡回来时的我,岳将军深受皇恩,战功赫赫,因此惹得朝野侧目,百官嫉恨,没过多久,岳将军便被撤了封号,收了兵权。”
      “可是,听闻沂州战事未平,他执意带兵平反,也是因此,他不慎死在了沂州,当地百姓极为感激他,为他建庙祭拜,惹来天子之怒,最后连他的坟墓都迁去了雪山脚下。”
      引书听后,问道:“您想告诉我什么?”
      “老百姓把他当做救苦救难的神灵,殊不知这世上本无神灵,有的,只是他那颗坚韧不拔的心,岳将军有勇有谋,早在出发前他便知道后果如何,他死的那年,不过二十一岁。”
      “这么多年,我本以为世人早已经忘了他,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一心为百姓着想的好人,可是,我在雪山脚下发现了新鲜的花束,新鲜的餐食,哪怕他的坟墓在此,也依然有人记得他。”
      “那是因为他救了那些百姓,所以他被奉为神灵,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引书说道。
      史骦白叹了口气,说道:“之所以你无法理解,是因为你还没有真正踏上属于你的路,世人,有善即有恶,当你面临和岳将军同样的境地以后,你会明白他的选择为何,尽管,你是个一心为了复仇的孩子。”
      为了复仇……
      难道不应该吗?
      他的手既没有伸向无辜百姓,也没有伸向无知小儿,他从不奢求旁人给予的一丝善意,也不曾做过偷奸耍滑的事,他何错之有?
      最可笑的便是大义之心,为何每个人都想教诲他心存善念?
      当天夜里,他将白日在饭堂欺凌他的几人叫了出来,起先几个人还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态度,直到引书向他们挥起拳头,没过一会,几个人便连声求饶,引书冷笑一声,将几人栓在了房梁上,整整一晚,长缨坡上下鬼叫连天。

      “然后呢?将军罚你了吗?”
      “你说呢,二十杖。”
      长断笑了笑,说道:“书君不过是口是心非罢了,你若真的无情,当会杀了他们泄愤,你这么做,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
      “书君从来不是你认为的那般尖酸刻薄之人,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人愿意追随你。”
      “是吗?”引书来到窗前,掀开帘子,望向被雨水浸泡,颜色变深的沙地。
      “长断,雨停了,出去走走如何?”
      “好。”
      两人走着走着,便来到了驿站处,引书将信件放下后,长断提议去城墙上走走。
      一路走来,引书的脚步停在军旗处,他抬起头,说道:“那时我满心愤恨,不过现在,我多少能够理解岳将军的所作所为了。”
      “岳平阳将军?听说他有个妹妹,入宫为妃,为了劝诫陛下死在了殿中,想必这件事对岳将军打击很大。”
      引书摇了摇头,说道:“名为自尽,实为毒杀,当年的将军怎会不知。”
      “难道说……沂州一战…”长断后背一凉,他不敢再往下猜想。
      引书说道:“不错,建立云间楼以后我便顺道查清了此事,沂州一战本能顺利告捷,谁知半道上被一批不知从哪来的叛军包围,将军队一网打尽,故而,岳将军被杀,整个沂州哀嚎遍地。”
      “所以,我猜想,一旦出发,必定会遭到埋伏,截杀,好在金陵那边有人把守,不至于全瞎全盲。”
      “是,一朝一夕之间,便能使整个军队覆灭,为君者,不仁不义,为臣者,只谋私利,当真令人心寒。”长断看向远方,隐约可见雪山的痕迹。
      “说得好!”
      史孤云走了上来,她笑了一声,将打探到的消息递给二人。
      “果然,承天阁不会坐视不理,看来得早些动身了。”
      “这次交战,必定九死一生,千雪她执意随行,不过,她的性子,就算不让她随行,谁又能将她困住。”
      “千雪姐武功高强,应当无事,只是…史将军已经年迈,若是途中生出不测。”
      “史老头固执,想必人到晚年便会越发如此,不过…你们没见过他在战场上的样子,他或许不是个称职的父亲,却一定是个称职的将军。”
      “我总觉得……”
      史孤云的笑变得越发苦涩起来,大风吹起,她终究还是没有言明,只待风平之后,方转身而去。
      她站在城墙下,遥望天边的孤鹰。
      史骦白的一生,像极了它,尽管老迈,也不愿舍弃翱翔于天际的快意。
      作为将军,也作为战士,能死在战场上,或许是他最后的心愿。
      史孤云来到廊下,看着史骦白练武的样子,她好似明白了什么,作为女儿,她有许多私心,尽管她从不开口。
      “史老头。”
      “阿云来了,来,陪我练练武。”
      “史老头,面色红润,神采奕奕,这是怎么了?”
      史孤云挑了一把趁手的兵器,与史骦白切磋起来。
      切磋到一半,史骦白咳嗽了几下,在士兵的劝说下来到一旁休息。
      史孤云瞧着他,沉默了许久。
      风吹来过了,迷了她的眼睛。
      “史老头,能上战场,你就这么高兴?”
      “高兴…自然高兴。”
      “真好。”
      “阿云,你怎么了?”
      “我是说,调养好身子,才能好好上战场,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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